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打来电话,让钟月去三楼。
她不得不唐突地打断马校长的激情演讲,忍痛看着他失落的眼神而离去。
别墅三层是主人家的独属场所,装潢风格充满着皇室古堡的庄重感,与楼下的纽约风情大不相同。
她仿佛通过一道楼梯,瞬间从摩登都市穿越到维多利亚时代。
她无声地走在铺满地毯的回廊间,摸着墙面上的浮雕,越过一扇扇厚重的胡桃色房门。
钟月找到了主卧房,一个女人开了门。
她毫不惊讶地微微垂眸说道。
“狄小姐,我是来收拾卫生的。”
狄娜让员工进去了。
屋里的空调开着,钟月大致一看,客厅干净,暂时无须清扫。
她征得狄娜的同意,走进卧室,不以为意地看一眼床上的男人。
付荣侧躺在床边,似拘束地缩蜷着手脚,上半张脸被短发遮住,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热水悄密密地从水龙头里流出,犹如海潮躲着月亮,慢慢地涨升,装满半个浴缸。
钟月听着流淌的水声,好似有人在旁为她壮胆。
她一边迭着浴巾,一边悄悄地朝床那边看去。
卧室与浴室是连通的,中间只隔着一道拱顶半透明的黑色玻璃门。
钟月看见狄娜站在床尾,为付荣脱鞋脱袜。
她的动作之娴熟,神情之自然。
只是洗浴的水刚刚放好,狄娜便要求外人离开。
钟月没有迟疑,等出了门口,才稍显怔愣。
她回到一楼,发现马校长还是一个人坐在酒吧前。
她淘气地从后拍了他的肩膀,把人吓得又惊又喜。
马校长好不容易续上先前的话尾,却察觉钟月有点心不在焉。
他虽是早已习惯他人的漠视,但对于这位可爱的听众,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他吸了吸口水,委婉地问道。
“妹儿,你要是事儿要忙,就去吧。”
不等钟月想好要怎么回答,手机响了。
她看是付荣的来电,还感到纳闷。
她不敢像上次那样犹豫,立即按下接通,里面传出来了熟悉的骂声。
“你他妈死哪儿去了?!”
钟月的心倏地掉进冰窟。
付荣的声音很大,马校长应是听到了。
她尴尬地笑着指了指手机,接着转身跑回三楼。
这次开门的还是狄娜,她那居高临下的眼神,仿佛结了一层霜。
这时,付荣已经坐起身,神情凝重地盯着地面。
她们一同站在他的面前,听他说道。
“你先回去吧。”
这话对谁说的,狄娜再清楚不过。
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语气平淡对钟月嘱咐道。
“醒酒药待会儿就送来。他喝了很多,要早点休息。”
“我知道了,狄小姐。”
狄娜走了,付荣终于不用忍着胃里翻涌的酸意。
他健步如飞地冲到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呕吐。
付荣不常喝酒,除非是兴致到了,特定场合,又或是因为恐惧,才会喝上几杯。
他可没有练成一副铜肠铁胃。
钟月蹲在他身边,轻轻拍他的后背,心里泛起嘀咕。
狗东西整天就装逼。
付荣吐着吐着,声音渐小。
钟月冲掉马桶里混着暗红色的污水,把人搀扶起来。
她卷起袖管,给他脱衣服、洗澡、洗头、刷牙。
她看到他全程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神情十分难受。
钟月的动作迅速,付荣洗漱吃药,躺回床上,不过半小时的事情。
她站在床边,不由地看着付荣。
过了片刻,她伸手拨开他扎眼的头发,露出高挺的额头。
他缓缓睁开眼,用着嘶哑的嗓子问道。
“你擅离职守,想死是吧?”
“我是看房里有人,就走了。”
付荣瞪着钟月,全身散发出阵阵怨气。
当时的他喝得晕头转向,看不清东西,可鼻子闻到香水味,便知道为自己脱衣服的女人不是钟月。
所以,他才气急败坏成那个样子。
钟月挠挠脸,有点心虚地说道。
“您睡吧,我去把洗手间弄干净。”
“你今晚在这里睡。”
钟月欸了一声,付荣转过身睡去。
男人半夜胃疼。
他摸到床的另一边是凉的,怒喊一声。
在客厅沙发上睡觉的钟月,像个冬瓜噗通地摔到地上。
她连滚带爬的跑进卧室,怎料一个枕头朝她砸来。
“你个蠢货连话都听不懂!”
钟月想和付荣保持一点距离,可他似乎不愿意。
她捡起地上的枕头,无奈地爬上床,小声问道。
“胃疼啊?我给您揉揉。”
“你的脏手别碰我。”
“我洗干净了的。”
钟月的手贴在付荣的腹部,轻轻地划圈按摩。
付荣想阻止的,只是来不及而已。
是的,他是讨厌她的。
苏利明的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像钟月说过的,缘分总是妙不可言。
陈文清与旧友重逢,工作顺利,并且和同事相处融洽。
最重要的是,付荣似乎没有一点儿察觉。
苏利明是西餐厅的付老板,也是陈文清的大学学长。
两人在读书时候,对彼此都抱有好感,尽管各自知晓,但最终由于他们内敛的性格,以及对未来发展的不确定,爱情的火苗就此被掐灭。正是因此,才有了多年后的死灰复燃。
日子变得如意安稳了,每天能够准点上下班,陈文清便视作为一种幸福。
她时常弹着钢琴,脑海里就浮现出钟月的笑脸,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瞬间充沛整个心房。
她真想亲亲她的小脸。
美人走哪儿都是关注的焦点。
餐厅的客流逐渐上升,有的客人是为了一饱眼福,有的客人是为了欣赏音乐,也有的客人是图个新鲜。
不论因何而来,对餐厅的名声自然是好的。
苏利明站在一个不起眼的暗处,眼中含笑地望着台上的陈文清。
苏利明很少将演奏者放在眼里,换句话说,他是用耳朵去倾听世界的声音,从而在脑子里描绘出相对应的外观。
他对任何声音都极为挑剔,甚至有些过分敏感,因此同行给了一个“鉴音器”的名号。
他个人是不喜这样的贬低。
他认为自己是对音乐负责,所以秉持着执拗的心态,先是处以“审查”的方式,聆听节奏韵律是否出错,后而才肯放宽心去欣赏。
苏利明年纪不大,对人对事的态度却像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家。
陈文清曾调侃他是上个世纪的人,只是投胎时,忘了喝孟婆汤。
不论她说的什么话,他心里都感到喜悦。
自从大学毕业,两人便断了来往。
苏利明懊悔当初的犹豫不决,时常翻阅在心中埋藏已久的表白,一遍一遍地反复排练,可胆量却只减不增。
他感叹自己老了,青春活力早已远去。
回忆太多,容易使人多愁善感。
苏利明似笑似哭,忽然看清了这段短暂情缘的尽头。
他之所以得知陈文清有难,还得亏何宥谦告知。
餐厅是何宥谦投资的,而他只是个挂名的挡箭牌。
他不知道何宥谦的目的,但只要能与她再度相遇,所有事情都无足轻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