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儿一夜欢喜难眠,即将见到玄辰哥哥一定要穿的漂亮好看。天还未亮就起来穿戴梳妆,特意穿上五彩纱裙,对镜带上鲜妍的彩色绢花,还在双颊涂了红色胭脂。对镜照了半天,倍觉隆重又漂亮。无殇带人推门进来,他一袭正统冕袍,金冠束发华光熠熠,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气煊赫如天。他一见兔儿的“精心装束”啼笑皆非。他示意婉莲将备好的凤袍给兔儿换上,兔儿却抱紧自己不肯换。
“去天界岂能穿成这样。”
“这是我最喜欢的衣裳,见玄辰哥哥当然要穿喜欢的。”她一脸倔强毫不妥协,却在不经意间望见无殇眼底一闪而逝的苦色,她的倔强坚持莫名地柔软下来。
“去天界要穿的隆重华贵才不**份。”他依旧软着声音哄道。
“可是……”
“你已贵为妖界王后,总不能让人笑话你还是个幼稚孩童。”
“可是……”她本来就是幼童。
“玄……辰哥哥贵为天帝,总不能让他也笑话你。”
看着兔儿赶紧去换华贵凤袍,无殇顿觉冰雪灌顶。酸涩滋味泛滥到喉口辛苦难咽,他也只能一直笑着看着兔儿换上量身定做的正红凤袍,带上显贵的明珠凤冠,包裹她小小稚气的脸,雍容华贵又俏皮。他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出玄水宫。宫门外停着一辆天界的飞马鸾车,流金溢彩的流苏在风中摇曳,薄弱蝉翼的轻纱翩飞。
无忧一袭华贵银色宫装已等在鸾车处,见到无殇和兔儿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怄气地别开脸。
兔儿一见无忧倍感亲昵,“无忧也一起去!”
无殇微微颔首,一手牵着兔儿,一手牵着无忧,刀削斧凿的冰冷容颜上难得一见暖融融的笑容,“我们一家一起上天庭。”
浑厚的号角声穿透云层,几道嘹亮的鞭响传到遥远的天际,天空飞鸟尽数退避,自浓浓云层中射出一道金色光芒,鸾车缓缓飞起在金色的光芒中冲上九层云霄……
玄水明宫后面一处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峦的顶端,站着一个淡衣蒙面的男子,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眉心一点朱砂痣映着阳光娇艳如血。他轻轻一笑,纵身跃入玄水明宫的深处……
香磬宫。
苏妃正对镜抚摸眼角淡淡的纹路,默默垂泪。赫然发现有人进来赶紧掩去眼角泪光,瞬时恢复以往的凌冽摄人之风。
“什么人!”镜中映出那个蒙面的少年郎,眉心一点朱砂痣异常的鲜红。
“你到底是谁!”苏妃兀地一怔,目光落在镜中男子眉心的朱砂痣上,一时间慌得头上凤钗叮咚摇曳。
蒙面男子低声一笑,身影已从明镜中消失。苏妃惶惑回头寻找,他现身在殿内长乐灵位的香案前。
“几次擅闯本宫寝宫,你到底是谁!”苏妃厉声大喝,眼底莫名浮上一层氤氲水雾。前几次,在她发现时,只捕捉到一抹离去的幻影,待她去追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今他堂而皇之出现在她眼前,尤其眉心那一点朱砂痣,如利剑穿心深深刺入她心房最柔软的深处,顷刻眼眶通红,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你是……”她不住摇头,目光落在刻着玄长乐的灵位上,“不可能!不可能!乐儿已下葬多年……我时常去祭奠……”
蒙面男子回头对她清浅一笑,在她的惊愕中他摘下脸上面纱,露出清俊出尘的容颜。苏妃身体猛地一软,踉跄两步扶住案台才稳住身体。那眉眼唇鼻……真真像极了无殇!只是不如无殇那么阴鸷霸气,儒秀之风中透着清冷的霜雪气息,明明看上去像个清俊书生却有让人难以接近的疏离。
“你是……”苏妃的声音彻底被哭声淹没,不用在细问到底是谁,直接扑上去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娘。”男子勾唇一笑,轻声呼唤,彻底碎了苏妃所有的坚强,这一刻哭得像个柔弱的孩子。泉涌的眼泪,湿了他的肩头,湿了他的心。
“乐儿,乐儿,乐儿……我的乐儿……我的乐儿……”苏妃捧住他的脸,细细端详,生怕眼前的人只是一道幻影,稍纵即逝空欢喜一场。
“娘。”他又轻柔唤了一声,唇边的笑意如窗外秋风泠泠。
“我的乐儿还活着……”她哭得几近气绝,将心底沉淀千年万年的悲痛凄苦一朝发泄便如决堤之洪,无法收回。浑身颤抖若不是依附在他身上只怕已毫无气力瘫在地上。
“我还活着。”他笑起来,清雅出初绽的白莲,让人不忍亵渎。
“你真的还活着?”苏妃还是不敢相信,当年她抱着长乐的尸体整整三日,气息全无,身体都僵冷了,怎么可能还活着?他是被魔魂杀死的啊。
“当年魔魂一逝,我便复活了。是朱叔叔将我从坟墓中救起,带我离开妖界去凡尘抚养长大。”
“朱叔叔?”
长乐一笑,并不过多解释,“我来看看娘。”
苏妃的眼泪再次决提,十指紧紧捧着长乐的脸,指尖冰冷。为何?为何白一朵的孩子都长的这样好!无忧亦是那么好!而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一无所有的冰冷,只有用泪水彻底模糊视线。
“乐儿……乐儿回来就不走了好吗?陪着娘亲……陪着娘亲,你爹回来了,你也回来了,娘此生别无他求了……”
“爹负了娘,娘不恨?”他只是好奇一问,苏妃身体猛地一僵,一寸寸冰封。恨?“岂能不恨!可又有什么办法。那不过是个女娃,能活多久!”
长乐默然不语,温软的手指擦去苏妃脸颊上的眼泪。在他朦胧的记忆中,还有一位娘亲,也哭的这般凄绝无力。那一袭白衣的幻影,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魇中,看到当年她自残身体相救……他听说那位娘亲死了,和魔魂同归于尽在滔滔忘川河下。
他曾去过那里,浑黑的河水寻不到她丝毫的影迹,只有空冷的风声卷着波涛翻滚。
没人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愿打听详问。他对她的记忆那么少,少到可以轻易抹去。只是那一双哭泣的眸子,眉心一点朱砂痣在他每次对镜时深深镌刻心口,耳边不断传来她当日凄绝的哭声……
天庭的磅礴浩瀚震慑得兔儿谨步慎行,生怕行差踏错亵渎了高高九重天的神灵。凡人逢年过节都要祭拜天界神灵祈求一年顺遂,不想她一介凡人竟有幸踏足天界瞻仰各路神仙。到处雾气弥漫看不真切,更加让兔儿觉得天界缥缈神圣无比。亦步亦趋跟在无殇身边,他的手一路紧紧牵着她,好像生怕一不留神便会将她弄丢。
随着仙侍指引,到了凌霄宝殿。恢宏的大殿上雾霭层层,缭绕仙气中应约而来的宾客已都落座,仙娥们姿态渺然斟酒献礼,处处透着仙家的寡性绝尘之气。仙侍引着无殇落座在殿内最高的主位,对面的位置空悬应是玄辰的位置他还未到。而今的三界,天帝并不是主宰,妖王至尊的位置与天帝之位并驾齐驱才不失礼数。
天后广发请帖宴请三界翘楚为天帝贺寿,殿内的座位却寥寥无几,稍显冷清又给人一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错觉。
宜汤就坐在对面相错的位置,对兔儿点下头,兔儿亦对他点下头。羽宣就坐在宜汤依次的位置,他并未似众人那般自从兔儿入殿便一直追随,只把玩杯中琼浆玉液若有所思。无忧就坐在兔儿身边的位置,依次是雷公和几位天界地位颇重的神仙。
太上老君也在列,他并不似外界传言和年画中那么老迈,许是返老还童丹吃的太多,二十出头的俊美容貌,在鬓边却有几许银白。他一脸倦容,不时长袖掩面打个哈欠。他也如众位神仙一样,时不时盯着兔儿看,之后又悄悄打量一眼无殇,再度将目光落在兔儿身上,好像在品评相差悬殊的俩人居然是夫妻。其中不乏多了些深层的猜测,犀锐的目光似要将兔儿的身体穿个洞出来将里里外外看个通透。随即,这群神仙颇感惊愕又惶惑地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一句,“原是个凡人。”
兔儿困窘不堪,低头赌气,无殇抓着她手腕的大手紧了紧,似给了她仰起头的勇气。再不畏惧迎上对面的目光,却与太上老君四目相对。他温和一笑,端起酒盏向她一敬。出于礼貌,兔儿便要端起碧玉杯盏内的飘香琼液回敬,小手方悄悄碰到玉盏,无殇白皙的手便按在她的小手上,低声在她耳边说。
“女孩子不可以饮酒。”
“尝尝。”她仰头望他,额头不经意从他的唇边擦过,暧昧的距离让人脸红心跳。只是脸红心跳的人只有无殇自己,兔儿浑不在意地擦了下额头上凉凉的触感。而在外人眼中,那画面就是亲密无间的**。
众位神仙颇重繁文缛节的礼教之道,哪里受得了一个成年男子居然当众与一个稚声稚气的女娃旁若无人的亲密。私下传起鄙讽之音,但碍于无殇显赫身份谁也不敢扬言。
兔儿又想去拿酒盏,他修长的手指已端起酒盏避开。兔儿正要张嘴说话,一颗红艳欲滴的果子堵在她嘴上。
“多吃些仙果,对你有好吃。”无殇道。
“唔……”兔儿啃了一口看似甜美实则味道寡淡如水的果子,实不知到底有啥好处。
一声高唱,磬钟敲响,天帝和天后便在煊赫的仪仗中款款而来。众人起身叩拜,唯独妖界几个稳如泰山纹丝未动。无殇和玄辰相互目光对视一秒,玄辰携天后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