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夜已经整个落了下来,因着祭祀的规矩。落了夜后参加祭祀的人就不能出禅房了。所以寺院里除了巡卫的御林军就只有零星几个僧人来往走过,让人难以想象一个时辰前的热闹。
也因为没有过多的人行走,寺院里除开皇上的禅院外其他地方并没有点太多的灯,昏暗相比起黑夜更能掩人耳目。借着这寺院内繁茂的树木一道人影从后院穿行而出,一路如鬼魅一般飞快的从一队御林军身后无声闪过,双脚踏地而起。双手抓住院墙的顶檐,轻巧的好似一片羽毛。翻墙而入,无声无息的落入右侧禅院。
躲在一颗粗大的万年青后。一双明亮得如同繁星汇聚的眼眸警惕的扫视过眼前,眼见四下无人,御林军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这人影才一个快步从树后山了出来。
是一穿着浅灰色僧袍的小和尚。十分的瘦小,看上去似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容貌十分的普通。可一双眼睛却明亮的让人过目难忘。小小的光头更显得有几分逗趣。
只是若是靠近细看的话细心的人就能看到,那头上的戒疤和其他合上的比起来有些色重了点,而且边缘还依稀能看到里面隐隐透出的乌黑发色。
但在这夜幕之下这光头和脸却是极致完美的,任由谁都无法想到眼前这个清瘦的小和尚会是苏子衿,便连苏子衿自己照铜镜的时候都惊为天人。
宋医女的人皮面具真是越做越好,不仅仅是这脸能易容,就连着满头青丝都能变成光头小和尚。
只是不得不说这人皮面具贴在脸上实在是不舒服,似厚重粘稠的东西附着在脸上一样,便连呼吸都有几分困难,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苏子衿清楚的能感觉到这面具在一点点变干,紧绷着皮肤。
宋医女说能维持半个时辰,可以苏子衿如今的感受来说,只怕这半个时辰都难。
时间不多,苏子衿自然是不敢多耽误一分,等气息平稳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僧袍便迈步向前。
走出十步,一转角就能看到十间互相之间相隔两丈的禅房,每间禅房前都挂着一盏淡黄色的灯笼,灯笼上描绘着各自不同的图纹。
这是各个侯爵所住的禅房,因为明日祭祀时身有侯爵身份的重臣需要按着爵位高低由礼部安排在不同的时辰出门,所以为了不弄错就分别在灯笼上画了各世家的图腾来区分,这样做方便了明日的祭祀,也方便了苏子衿,让她不必费时间去找了。
远远的就能看到那挂在第二排右侧禅房前描画白鹤青蛇的灯笼,这是沐王府的家族图纹。
一看到那图纹,苏子衿的心里就有几分按耐不住了,虽说如今站在这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像自己了,但到底最终还是没能战胜心里那压抑了太久的冲动,迈开脚步尽量平缓的走上前去。
“两位大人,小僧……”苏子衿才走到沐郡王的禅房前,刚刚双手合十开口,可还不等她将借口说完,守门了两名侍卫就不约而同的侧退一步,伸手推开禅房未关紧的门,让苏子衿顿时愣在了原地,看着两名侍卫满眼疑惑,深处更是浮起了警惕。
“小师傅无需多说,郡王交代过了,今夜郡王妃会让小师傅送东西来,小师傅且进门吧,否者一会过了亥时可就不能走动了。”瞧着苏子衿一脸的疑惑年长些的侍卫笑着解释道。
听着侍卫这话,看着门对面正前方坐在首位上怡然自得端着茶杯浅酌的沐郡王苏子衿算是明白了过来,沐郡王早就算准了她会来,连借口都早早的给她想好了。
这也倒好,节约时间了。
“是,劳烦两位大人了。”苏子衿双手合十微微一礼,提起袍角便走上阶梯,跨门而入。
这刚刚入门,后脚都还未来得及落地,身后的门就关闭了起来,不得不说这禅房的门做得极好,顿时之间外面的声音就被阻断在了外面。
“郡主,如今你是站在风口浪尖的人,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多年未见的叛国余孽冒险,值得吗?”沐郡王垂着眼帘专心的用茶盖轻抚着茶叶,看都不看苏子衿一眼。
“不值得!”苏子衿毫不犹豫的回答。
直到如今,站在这儿了,苏子衿的理智都在告诉她,她是在做傻事,是冲动,是不值得的冒险,因为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在戒备森严的御林军巡逻下,在种种规矩下,她一旦被发现不需要等到明日她就完了。
而这样的冒险不过就是为了确定一件事,一个已经和自己没有缘分的人,这样的冒险就像一个傻子在做一件傻得不能再傻的事。
可……
“可我到底还是做了,沐伯伯也知晓我会冒险,不是吗?”苏子衿走上前,站在沐郡王面前,一双明亮的眼眸看着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郡王半分不怯。
沐郡王抬起头来,看着苏子衿这小和尚的模样和那双无惧无畏的眼眸,嘴角卷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缓缓摇了摇头。“且别给我戴高帽,我可不知晓,只是略有猜测罢了。毕竟这绝非一件小事,沾染上于你而言并没有好处,反倒很有可能会毁了你的所有,所以……我不确定。”
苏子衿听得出沐郡王的不确定所指的是她对君故沉的情谊,这沐郡王对君故沉的维护可真不是一般的,果然如许荣所言,沐郡王对于镇国侯府的感情远比对自己亲人都还要深,这与君故沉而言是好事。
“那现在沐伯伯可以确定了吧,我想沐伯伯对我也是有期许的,否则不会传信来让雨彤告诉我他的事。”苏子衿很清楚眼前这个沐郡王有多精明,作为商人,万事他都会求稳,若是他对苏子衿没有几分信任,绝不会把君故沉就是黎顾均这等话告诉她。
“许家一门武将,没想到如今倒是出了你这么一个精明的丫头。”瞧着苏子衿这不卑不亢又无比聪慧,沐郡王的心头的满意上升了一分,但脸色却依旧冷漠。“不过我还是不确定,如今情况有变,你明日之后和他也许就没有关系了,这趟浑水你还愿意淌吗?”
“没有愿意不愿意,我必须要淌,这是我欠他的。”苏子衿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早就想清楚了,她欠君故沉的太多,即使以后陌路,这情她也要还,因为她也只有这样才能还他的情了。
“仅仅只是因为你欠他吗?”沐郡王清楚的捕捉到苏子衿眼里那一闪而过的黯然,眼眸似明镜照映出她的模样,低声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