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烫人,现摸现烫,不存在求情,不存在下不为例。
  火炉是真的会烧人的,旁边挂几个被烫死的尸体效果最佳。
  如今河洼村,就是那被挂在炉子边上被烫死的尸体。
  其他村子还算老实,只是他们还是有点不适应,总是想早点上山,把感觉能刨的松露都刨出来卖了。
  以前卖松茸和其他价格贵的菌子的时候,就是这么操作的:只要看到,马上扒拉下来,自己不采,后面的人也会采,根本就不可能等到它长大。
  所以真正的野生山菌都是大的大、小的小,不像人工培育那么整齐。
  让他们看着松露却不能采,那手上的肌肉动作都难克制。
  有忍不住采下来的,下场就是只能搁在自己家里吃,还会被家里人埋怨:“我们什么人家啊!一顿吃几千块钱!!!”
  慢慢习惯之后,村民终于感受到单价高的好处了。
  只卖大的、贵的,开一单够吃好久,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天天起早贪黑,凌晨三四点就上山,手里还比过去宽裕。
  村里的年轻人也渐渐回来了,特别是秦黛楠爷爷奶奶在的村子,包装顶级松露用的织物是女人世代相传的手艺,缺了这层如防伪标志一般的织物,松露的价格就要低一档。
  这几个县的松露销售出名之后,有人发现宣传视频里的纺织者都是女性,他们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打击路菲菲的理由,说她故意让女人把活都干了,养着男人在家好吃懒做。
  早就看路菲菲不顺眼的竞争对手竞相转发,随时随地踩竞争对手一脚是商战最基本的礼仪。
  叶佳现在负责这个项目的宣传口径,她看到舆论后,有些担心向路菲菲请示:“要不要也拍一些男人工作的素材?”
  路菲菲笑道:“如果他们说:这是拍摆,你又要如何应对?”
  “嗯……我是怕这事可能会影响公司声誉。”
  路菲菲:“只要想踩一脚,一定能找到理由踩的。咱们这又不是涉黄涉政,你怕什么。你努力补窟窿,他们总能在别的地方再找到理由。把自己累得半死,你想达成的目的也没达到,何必呢。”
  “那就不应对吗?”
  “你不想应对就可以不应对,想应对的话,就要直接说他们的论点论据是错的,而不要顺着他们的思路解释,这样你疲于奔命,效果也不好。”
  叶佳想了想:“嗯,我说她们实际上得到了很多钱?”
  路菲菲微笑看着她:“浅了,再想想?”
  “还浅啊……有钱不就是最好的反击。”
  路菲菲摇摇头:“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已经习惯性的把有钱等于可以自由支配,可以获得更好的生活联系起来。但是,按他们的逻辑t,有钱,等于家里的男人可以不劳而获、游手好闲,女人的钱全是用来倒贴男人的。”
  “啊?谁这么想啊。”
  路菲菲打开天涯的一篇贴子给叶佳看。
  那个贴子里的层主说自己平时生活很节俭,三千块钱工资每个月差不多花三百,还能存下两千七。
  下面的评论一片:“攒这么多钱养男人啊?”
  “你缺男朋友吗?”
  “像你这么节俭的好女人不多了,谁娶你要笑死。”
  “你才是宜室宜家的好媳妇。”
  结果那个层主攒钱是为了自己出国旅游准备的。
  叶佳紧抿着嘴,在她看来,有钱想给谁花就给谁花,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还能再延伸出什么理念来?
  叶佳努力憋了半天,问道:“那就说有了钱以后,当地女性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余钱多了,家里的女孩子也能去读书?”
  路菲菲还是摇头:“打得不够准。再说,余钱多了,女孩子也能去读书,还是有一种凄凄惨惨的感觉,那要是钱少了呢,又得辍学?”
  这下叶佳彻底没招了,她左思右想:“钱还能干什么?”
  路菲菲:“你有听说过逃跑基金吗?”
  叶佳缓缓摇头。
  “在国外,这笔钱叫fuck you基金,有了这笔钱,就有了离开的底气,比如,我要是强迫你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否则就开除你,你身无分文,又不能马上找到其他工作,那你只能忍着,有这笔钱,你就可以转头就走。
  这是财务自由的下限。
  在婚姻中也是如此,很多女人被家暴、丈夫劈腿,她很难受,也不愿意走,一心盼着丈夫回头,除了脑子有病之外,就是没有独自生活的经济实力。”
  路菲菲:“你去打听打听,对比一下,以前夫妻之间的关系和现在夫妻之间的关系。”
  还真给打听到了一个性烈如火的女子,她在家跟丈夫吵架以后,回娘家住了几天。
  男人起先没感觉,也不去接,说要磨磨她的性子,不然真无法无天了。
  结果,村里来收织物结款,别人家几百几百的往家拿,他媳妇手快又织的漂亮,以前他家总能拿到将近一千块的手工费。
  现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拿钱,打酒买肉。
  他还被别人嘲笑,说他没钱还抖什么爷们儿的脾气,现在好了,把钱袋子给气走了。
  最后,他不得不低头,去丈母娘家道歉,把老婆接回来。
  叶佳苦恼:“这最后也没离啊。”
  网上的人民群众想看的是分分分、离离离!
  路菲菲:“怎么写,选择着重哪一面,还不是你说了算?《新闻的骚动》里说“真实”有许多不同版本,新闻没有能力记录所有,只能聚焦某一处,塑造出选择性的“真实”。何况……咱们又不是新闻,连纪实文学都不是。”
  叶佳:“原来如此!”
  “做营销的,思路要打开一点,咱们本来就是能吹牛的,你这束手束脚的,比新闻记者还不敢写,以后你都没法写了。”
  叶佳新鲜出炉了一批稿子,内容就是村里的女人参与社会劳动之后,手里掌握了钱,在家里的地位和话语权也高了起来。
  以前男人酗酒打老婆不管家,女人只能忍着。
  现在女人不开心就能带着娃回娘家,反正织出来的东西又不怕坏,可以在娘家织了,叫人送回村子里卖。
  前面说路菲菲的安排是压榨女人劳动力,让男人躺着享受的声音很快就没了。
  ·
  ·
  当路菲菲觉得松露生意已经走上正轨,她可以把这项业务的后续工作安排给其他人,自己再琢磨一点别的项目时,接了一通来自法国的电话。
  是此前收她顶级白松露礼盒的一位政要,推荐了自己的富豪朋友给路菲菲,这位家里喷石油的富豪朋友很喜欢松露的气息,家里经常吃。
  在来之前,路菲菲得到好心提醒:这个富豪不是听美食家或是别的什么人说好吃,他就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品味不好的跟随者。
  他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不好,就是不好,管你是什么天仙宝境里出品、王母娘娘亲自提着灵泉浇灌的,都不好使。
  而且非常难伺候,还不喜欢别人说自己是暴发户,最喜欢打造的人设是懂艺术、有品味,尤其是喜欢美术品,家里珍藏了许多世界名画,那些画家都是初中美术课赏析的时候会提到的名字。
  这位朋友的意思是:“我把情况都告诉你了,你看着办,要是不想伺候就算了。”
  路菲菲听完,感受到的信息是:“第一,只要松露符合他的口味就行了,不必用力营销,第二,找这人谈生意,得把段风带上。”
  这位富豪,真的特别豪,还特别尊重美食。
  不用路菲菲到法国,他跑中国来了,说不希望跨越千里的距离造成的美味损失,由无辜的松露承担骂名。
  就很任性。
  有钱,任性。
  他会说中文,曾经在中国四川留学四年,学的是中文。
  中文学的一般般,倒是跟当地人学会了一种行为模式:听说有好吃的,不管再远,也要跑过去吃。
  一定要亲自去店里吃,把人请过来都不行。
  他坚信当地的水、当地燃料烧出来的火、还有当地食材,一切都是刚刚好,哪怕是以极快的速度运到他家来,风味也会打折。
  那就太可惜了。
  反正他有钱,还有闲,为了一口吃的,飞一趟中国不算什么。
  村子有钱后,加紧修路、把住的房子也修了修,就是学校还没修,孩子们还得去县城里读书。
  他在村子里转一圈,看到木匠用黑油漆涂木板,充做孩子们的黑板,他震惊了,怎么还这么原始呢。
  再看校舍的安排,居然没有运动场地,只有空地,那怎么可以!
  再听说现在的孩子们要徒步几十公里去县里上学,只有周六日能回家一趟,回家还得帮家里做事,他的心被揪痛了。
  挖松露的人刚上山一小时,村里的学校建设经费就有着落了,电教室、塑胶跑道、室内运动场、图书馆……完全是按大城市里国际学校来的。
  把村长村支书都吓着了,他们连连拒绝说不用不用,太破费了。
  为了让拒绝更合理,他们说电费太贵,这么多电,用不起。
  富豪大手一挥:“以后的电费,我包了!”
  村里人:“!!!”
  他自带了一个做西餐的大厨团队,给他做了五道菜。
  村里人用本地的传统做法,给他做了三道。
  最终的品鉴结果令他非常满意:“我已经尝过空运的味道,差别不是很大,我可以多买一些。”
  席间,段风跟他闲扯的那些艺术风格、投资思路,也让他非常开心,仿佛找到了知己。
  在得知现在的松露包装织物图案是段风设计之后,他热情地看着段风:“我亲爱的朋友,你有没有想过去巴黎开画展?你可以在我的画廊里展示你的作品。”
  段风:“这个嘛……”
  路菲菲接过话茬:“哦,他一直想把他的画在卢浮宫里展示。”
  “卢浮宫每个月都有公益画展,类似消除种族歧视、保护濒危野生动物,只要画的内容符合画展的主题,就可以在卢浮宫展出。”
  段风不想为了迎合画展内容而现画,他对自己的画进卢浮宫也没那么深的执念。
  路菲菲则不这么想,画作进过一回卢浮宫,不管是跳槽也好,卖画也好,哪怕是哪儿都不去,一门心思留在乐游原,也能被更加看重。
  叱咤风云的大神隐居新手村,那叫淡泊名利。
  一个啥都没有的新手躺在新手村,啥都不是。
  段风听路菲菲给他讲述要努力争取去卢浮宫的种种好处,他笑着点点路菲菲的鼻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悔教夫婿觅封侯?”
  路菲菲抓着他的手腕:“你看我是那个春日吃饱了没事干,只会凝妆上翠楼的女人吗?悔?我才不会后悔,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女王,有的是力气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