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这是爱的话。
  郑曲尺眼神一点一点回归沉寂的平静,她道:“世子殿下,若人心可换人心,那这世上便没有那么多难事了,我若真拿一颗炙热的心去换取他的不同,可最后却发现他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元星洲截下她的话,因为她那一颗冷硬的心,而没办法再冷静地当一个操盘手了,他语气有几分气急:“你就这么笃定他没有心?假如……他为你长出了一颗心呢?”
  想起当初在巨鹿国,他是怎么样一次又一次地护下她、救了她,郑曲尺心中如塞湿棉、又酸又涨又沉,便哑声了,如今人都已经死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跟元星洲如今谈论这些事情毫无意义。
  元星洲也发现了,郑曲尺这个人可能天生便缺少情爱那一根筋。
  “郑曲尺,没有心的人,该是你吧。”元星洲身上暴动的浪潮悄然无息退去了。
  郑曲尺并非没有心,只是她这个人看起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时候较多,但她始终心里有一道早就计算好了的阀值,它护守的就是她对自己的坚持跟底线。
  她只想要一份普普通通的感情,一桩本本份份的婚姻,电视剧或小说中那些天崩地裂、撕心裂肺的感情听起来好像挺令人羡慕的,但她并不向往,她只想心无旁骛的搞钻研,专心致志的搞事业,然后老公家人热炕头,再好好工作多攒些下家业。
  像宇文晟这一类型的恋爱对象,要不是一场阴差阳错,打死她也不会沾手的,因为他离她设想的未来配偶,简直就是相差甚远。
  但她的想法是她的想法,她也不指望别人能够理解得了。
  “并非我无心,只是往事不可追矣,谁也不能将时光倒逆,我现在只想努力将他的尸身给要回来,只要一想到他还在巨鹿国的那些人手上,我便如哽在喉,如芒在背,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当初宇文晟是入赘他们郑家的,算来他其实是他们郑家的人,她怎么能受得了别人在他死后,连他的尸身都还要欺辱一番?
  听到她恨恨不平地这样说,元星洲却觉得她对宇文晟应该并没有她说的那样无动于衷。
  或者,现在的她,已经“痛改前非”了,只是她缺少一个机会?
  这样一番臆想下来,元星洲的心情才稍稍好转了一些,微微上佻的眼尾逐渐泛起一抹淡淡的妖异黯红,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郑曲尺,假如可以重来一次,或者说假如宇文晟还没死——”
  “大可不必。”郑曲尺回的十分果断。
  元星洲一口气生生堵在了胸膛:“……”
  他心底冷笑连连,人死了,她这么拼命维护他,人活着她倒是不高兴了?
  这莫不就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
  见元星洲突然阴翳下的苍白面庞,她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人死不能复生,殿下不必特意为了安慰我而假设这些了,我并没有这么脆弱,对了,三军金印我已经收到了,我想即刻便启程前去军器监,殿下为了六国试兵下了这般大的注,曲尺定亦会全力以赴的。”
  她振作得这么快,快到元星洲都以为她方才为亡夫所表露的那些许的脆弱感伤情绪是假的。
  泡沫,全都是泡沫,风一吹便散碎了。
  她朝他行礼:“殿下,那曲尺便先行告退了。”
  元星洲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冥顽不灵,石头一样心狠的女人。
  ——
  在郑曲尺离开之后,元星洲转身,一步一步登上大殿的宝座之上,一曳撒开衣袍,转身悠然自得缓缓坐下,他以手托颌,食指抚过淡白的唇角,慢慢妖异的猩红染上了唇瓣。
  苍白无血色的脸,红得惊人的唇色,他阖动双唇道:“李刚,你还要躲在那里多久?”
  从质地厚重垂顺的绽青帷帘后方,一道微胖的身影急忙走了出来。
  他面白无毛,但眼尾与嘴角处的沟壑纹路却彰显出他的年龄并不小了,他将拂尘搭于臂弯,伏腰跪于地上,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恭敬与臣服。
  “殿下未召唤,奴婢不敢现身。”
  元星洲视线从他身上滑过,落至殿外:“李刚,还记得你的名字从何而来吗?”
  “奴婢记得,是殿下亲自取的。”
  “这么多年了,你倒是做到了当初承诺的事情,爬到了如今的地位。”
  “多谢殿下的成全,若非邺王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总管死了,奴婢只怕还得费些时日才能成为邺王最贴身的人。”
  “李刚,别让邺王死得太早了,本殿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殿下,只是王后那边……”
  “不必忧心她那边,她眼下恐怕也没有心思放在一个被她下了药,命不久矣的人身上了,她如今最想除掉的人是本世子。”
  “殿下,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退下吧。”
  “是。”
  在李刚步下台阶后,神使鬼差又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一位身穿军甲的青年、一位穿着宫卫袍服的男子还有一位府兵制服的男子一起进入了大殿,然后殿门从内关闭了起来。
  李刚稍微一回忆,便想起了那三个是谁了。
  一个是统领府兵的中尉王飞尘,京中镇守常戌兵的卫尉赵德宇,还有近卫军由御林卫庞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