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带着极琰飞了一天一夜,终于离开了幽江之岸,却来到一片荒漠之中。一年前喜子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宝,不过短短半日的功夫,居然飞了这么远。
酷热晒得皮肤滚烫好像要撕裂开来,踩在脚底的沙子也灼脚的疼,只好飘起站着,还搂着极琰。他是不胖,可饿了几天了又飞了那么久,一朵有些难支撑,顿觉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怎么办?”忍住要想杀人的冲动,问总是似笑非笑看她的极琰。他丫地倒是享受,不用出力还有温柔乡。然而,他的回答更欠揍。
“听你的。”
“你知道我是路痴!能离开幽江之岸已属不易。”一朵一把丢开极琰,任由这只出尘俊美的妖孽摔在酷热的沙土上,毫不怜惜。
极琰起身,轻轻拍掉白衣上的尘土,依旧淡淡地笑着。光彩熠熠的黑眸里清明一片,不带丝毫燥郁。
一朵把手放在头顶遮阳,怒道,“你能找来幽江之岸,自然知道回去的路!居然眼睁睁看着我像只无头苍蝇乱撞,也不支声提点。”
极琰轻轻一笑,那叫一个云淡风轻,“我忘了。”
“你。”一朵咬牙。决定再不理极琰,转身就走。
“朵儿,你去哪?”极琰笑着跟上来。
“回幽江之岸!”一朵飞身而起,衣角却被极琰一把抓住,她又从空中掉了下来,怒瞪极琰,“我要把你丢在这里喂沙子,放手。”
“沙子又不会吃东西。”极琰并不理会一朵的愤怒,好整以暇地看着像只竖起利刺小兽的她。
“我正饿的紧!你别惹我,小心我把你做成烤狐肉吃了果腹。”
“好吧,我让你吃。”极琰居然举起他白璧无瑕的手臂到一朵嘴边,一朵正气恼当头,一口就咬了下去。
瞬时鲜血四溅,弥漫在口齿间,一阵腥甜。
极琰不躲也不喊疼,依旧眸光晶亮地带着淡淡的温柔笑意望着一朵。
一朵更生气了,他这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到底想做什么?丢开极琰的手臂,任由鲜血沿着他洁白的手腕一点点蜿蜒而下,滴落在灼热的沙子上,瞬间干涸。
“别以为你这样子,我就会回心转意!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原谅你,而我们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一朵劈头盖脸的一阵大喊,极琰终于笑不起来了,默默地看着一朵,眼中泛起阵阵痛色。转而,他又扯开温润的笑,轻轻拉了拉一朵的手。
“朵儿,刚离开幽江之岸,怎么又想回去了?那里冷的紧,极琰表哥受不了。”他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弱弱的祈求,瞬时柔软了一朵故作坚硬的倔强。
极琰表哥……小时候的她,总喜欢追在他身后这般唤他。而今再次想起儿时俩人两小无猜的天真烂漫,心头泛滥的酸楚直让她想要落泪。说话的口气也缓和下来,不再像吃了枪子似的。
“回幽江之岸,沿着幽江走,总能回到万妖山吧。”
极琰笑出声来,这般幼稚又笨拙的寻路方法,只有她能想得出来。
“我告诉你怎么走不就好了。”极琰说。
“你不是说你忘了么!”一朵歪着头,天真的样子亦如极琰熟悉的那般可爱。
“我是说我忘了告诉你怎么走。”极琰挑挑眉,如愿看到一朵如一只张牙舞爪小兽的样子。
“你是一只很不厚道的狐狸。”一朵忍住想要冲上去撕碎极琰的冲动,咬牙道。
极琰不否认地点点头,继续欠揍地说,“而且在离开幽江之岸之时,我的法力就已恢复。”
“你。”一朵气得浑身颤抖,“居然还让我抱着你在荒漠上飞了一日。”
极琰朗声笑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笑过了,也没这般开心过。一把拥住一朵带她旋身而起,驾着轻风飞速而去。
一朵在他怀里挣了挣,他反而抱得更紧,让她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一朵一阵脸红。以前他也这般抱着她飞过,那时的她满心的幸福快乐。而今,人还是那个人,情也是那份情,不知怎的就觉得好像隔着千山万水,再无法跨越了。
在傍晚时分,极琰带一朵回到了万妖山。连绵起伏的巍峨山脉,浓密茂盛的参天大树,一花一木一草一叶,都是那么的亲切熟悉。
极琰用结界掩去一朵身上气息,以免被人发现,带她来到一个山洞。他们儿时曾在这里避过雨,后来因这里极为隐秘很少有人知道,便在这里建设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空间,极琰也在洞外布了结界,将这里彻底成为专属他们的二人世界。
洞里有两张床,几只木箱子。还是以前的样子,白被白褥,一尘不染,显然有人精心打理过。木箱子内放着的都是他们儿时的玩具和俩人一起做的玩偶或代表俩人情爱的信物。比如,第一次一起吃饭,俩人便将那时用的碗筷收藏起来作为纪念。比如第一次一起睡觉,便将枕头留起来作为纪念。比如一起修炼比剑,便将那木剑收藏起来纪念……
一朵望着那几个木箱子发呆,终没有打开那几只箱子。儿时幼稚可笑的一些东西,已经不值得再拿出来怀念了。
极琰知道一朵饿得前胸贴后背,出去不一会再回来时已带了香喷喷的饭菜。他说怕被人发现,偷偷回了狐族王宫在厨房里偷的。
一朵顾不上诸多,大快朵颐起来,吃得连汤汁都不剩,总算填饱了五脏庙。当她拍着撑起的小肚腩才想起来,极琰好像还没吃。顿觉自己这样贪吃的猪样,像极了阿牛。好想回去看看,也不知道阿牛回来没有。
趁着夜色深沉,在极琰的默许下,一朵悄悄回了兔子洞一趟。颜女不在,就连千百年屹立在梧桐树内的树爷爷也不在。听极琰说,他曾来过兔子洞找她,正巧碰上也来找她的兆瑾。兆瑾说妖王无殇说,一朵从地牢救走阿牛后,俩人逃出了玄水明宫。
树爷爷没有多言语,可在兆瑾的不住追问下,颜女露了破绽,说一朵倒是回来过一趟。不得已,树爷爷将一朵送去人界的事告诉了兆瑾,这会儿兆瑾只怕已去人界寻一朵了。
极琰本来也以为一朵去了人界,本来也想去人界却无意中发现了一朵在他和绮影争吵的岔路口留下了一抹淡香,联想到一朵很可能被绮影掳走,顺着这条线调查,他以一朵身上奇特的香味为路引,找到了幽江之岸。不过已是一朵失踪一年之后。
不过极琰没有告诉一朵,树爷爷怕鲁莽的兆瑾在人界闹出乱子,也去人界寻一朵了。却不想,一朵辗周折一番,还未去人界。
“听说……”极琰望着一脸迷茫的一朵,欲言又止。
“我要去人界,你别阻止我。”在极琰结界的保护下,一朵离开了兔子洞和万妖山。现在的万妖山,对一朵来说极为凶险。不过一朵自己却不知道。
“你真的是从玄水明宫的莲池里逃出来的?”极琰换了话题。
“当然!干嘛骗你。”
极琰虽没去过玄水明宫,不过也听父王说过玄水明宫莲池的内在玄妙,据说那里养了很多凶残的食人鲤。凭借一朵根本不可能逃过食人鲤的攻击,更别说逃出固若金汤守卫森严的玄水明宫。他曾多方探听过,没人知道丑妃的下落,却有传言说丑妃已仙逝。没人知道详情,知情者都被抹去了记忆。而且妖王无殇也不曾派人寻过一朵,难道一颗仙丹就可以抵过一位叱咤风云王者的尊严?任由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私奔不做理会?极琰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一朵又全然不记得阿牛的下落,只记得阿牛闯入玄水明宫救她那日的事,之后的记忆全部遗忘。
如今苏妃正大量派人满妖界的找人,却没人知道她在找谁。极琰总觉得苏妃找的人正是一朵,若被找到,一朵定然凶多吉少。极琰不清楚一朵在玄水明宫那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惹上这么多的麻烦,不过离开妖界确实是一朵如今的唯一出路。
亲自送一朵来到通往人界的封印,紧紧抓住一朵的手,不舍之情难以言表。
“我……”他又欲言又止。
“我们真的已经是过去式了。”一朵耸耸肩,仰起头不想被他看穿心底还对他有难以割舍的感情。
极琰笑了笑,“我不求你原谅我,错了就是错了。”
不管当初的原因为何,他终究还是抛弃了一朵,是他的错,他不怪一朵的不谅解。亦不想让她知道,他当初娶绮影其实是为了救他父王。
一朵沉默地低下头,许久,轻声说,“照顾好你自己。”
“等我交代好一切,我会去找你。”极琰抓着一朵的手紧了紧,之后放开一朵纤细的手腕。
“千万不要再找我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一朵转身背对极琰,眨掉眼中泛起的晶莹。
极琰微笑一下,不多说坚持的话,亲自为一朵打开通往人界的封印,空气中出现一道裂痕,里面发出刺目的白光。只要走向那道白光,就是她向往千年的人界了!一朵难掩心中激动,大有飞扑过去之势。
“照顾好你自己。”
身后传来极琰低沉的喃语,就在她走进裂痕中的白光之际,一道明亮的白光从极琰身上射出,注入她的体内,在她的额头留下一抹淡淡的印记。
身体忽然悬空,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再稳住身形时,已到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地界。
这里的空气略有浑浊,不似万妖山上通透清明,不过就一瞬的功夫,一朵已适应过来。望着眼前到处充斥着人界凡尘气息的世界,绽开灿烂的笑容。这里是一片荒野,没有人烟,草木皆是人界生长的正常模样,不似万妖山树木参天粗壮,花朵多彩绚丽,看上去总透着些许诡异的气息。
额头曾经的朱砂痣处有微微的滚热,一朵摸了一下,那里好像凸出了一块,拿出镜子一照,本被疤痕掩去的朱砂痣居然隐隐现身了,衬着她白皙的肌肤多了几分明艳之美。
一朵好一阵臭美,“哈哈,嘻嘻,来了人界,我就再不是最丑的那一个啦!哦拉拉,我可爱的人间,我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收好镜子,正要走,却听见一道尖利的声音。
“小妖哪里去!”
一朵吓得抱住头蹲在地上,好像遇见警察的罪犯,“大人饶命!”
那声音尖声笑起来,“嘿嘿嘿,总算让我守到一只怕我的了。”
一朵心中诧异,微微挑开眼皮,偷瞄声音传出的方向,却没有人影。心中好奇,便扭头打量,依旧没看到人影。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定睛一看,发出声音的居然是一颗五彩石子。一朵唇角抽了抽,上去就踩了一脚。
“我性本恶!少招惹我。”说着,还用力碾了碾。笑话!在万妖山被群妖欺负,好不容易来了人界,连一颗小石头也胆敢欺负她。
“小妖!你敢踩我!”石子怒声大喊,一朵混不在意,心底的邪恶因子瞬间水涨船高。
“不仅踩你,我还踢飞你!”一脚下去,将这个会说话的五彩石子踢出老远。一抹鼻子,扬长而去,身后传来石子哇哇大哭的声音。
“坏银!坏银!呜呜呜……你是坏银!”
一朵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那石子哭的好伤心,让作恶之后的她不禁心软起来。转身回去,捡起只有黄豆粒大小的石子放在掌心,抹去它身上的尘土,五彩光明更胜。
“你是什么东西?珍珠玛瑙?”若真是宝贝,可得好好收起来,万一有一天囊中羞涩,也好卖点钱花花。
“哼!”五彩石子冷哼一声,不回话。
“哎呦,你个小石头,这么傲气!”一朵估摸着这石头守在妖界与人界交界处,许是吸收了日月精华沾染了些许灵性。
“谁让你踩我了!”
一朵想想也对,是她施暴在先。在身上擦了擦小石子,痛得小石子哇哇大叫,发现它的光泽更亮了,一朵又在身上蹭了蹭,总觉得能蹭出一个珍珠玛瑙的宝贝来。结果,五彩石还是五彩石,光彩绚丽,不是珍珠也不是玛瑙。
“你叫什么名字,守在这里作甚,为何拦我去路。”一朵戳了戳小小的石头。
“我没有名字!我是石头,自然在哪里就永远在哪里,我又不会走路。我没有拦你路,我只想让你带我离开这里,随便哪里都好,守在这里几百年,我讨厌死了这个地方!”
一朵觉得这个叽叽喳喳的小东西也挺有意思,便将它揣在袖子里,“好吧,你就陪我玩几天吧。”
难得遇见个被她欺负的,带上解解闷也不错。
“你是男还是女?”一朵问道。先得掂量好性别,以免日后闹出什么被它看光光的笑话出来。
“我是石头!石头哪有性别。”
“好好好,是我多问了。”忍住笑,带着小石头,向茫茫荒野的远处走去。
之后的几天里,一朵倍外觉得带上小石头上路是一件多么明智的选择。她是大路痴,若不是小石头指引根本走不出一望无际的荒野。而且有它在耳边念念叨叨个不停,一点都不寂寞了。
一朵给它取名叫小彩,乐得它欢呼了好一阵,大喊,“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
小彩很喜欢说话,应该是几百年来从没人跟它说过话的缘故,像个老太太总是喋喋不休地说话。它说它如何在一道闪电下苏醒,如何在风吹雨打中煎熬过日,如何的孤独寂寞,被小鸟们叼来叼去,最后落在通往妖界的封印之处,渐渐有了灵性,能说人话,也可以吓走一些鸟兽不被近身。
“最最让我生气的是十四年前,也不知什么来头,那男人长的极美一身黑衣一匹黑马,我本来还赞叹世间竟有如此绝美的男子,不想那马蹄好像大锅盖,一脚下来踩得我差点粉身碎骨,养了好几年才淡去身上的裂痕。”
“好吧好吧,我给你揉揉。待有朝一日,寻到那匹黑马,我给你报仇雪恨,让你可劲地踩它!”
“最近妖界不知出了什么事,接二连三地有妖精冲出封印,其中居然还有两个神仙。”小彩嘟嘟囔囔没个消停。
“我没听说出什么事呀,许是出来历练的吧。”这样想着,一朵带这小彩走进一个小村庄,寻了一户农家落脚。
农家大婶很热情,还宰杀了一只下蛋的母鸡款待一朵。一朵心中大喊,瞧瞧,瞧瞧,多么和善热情的人类,不似那帮妖精眼高于顶,出手永远比说话快。
农家大叔也是个实诚人,将自己小儿子的房间收拾了一下,让一朵住下。听大叔说,他小儿子是官府里的捕快,在县城里小有名气,连破好几起大案子。如今被京城里的府衙选中进京了,说是要调查一件十多年前的疑案。
一朵忍不住好奇,便多问了一句,“啥疑案?十多年了还没破。”
大婶接话了,“十二年前这件事轰动全国。说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丢了个宝贝,到处找啊,官兵天天搜来搜去,搞的人心惶惶的,都十多年了据说还没下落。我小儿子就被选去调查此事去了。”大婶为自己小儿子能有如此出人头地的机会,很是欣慰。
“那一定是无价之宝了!调动官府寻找十二年,光人力物力得花多少钱呀。”一朵啧啧摇头,这宝贝若被她捡到,只怕赏金就够她花个千八百年了。
吃过饭回屋,一只憋着不敢说话的小彩,终于打开话匣子叽叽喳喳起来。
“我们去京城吧!听说那里富丽繁华,遍地黄金,我们去看一看好不好!”
一朵觉得小彩总算说了一句人话,次日一早便带着小彩辞别大叔大婶,顺着指引去京城了。临走前,农家大叔大婶还让一朵帮忙写了一封家书,让她带给在京城当差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