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强快哭了,紧紧拉着我的胳膊:“老菊,咱们怎么办?”
“镇定。”我劝他。确实是我失误了,大山被法阵封锁,唯一的补给点就是这片水池,只要老黄在这里守株待兔,我们必然会现身。
我低声对大强说:“跟我来,咱们先藏起来。”
我们两个沿岸边猫着腰快速飞奔,往西面下去,这里靠近悬崖。有许多嶙峋怪石,躲在其中可以藏身。
我和大强在大石头中穿行,本来我想躲到阴影里,大强却做了个手势,指指石头上面,他的意思是爬上去。
我觉得这也是个法子,往上攀高,一是视野开阔可以看到老黄的行踪,二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找遍整个山坳也许想不到,我们就藏在他的头顶。
石头上遍布凸起,还有凹下的坑,很容易爬上去。我们两个互相扶持,彼此拉拽,登上一块悬崖的高石。大强还想继续往上爬。我抬头看看,悬崖过于陡峭,真要上去,无法腾挪躲起来也困难。
我阻止他,我们在石头上小心翼翼爬,从这块石头爬到另一块石头,爬到前面。大强正要探头出去,我一把拉住他,做了个危险的手势,指指下面。
我看到在水池旁。老黄正心安理得坐在岸边。他并没有急着找我们,而是宽衣解带,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只留下里面的内衣。
他跪在岸边,捧起水洗了把脸,然后四仰八叉躺在那里,舒畅叹气,大声说着:“你们就别躲了,能躲哪去。老菊还记得吗,你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进入幻境的,当时你还以为是黄皮子造成的,其实是我弄的。我能弄你一次,也能弄你第二次。”
他盘腿坐起来,忽然发着“唧唧”的声音,月光下草丛颤动,跑出一堆黑乎乎类似老鼠的动物。
大强看得眼睛都不敢眨,低声惊恐地说:“那……那是什么玩意。”
我聚精会神看着,示意他不要害怕。
有几十只黑老鼠一般的动物,围在老黄身边“唧唧”乱叫,有的爬过他的膝盖。有的爬上他的肩头。
老黄回应着,也唧唧叫,那些小动物蜂拥到岸边,探头进水池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喝水。
大强觉得恶心。用手捂着嘴,苦着说:“咱们喝过的水,也被这些大老鼠喝过。”
我倒觉得没什么,这样到说明了水质没有问题,动物在某些方面可比人靠谱多了。
老黄对着夜空,唧唧叫了几声,那些大老鼠不喝水了,全都抬起头来,月光下我看清了,这哪是什么老鼠,全是黄鼠狼。
黄鼠狼像是很有灵性,侧耳听着老黄叫,然后四散奔跑,窜进草丛里不见了。
老黄笑:“老菊,我找不到你,可不代表我的小宠物找不到你,这些黄皮子能够搜遍整个山坳。你们别藏了。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大强低声说:“他说可以放我们生路。”
“这种鬼话你信吗?”我反问他。
我们躲在石头上面,深夜风很大,我们两人冻得哆哆嗦嗦。老黄就坐在不远处的岸边,盘着腿垂着眼。好像进入了某种定境。
“我们怎么办?”大强冻得嘴发白,全身僵硬,我也好不到哪去。在这里如果熬一晚上,不用老黄动手,我们自己先冻死了。
我坐起来靠着后面崖壁。掏出最后一个锦囊。里面的东西已经用过,但我总感觉还应该有别的法器在。这份锦囊的重量很沉,比前面两个要重多了。
我打开锦囊,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用。不应该这样,傻活佛特神。肯定还有后招。什么叫保命锦囊,现在已经生死一线,此刻不保命何时保命。
我查了一遍,确实没有东西,一发狠把锦囊全给撕开,用手捏了捏,手感有点奇怪。
大强惊讶地看我,我冻的手指僵住,咬着牙把锦囊全撕扯开。这一开我顿时一喜,在锦囊的布袋里面,有亮光。仔细去看,这一面竟然不知用的什么材料形成了镜子的效果。
我把锦囊布袋全部反转过来,里朝外外朝里,然后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面掌心盈盈可握的镜面。
镜子照人只是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奇怪的是,照月光到是很清楚。
“这是什么?”大强疑惑。
“能让我们活着走出去的东西。”我刚说完,石头忽然下面唧唧的叫声,黑暗中几个鼠头攒动,朝着我们叫着。
“完了。”大强心掉进深渊里。口气都是绝望。
不远处正在盘膝的老黄睁开眼,抬眼看过来。黑夜中没有光线,我们又躲在阴影里,可总觉得他已经看到我和大强了。老黄的眼神很有穿透力。
他站起来,不急不忙把外衣穿好。背着手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大强快哭了,一个劲问我怎么办。
我被他问得烦,说道:“不是他死就是咱们亡,一会儿真要落入画皮鬼的手里,咱们各求多福吧。”
大强着急了:“你手里拿着的这东西给我一份。”
我想了想。把锦囊的一块布袋给他。说实话,这玩意怎么用我都不知道,好不好用更不好说,他要就给他吧,别显得小气。
老黄来到石头下面。抬头仰望:“两位出来吧,大晚上的难为了,下面暖和暖和。”
我和大强对视一眼,已经暴露行踪,在上面干靠也没什么意思。画皮鬼有的是方法让我们下来。
我第一个走出来。居高临下看着老黄,然后扶着石头表面的凹凸起,缓缓来到下面。
大强哆哆嗦嗦跟了下来,我们在上面几乎冻僵,现在让我撒欢跑恐怕也跑不了多远。
老黄看看我们。叹口气:“何苦呢。来,咱们到亮堂地方说话。”
我们三个来到岸边,月光映在水池上,山溪潺潺,流过凸石,水中倒影明月。
老黄蹲在岸边,用手拨动水面,轻轻说道:“水上月,天上月,哪个才是真月。皮中我。皮中你,哪个才是真人。”
我和大强都没说话,紧紧挤在一起。
“你们总说我是画皮鬼,”老黄看我们:“其实咱们都一样,无非我可以换皮。你们不能换而已。我可以是很多人,你们只能是一个人,区别就在这里。你们虽然不能换皮,却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貌、性格、身份,脸不过是相。真正变化的是心。”
我强自镇定:“看样子这几百年你思考了很多。”
老黄笑笑:“如果你和我一样,能成为各式各样的人,去体验他们的生活,你会比我更加哲思。”
“那你找到自己了吗?”我问。
老黄道:“这是我步入人间后的第一个命题,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已不在是问题。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什么叫我自己?我认为我是谁,谁就是我。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来定义我是什么人。这些年来我想明白了,我可以是任何人:帝王富贾大佬,走卒犯人贫民。所有的人也可以是我。今天你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关闭法阵后我便走向人间,我会让我自己覆盖整个地球。”
他甩甩手上的水:“几百年来我行走红尘,顶着各种身份学会很多东西,也见识到了很多的杀戮和人间惨剧。我得出一个结论,当一个种群只包含一个生命体的时候,才会彻底杜绝战争。”
“这就是你的理想。可是你想过没有。当地球上只有你自己时,你会觉得非常孤独。”我说。
“蚂蚁你们知道吗?一个窝里只有一个有头脑的蚁后,其他全是干活的工蚁。蚁后是孤独的吗?不是。”老黄摇摇头:“对于蚂蚁来说,交流不仅仅限于自身社会的内部,更多的是种群和大自然之间,人类也一样。为了发展的更有效率,在我统一全人类之后,便会发动分身向大自然对抗。死多少个体没关系,会源源不断的,因为我有六十亿个肉身资源,这股资源如果发挥到极致,人类将会突破地球,突破太阳系,甚至银河系。我是画皮鬼,可是胸怀天下,我能让人类步入新的纪元。”
“可是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我看着他:“如果只有一个生命体,他怎么学习和进步?人类的进步,科技的发展,就在于认知的多元化,我向你学习,你向他学习,促进整个大系统的进步。当你扼杀了所有的个体,统一为你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个族群走到末日的时刻。你会永远困顿在地球上,族群行进末路,走无可走。”
“呵呵,你多虑了。”老黄笑:“我剥了六十亿人的皮,窃取六十亿人的记忆,建立庞大的数据库,这些记忆足够支撑我征服地球、征服太阳系,找到下一个智慧体,我再剥了它们的皮。我的发展不靠创造,而是靠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