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辰的话如千万根利刺插入花水上仙柔软的心房,如水的眸子蒙着一层雾气,神色怔忪地望着玄辰倾世俊美的容颜,竟看不透那对灰色如水晶般透彻的眸子深处隐藏着怎样的心思。
“我恨她?你说我恨她?”花水上仙喃喃低吟,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真相。
“难道不是?”玄辰的尾音拔高,蕴着丝丝缕缕让人猜不透的寒意。“否则你又为何将你的心掏出来给她?你大可给任何人可以丢弃也可以毁了,为何独独给了她!真的只是为了让她复活?为了成为你的眼睛任你趋势?”
玄辰贴近花水上仙,灰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水光滟滟的眸子,“你一直以为那颗心,是我的心头血幻化。”
花水上仙闷声笑了起来,笑得娇躯颤颤抖落满心凄凉,“或许你说对了,我是恨她的。我堂堂三界第一美人,天界上仙身份尊贵神圣居然会恨一只妖界的狐妖。我居然会恨一只身体肮脏的狐妖。”
玄辰居然恼了,一把扼住花水上仙纤细白皙的脖颈,似要微微一用力将其掐断,温软的口气里也透着霜雪的冰寒。
“若不是早已爱上他,你又缘何会恨她!”
花水上仙一愕,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似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倾城的容颜浮上一层哀怨的轻愁,“我不喜欢她和澈之间有那么长的一段美好回忆,我不喜欢他们那么早就认识。那时他还不到五百岁,还是人界十五岁少年的模样。他从来没跟我提过他们之间的只言片语,只说此生见过最美的舞叫芳菲桃花曲。”
“他常常站在瑶池的百里桃花林发呆,一站便是一整晚。望着他苍白的背影在一片桃花纷飞中寂静伫立,我的心便会有丝丝的痛意。我那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以为是想念你了。”点点泪光沿着眼角蜿蜒而下。
“澈还经常在桃花树下吹笛子,那首伊人笑真好听。我知道……那首曲子一定有他们之间的回忆,他从来没对我吹过伊人笑。我很不开心,很不喜欢,有一次要他吹伊人笑给我听,他却断了玉笛笑着对我说,再也不会吹笛子了……”晶莹的泪珠挂在她凝脂的肌肤上,如一朵带泪梨花柔弱娇嫩惹人怜惜。
“那么你呢?那么你又为何那么恨澈!”花水上仙忽然逼视玄辰,眼底涌现一种真相即将揭露的亢奋。
一朵也听得紧张兮兮,急切地盯着画面,耳朵也贴了上去,却在最关键时刻小彩的灵力耗尽,疲惫地趴在一朵掌心中呻吟。
“怎么没了!”这种心情好像吃肉吃的正欢畅忽然被一只狼掠食走了抓心挠肝的难受。
“我也不想的,好像天帝大神发现了我们,收了我的灵力。”小彩苦声嚷嚷,“我的灵力才将将有些进展,而今又要原地起步了。”
偷窥被发现总是很窘迫的,一朵赶紧收好小彩正襟危坐,斜睨一眼伏到在石桌上的花水上仙,只见她眼角已潮湿一片,脸色苍白的吓人,眉心紧蹙神色极为痛苦。一朵忽然脊背一凉,玄辰不会一时失控在梦中杀了花水上仙吧!转念想又觉得不会,玄辰应该是喜欢花水上仙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诸多算计用自己要挟无殇换花水上仙的肉身。他亦如无殇一般,想要救活花水上仙。
可是……
方才画面之中玄辰眼中迸射的危险残佞讯息,着实让人担忧。身为王者,心思向来如海水般深沉,玄辰也说过没用的棋子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死路一条,保不准玄辰因爱生恨杀人绝爱。
见花水上仙面上的痛苦更甚,好像呼吸苦难正面临窒息的困境。一朵吓得冒了一身冷汗,赶紧将茶碗中已凉透的茶水泼向花水上仙。
“啊!”花水上仙低叫一声,从梦中猛然惊醒。满面湿漉漉滴着水,如一朵沾满露珠的红莲娇娆艳魅。短暂的错愕便是冰冷如寒冬腊月冰雪飘飞的目光直直盯着一朵。
一朵只觉得冷风飕飕,不畏不惧地迎上那对美得颠倒众生的眸子,声音低缓没有起伏,“上仙好像做噩梦了。”
花水上仙的红唇悠然一紧,似要说什么转而又笑了,“多谢你泼醒我,否则还不知要在梦魇中纠缠多久。”
“上仙对我有再造之恩,何须客气。”一朵掏出洁白的帕子递给花水上仙。她接过帕子擦干脸颊上的水渍,每一下都有些重,白皙的脸颊上留下淡淡的红印。
翠花要接下花水上仙擦拭完脸颊的帕子,花水上仙却紧紧抓住掌心,那染了茶水颜色的洁白帕子瞬间化为点点灰烬飘散在悠悠清风之中。
“脏了的东西留着只会碍眼。”花水上仙勾唇一笑,眼底泛着清冷的寒意。
一朵不慌不忙地淡淡一笑,“上仙是怨我逾越用水泼醒你了。”
“怎么会呢,我还要感激你及时出手相救。”花水上仙的口气依旧柔软和悦,如一缕柔美的歌音,“我只是感叹,我的孩子长大了,懂得算计了。”
“这还要感激上仙教的好。”
“只是不知你们从什么时候起勾搭上的。”花水上仙前倾身体贴近一朵几分,拖着绵软的长音低低道。
“一清二白的关系若说成勾搭就难听了。”一朵赧然一笑。
“你蓄意让我们相见又为了什么呢?”花水上仙的眼底掠过一抹锐色。
“帮忙而已。我还以为上仙一直想见一见他呢。”一朵绽放一个甜美的笑容。玄辰给了她圣物回魂珠,自然要有所回报。
花水上仙低声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我还以为你想杀了我。”
“这我可不敢。上仙是尊上心中挚爱,我怎敢打上仙的主意。”一朵无辜地摇了摇头。在没查明白树爷爷和颜女的所在,断然不敢伤及花水上仙分毫。只是不知用何计策才能逼迫花水上仙挑明坦白,已经借用刻意接近无殇逼得花水上仙有所动向了,只是不知花水上仙与玄辰这一面会不会让情势更紧一步。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去玄水宫吧,莫要让澈等急了。”花水上仙抓住一朵的手,如一对关系极好的姐妹花一起并肩向玄水宫而去。
漆黑如墨的宫殿总给人一种压抑的威慑力,使人不禁低头臣服,不敢有丝毫逾越。
花水上仙和一朵携手走入玄水宫时,让一众宫人着实吃了一惊。那一个个的表情好像在说“形如水火不容的两宫宠妃居然也能如此友善携手并肩”,有些人揣着看好戏的雀雀心情偷瞄一眼无殇。
无殇正在处理朝政,花水上仙也早派人来传话会和一朵来玄水宫用晚膳,故而偏殿已早就备好了一桌的美味佳肴,只待主子们落座开筵。无殇见一朵和花水上仙这般和气很是开心,亲自迎了上来,一手握住一朵的手,一手握住花水上仙的手。
一朵暗里嗤笑一声,不禁腹诽。只怕但凡男子都是希望左拥右抱且女人们还好的跟亲姐妹似的一团和气,男人即享受了温柔乡还没有女子勾心斗角的烦恼,真真快活似神仙的悠哉美梦。
“你们再不来,我就要亲自去请了。”说笑着发现花水上仙的脸色极为苍白,他眉心一簇,急声问,“水儿的伤势难道还未大好?”
身为法力高深的上仙,区区食人鲤的伤口,用了妖界最好的药膏一日三次涂抹,都十来日的功夫了,若还拿来做文章便是矫情。
“已经大好了,只是又感染了风寒,有些不适。”花水上仙仰着头,目光盈动深深地望着无殇,那情意缠绵的目光竟比之前更加浓烈。
一朵暗下慨然,在花水上仙得知真相后对无殇的爱自然会更加浓烈深厚了。这份沉重浓郁的爱也会让花水上仙变得更加自私。果然,花水上仙红色的身影柔软一歪,无殇赶紧松开抓着一朵的手,稳稳扶住花水上仙虚弱无力的身体。
一朵哂笑一声,并不在意。却是无殇怕她多想,投来深深的一望。一朵只觉如芒在背很不舒服,恨不得现在就离开玄水明宫与无殇彻底断绝所有关联,可面上还得做出酸酸的感觉。
无殇见她发酸,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一朵有点搞不懂了,他居然喜欢看她吃醋。当她无意间发现花水上仙的腰间垂落一个配戴的物件时,一朵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渐渐消散恢复如常。那物件是一片梧桐叶,叶子中间裹着一缕雪白的毛。一朵不用细看,也一眼便认出那雪白的毛正是狐狸毛。
一朵的唇角隐隐勾起一丝笑纹,终于还是有所动向了。
努力掩饰住心底的不安,与无殇和花水上仙一起在餐桌落座。树爷爷是梧桐树仙,在何种情势下树爷爷和颜女才会化为原形被花水上仙剪了叶子和狐狸毛?花水上仙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既然花水上仙开始以此为要挟,那便是要跟她谈条件了!一朵知道,花水上仙怕了,此刻的自己也拥有了可以作为交易的价值。一朵觉得无外乎就是以此相逼让她离开无殇,便如了花水上仙的愿又何妨!
花水上仙刻意更靠近无殇而坐,一朵则很有自知之明偏远一些无殇落座。无殇投来一记眼刀,一朵全然不做理会,只顾低头吃饭。今日膳房做的这道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很合口味。
“澈,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花菜,还有这个凉拌黄瓜也是你喜欢吃的。”花水上仙不住为无殇布菜,她居然知道他所有喜欢和不喜欢的。
一朵瞥了一眼,原来无殇喜欢口味清寡的食物,这点和玄辰有些像,不愧是兄弟。不过自己只知道无殇喜欢喝自己炖的莲子羹,其余便一概不知了。包括前世的记忆里,也是不堪清楚他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如此不了解他,又谈何相爱呢。
无殇又为花水上仙夹了几次菜,好像终于发现了一朵的存在,见她只顾着解决一盘子糖醋排骨,又夹了几口味道偏酸的菜式,便捏个诀将所有口味偏酸的食物都挪到一朵面前。
花水上仙的脸色有些发沉,一朵便更加乖顺地低头吃饭。终于吃完饭,一朵谎称身体不适急匆匆离开了玄水宫。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圆月中天月明星稀,一排排的宫灯在清风中缓缓摇曳。
而今已快到了秋天的季节,在玄水明宫依然恍若春季般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他说,你若喜欢百花争艳,我便让玄水明宫一年四季如春都留在春季最美的时光中。
果然,玄水明宫现在只处在春季百花盛开最艳丽的那段光阴中。
手缓缓抚摸向平坦的小腹,感受里面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有一种充实的喜悦和幸福将所有压抑的郁闷都驱散干净不留痕迹。
缓步走回临水宫,站在宫门口望着门上写着“无花宫”的鎏金大字在宫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一朵笑了。原来这些日子努力诸多,都不及玄辰披露的真相有力度。就要离开玄水明宫了,还挣来这个“无花宫”作甚。既然离开将近,也该料理料理琐碎的杂事了。扶住心口的位置,身子有些无力很不舒服。
带着翠花去了玲子的房间,玲子还在酣睡,一朵飞出一根银针刺入玲子头顶,玲子闷哼一声渐渐转醒。见一朵和翠花都在房里,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下地叩拜。
“奴婢参见娘娘。”她明明记得在一朵门外偷听,怎么会睡在床上?
一朵端坐在圆凳上,手指轻轻笃着桌面,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花水上仙给了你什么好处。”
“奴婢不明娘娘意思。”玲子身子一抖,硬着头皮还在抵赖。
“说!”一朵一敲桌面,吓得玲子差点瘫在地上,差点就要哭了。
“没……没给……没给奴婢什么好处。”
花水上仙自持身份贵重高洁,自是不会做收买一个小婢女的低级勾当。
“既然没有好处为何还要去落花宫通风报信!难道以为我们曾经同住一个婢女房不会将你怎么样!”一朵声音阴冷,吓得玲子哆嗦起来,眼泪刷地喷涌而出。
“奴婢……奴婢只是想找棵大树攀附……娘娘经常离宫……还因此奴婢和翠花差点……差点被尊上处死……奴婢太怕死了……才会想到……想到向上仙示好。寻个有力……靠山。”
“你到底听了多少墙角!”一朵眯起双眸射出危险的气息,骇得玲子哭声更大。
“婢其实……其实也没听到多少……就是蟠桃的事……告诉了上仙……呜呜呜……”
一朵微微松下一口气,若和苏妃之间的交谈被玲子听了去就麻烦了。花水上仙那么恨自己的前世,若得知她已恢复前世记忆,保不准会将树爷爷和颜女处死之后再寻机会杀了自己。自己现在的身体可不是花水上仙的敌手,到时候来个栽赃嫁祸凭借花水上仙的玲珑心思和在宫里的良好口碑,绝对做得到滴水不漏且没人怀疑到她。
“我最厌恶手下之人三心二意,攀附多个主子,左右逢源谋取私心。”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玲子吓得碰碰磕头。
“我本不想杀了你,可你走错了路认错了主子。你可知道,狐皇杀人从来不留一丝余地。”低狠的口气吓得玲子脸色惨白如纸,身子颤抖如秋风落叶,还不待玲子挣扎逃跑,一朵纤手一伸,玲子的身体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附飞向一朵。纤细柔软的脖颈被一朵一把扼住,如捏死一只渺小的蚂蚁般微一用力,还不待玲子的求饶冲出口,便“咔嚓”一声捏碎了玲子的脖颈。
掐断脖颈果然是杀人最简单且最快速的省力捷径,故而大多人都喜欢用此办法杀人。无殇是,玄辰是,自己亦是乐此不彼。当掐断那柔软的纤细,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瞬间绝迹,确实有一种残佞的快感。
为了以防万一,不被太多秘密泄露,一朵一把拘住玲子游离的魂魄,一口吞入腹中。新鲜灵魂的味道格外鲜美,瞬间觉得身体的无力感渐渐消失,空荡的胸膛也充实起来,倍感舒服。就好像一个犯了烟瘾的人,憋了很久终于吸上一口烟草的满足。回头发现翠花早已吓得脸色雪白,在一朵还未褪尽残戾贪婪的目光下,翠花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一朵一惊,向来沉稳持重的翠花怎忽然方寸大乱了?微微眯起眼逼视翠花,竟吓得翠花慌忙低下头,想要掩饰已然来不及。
“说吧。”一朵沉下声音冷冷道。
翠花紧紧攥住掌心,挣扎好一会才声若蚊蝇地说道,“奴婢……奴婢从没做一件对不起娘娘的事。只是……只是……”
“既然没有,你怕什么!”一朵也觉得翠花不似出卖自己之人。
“我……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