付荣有时在旁不声不响,让狄娜在人前有独自展现才能的空间。
她使出一个眼神,他便会开口配合几句,两人一唱一和的就把一笔生意谈到手。
想想以前,她以女性的身份千方百计都难以涉及的领域,如今却来得来不费全功夫。
她暗自感到后怕,只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一时之气,继而损害与付荣的感情。
他想补偿她,所以替她打开一条绿色通道。
几笔项目谈得如此得心应手,使狄娜对未来宏图的信心,早已胜过对那些曾受过的冷眼与歧视的伤害。
她仿佛能够看到码头上的那盏绿光。她的喜悦在人群散去之后,才得以在付荣面前显现。
她无法抑制那份对欲望的悸动,犹如一个雀跃欢腾的小女孩,忽然抱住付荣,说着感谢的话。
他虽是见惯她成熟性感的一面,但是面对活泼娇气的一面也不为陌生。
她抬头看着他,眼神满是引诱的色彩,问道。
“我今晚可以睡你房间吗?”
付荣的怀里是一个穿着吊带丝裙,身上散发着成熟气息的妩媚女人。
身为男人就应大方接受女人这种投怀送抱的行为,他以前是这么想的。
狄娜正要垫脚亲吻他时,付荣却拉开两人紧贴的身体。
“你睡吧,我去其他房间睡。”
“你在怕什么?是那个女人吗?从前的付荣可不会害怕任何人!”
到了这时,付荣才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
狄娜想过的,他也想过。
这么多年,他像是找不到归宿的浮萍,从未真正扎根在任何地方。
他放任欲望的疯长,通过对他人血肉的无情剥削,来获取由血钻堆积而成的不计其数的庞大家产。
他本可以继续蒙昧地过活下去。
可是有一天,他居然重新长出一颗良心。
他那点微不足道的道德感并不是在一夜之间形成,而是被钟月所辛勤灌溉的柔情而唤醒。
她总是开朗地笑着和他诉说童年往事、糗事、趣事。那些故事不乏欢乐和温馨,可更多的是她察觉不到的悲哀。
那是独属于低层穷人必须经受无妄之灾的悲哀。
她时而会莫名叹气,会陷入沉思,还会摇头苦笑。
不过老天爷对她不算刻薄,将乐观的心态赋予她,在各种起起落落的日子里被打趴下又站起来。
普通人的生活便是翻滚在苦难的泥潭里。
她苦惯了,每当尝到一点儿甜便认为是极乐世界。
所以她大胆地说生活不苦,因为有人比她还苦。
这份积极面对人生的态度,如同散发着至净至纯的白色光辉,无时无刻不在驱散付荣内心的黑暗。
他终于能够看清那浮躁的背后是一颗寻找安宁的心。
“你别急着走。我们起码喝点酒庆祝一下吧?”
付荣无异议。
在等待酒店送餐的同时,他去了浴室洗澡,所以手机响了,接电话的则是狄娜。
她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想也不想地接了。
“你好。对,他现在没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我会向他转达……”
通话不过十五秒便结束了。
狄娜把手机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屏幕上的壁纸。
她万万分没有想到付荣会喜欢这种货色。
她有些惊讶,有些鄙夷,但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毕竟事实摆在眼前。
她好奇那个叫阿月的女人,有何本事能勾走付荣的心。
她一度以为他心如玄铁,坚不可摧呢。
付荣穿着浴袍走了出来,狄娜直言和他说刚才的事情。
他用浴巾擦着头发,脸上的表情都被遮住一大半。
她静静等待他的气息的改变,却听他语气平淡地问道。
“她说什么了?”
“她让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你是不是和其他女人在同一间房里。”
他笑了笑,像是无奈,又像是欣慰。
狄娜早发觉付荣的心不在焉。
尽管他隐藏得很深,可是这几日里,他频频查看手机,似乎是焦急地等待某人的消息。
她坐到床边,大剌剌地伸直两条修长的腿,一边喝着红酒,一边盯着人,问道。
“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碰瓷。”
“所以你就把她带回去了?”
“她寻死觅活,说不跟着我就自杀。”
“我真是看不出你会有心情去管他人的死活。”
“没办法,我心地善良。”
“我不认为她比陈小姐长得出色。”
付荣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在回消息的空隙间瞄一眼狄娜,说道。
“她是很普通。”
“那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付荣放下手机,把手交叉抱在胸前,思索良久后,答道。
“为人淳朴。”
狄娜笑了出声,单纯觉得他用词有意思。
“还有呢?”
“心底善良,老实敦厚。”
“所以你喜欢的是她的美德,还是她这个人?”
“有区别吗?”
“当然。”
她不再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而是正襟危坐起来,解释道。
“人人都爱欣赏美的事物和追求自然纯粹的东西,这是人类的天性。但是有的时候,我们会把这种本能当成是爱。虽然本能确实是出自于真心,可当个性变成共性,或许你会觉得不一定非她不可。况且,人人都有美德。这种东西又不是多么稀有。”
见到付荣若有所思,狄娜便扬起嘴角,朝他翩翩走去,抬起一只软骨藕臂搭在他的肩上,轻声细语地说道。
“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帮你。”
钟月已经一周没有收到付荣的消息。
她纳闷先前明明聊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就如同消失在地球上了。
她等了两天,打了电话,也发了消息。
在意识到他也用过相同的方式对待女主角时,她便决定不再骚扰他。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说好听的,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不好听的,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是纵情声色的花花公子,她并不会自负地认为自己有能力去约束他的行为。
与其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不如就像陈文清那样云淡风轻地说道:关心他作什么。他死外边也是我们的事儿。
钟月本本分分地工作,即便雇主不在,她依旧恪尽职守地照顾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她被付荣的强迫症锻造成一个工作犬,一天要在别墅逛三回以上,不管房间使用与否,都会亲自用手把家具摸上一番,然后摩挲指腹,以便检查是否残留未清理干净的灰尘和毛发。
除了室内清洁以外,室外摆设与相当重要,像是明清时期的古董花瓶、大英帝国十六世纪镀银铠甲、墙上的西洋邮票与画作……这些真价实货、独一无二的遗世之作还需要定期清洁与维护。
钟月经常会站在它们面前,暗自比较之间的价值高低。
她算了算自己的价位,然后便因不自量力而笑出了声。
付荣的衣帽间宽敞明亮,有两个卧室之大。
钟月喜欢借故打扫卫生的名义,闯入这间装满男性清新香气的神秘部落,虽然她并不需要得到付荣的允许。
推开胡桃色的柜门,里面是经由她打理的工整得体的西服、衬衫、领带、手表、香水、袜子、胸针、手帕等等,各样各样价值不菲、做工精细的艺术品。
她跟着收纳师学了两个月的整理方法,并根据雇主的使用习惯,归纳出一个个舒适清晰的衣物放置布局。
当初她学的辛苦,不仅要学会处理布置合理性的问题,还要记住七八种衣物洗涤的禁忌,以及贴身衣物的使用限期,像是内裤不穿重样,超过五次,必须更换。
光是记笔记,她便用了两个本子。
付荣不允许服饰出现任何问题,即便是衬衫上的一条褶皱,他都认为这种其不规范的错误,是极为有损有害个人形象。
他斤斤计较得像一个循规蹈矩、冥顽不宁的老头子,但是他的身上却没有散发出将死之人的腐朽气息,而是那种她非常喜欢的深沉典雅的男士香水味。
钟月拿出一件白色衬衫,鬼使神差地放到脸边,感受衣服柔软的质地。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付荣回来了。
她被他抱怀里,闻着他的味道,听他倾述对她的想念。
她幻想着,直到本尊站到眼前,仍未清醒过来。
“你这么想我吗?”
钟月啊地惨叫一声,原地往外弹射两米。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付荣,问道。
“您怎么回来了?”
“我自己的房子,我还不能回了吗?”
“我是说,您不是应该……”
“你宁愿闻我的衣服,也不愿意多打接电话给我?”
“我以为您在忙。”
“我的确在忙,忙着和其他女人做爱。”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钟月的表情很严肃,付荣则是漠然轻佻。
她把衣服放回柜子里,然后不发一语地从他身边走过。
他跟着走了出来,接二连三地用言语刺激她,似乎是嫌她的怒火还不够旺盛。
“我随手抓一个女人的床技比你好得不止一星半点。你该在现场看清楚,我是怎么搞得她们高潮连连!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对我不闻不问。别的女人恨不得巴在我身上,整日含着我的屌,哭着求着让我干她们。而你呢?除了干活就是干活,每天瞎几把忙个不停。我他妈是没给你钱吗?你有必要连一个该死的电话都不愿意打给我吗?”
付荣吼完了,胸腔起伏得剧烈,好似得了哮喘病。
钟月依旧看着他,不肯说话。
两个人干瞪眼半天,她突然用力地出拳,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有些茫然地承受她的第二拳、第三拳……
直到他扬起手时,她立即停手,上前猛地把他抱住,喊道。
“哇!好疼啊!疼死啦!要命啊!杀人啦!”
付荣放下手,往钟月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喝止道。
“闭嘴。我都没挨到你。”
她仰着头,盯着他的脸,笑道。
“你不生气啦?”
“气得想掐死你。”
“别掐,别掐,您先听我解释。我给您打了两通电话,发了四则信息,您都没回,我想着您不情愿搭理我,那我也不好老是在您面前晃悠,省得您心烦。您说我忙着干活,是因为那是我的分内事儿。您就算不在家里,我也要帮您打理好,不让您白花钱,而且我想让您回来就有一个舒服的地方可以睡觉。您看看,我多么尽心尽力啊,您就是冤枉我啦。”
“你多打几个电话会死吗?”
“死倒不会死。我下次记得了,给您多打几个电话。不不不,我会一直打,打到您接电话为止。哎呀,您就别气啦,我亲爱的付老板。”
付荣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不情不愿地说道。
“大人不记小人过。”
“是嘞,是嘞,我是小人,大人不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