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经很晚了,秦韶华发现少女还没睡,而且在这个时候关窗,恰恰碰上她和齐王回来的时间,心里就觉得有一点古怪。
难道,不是太凑巧了么?
秦韶华不动声色地接了少女的话,笑道:“是啊,回来了。你回来得很早,却还没歇息吗?”
少女此时换了一身浅淡胭脂红色的衣服,站在窗里笑吟吟地启唇解释,“是,今夜月色甚好,虽然是早早回来了,可却一直睡不着。在屋子里熄灭了灯火之后,月光很亮。我索性披衣而起,刚刚弹了一会琴,不知不觉的,时间就很晚了。”
她主动提起了弹琴之事。
难道是要聊一聊下午的琴声不成?
秦韶华就顺势笑道:“原来今日下午一直在弹琴的人是你?”
“正是,姐姐也听见了吗?”
“只不过隔了这么短的距离,怎么会听不见。不过你那时候弹琴的时间还好,不是晨起也不是午睡的时候。”
言下之意,现在的时辰就不大好了。
夜深了,这是大家要休息的时间,客栈里并不是家,还是要注意不要妨碍别人。
秦韶华委婉地提醒对方,我们回来要睡觉了,不要弹琴了哈!
没想到少女掩口而笑,“多谢姐姐提醒。下人在我弹琴之前已经给各个房间的客人送去了安抚的银子。所幸他们都收了,我也就能安安心心地弹琴了。”
安抚银子?
到是会想办法。
秦韶华不由在心里吐槽。
这里的客人竟然都收银子,要是她在场,当时肯定不收。
为了一点点银子,拖延自己休息的时间?
不划算。
这时候齐王淡淡一笑,搭腔说,“这位小姐倒是有趣,用银子买一个众口无怨。”
“是。”少女笑盈盈看了齐王一眼。
继而抬头看天。
天上一轮圆圆的月亮,今日十五,正是月色极好的时节。
“月亮阴晴圆缺,变化无常,人生际遇也是不可预测。今日在家中安坐,明日就不知会漂泊到何方去了。所以我自从懂事起,就很懂得用银子买开心。毕竟银子终究是死的,而人活着,心情最重要。”
秦韶华击掌而笑:“没想到柳姑娘倒是心思很另类,是个想得开的人。就凭这一点,你就和凡夫俗子不一样。”
“多谢姐姐夸奖,我不过是年少不懂事,胡思乱想罢了。”
少女谦虚一句,目光不经意掠过秦韶华手里的绢花。
微微一顿,却什么都没说,看样子是识趣地选择了缄口不言。
然而她这一个转瞬即逝的表情变化,齐王和秦韶华是何等眼力,自然早就看出来了。
秦韶华立刻微微一笑。
“怎么,柳姑娘看我这两朵花,是不是太粗陋不堪了?”
刚才少女眼中掠过的神情,分明是瞧不上绢花的样子,却又不肯当众揭破,一副要给秦韶华留面子的模样。
秦韶华索性把话挑明,不喜欢将什么都闷在暗地里。
少女当即就是摇头,“姐姐说笑了。这两朵绢花虽然扎束的手法简单,却也很有些意趣。花不耐看,但拿在姐姐手里,美人与花相得益彰,就耐看了。”
她说完,笑问齐王,“公子,我说的可对?”
齐王点头,“当然,我家夫人是天下地下最好的美人。”
少女掩口而笑,“公子和姐姐都是妙人。”
她再次抬头看天,这次是看月亮的位置,“时辰不早了,不打扰二位休息,请便。”
她微微福身作礼,然后白皙的手,抚上了窗棂,要关窗的架势。
这时候秦韶华发现,她手上蔻丹的颜色换成了比白日深一些的淡薄胭脂色,和此时的这身衣服正好相配。
刚刚在夜市上,她还是穿着白日的青莲色衣裙,这么晚了,却又是换衣又是换指甲颜色,发髻也是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虽然看似未施脂粉,可是眼角眉梢都比白日更有几分精神,那是化了隐形淡妆的缘故。
夜深,却是精心打扮过的。
何止是如她所说披衣弹琴那么简单。
而此时这一个关窗的动作,又何尝不是要把一双光鲜的手露出来?
秦韶华看得分明却不动声色,拉了齐王的手,朝少女点头作礼,道了晚安告辞。
这是第一次秦韶华当着外人的面,主动牵起他的手。齐王对缘故心知肚明,嘴角起了一丝微笑。
被小韶华紧张宣告主权的感觉,真是不赖呢!
回到房间之后两人洗漱更衣,随意聊了几句,话题就转到少女的身上。
秦韶华说,“在梁国凤州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能出现柳姑娘气度的人物,很难得。也不知道她来这里干什么。”
齐王挑眉,“她来干什么,难道你手下的人没查?”
秦韶华把话原封不动返给他,“难道你手下的人也没查?”
两个人相视而笑。
在白天见过少女之后,因为觉得古怪,两人手下暗中跟着的消息探子,就开始收集各种渠道的消息了。
齐王说:“我这边的收获,得知她今日到这里入住,说是要北上探亲的,在此店临时落脚一晚。身边跟着的仆人从表面看不出来,可会武的有半数以上,就连她身边那个不起眼的丫鬟,也有一定的身手。随行的行李由几辆车驮着,马车轮子压过地面的痕迹很深,很像是有真金白银的样子,路上先后碰到过三拨劫匪,想要杀人越货,最终那些劫匪却非死即残,轻易被击溃。”
秦韶华这边得到的消息,也差不多。
两个人的手下,能短短半日时间追查出这么多,连少女进入凤州后遇到几拨劫匪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可见力量不小。
若是再查下去,肯定还会有新发现。
秦韶华朝齐王一笑,“所以,这位能画擅琴的美人,何故在此客栈之中,和你我相遇呢?”
齐王面露神秘之色,“我能猜出六七分,你能么?”
秦韶华道,“我对女子没兴趣,懒得猜。”
齐王哈哈一笑,不由抱住了她,“难道我就有兴趣?”
“那就不知道了。”
呵呵,齐王发现,见了这个什么柳姑娘之后,小韶华的醋劲上涨。
小小的情绪摆在脸上,落在他的眼里,他是满心欢喜的。
安寝入账,齐王在秦韶华耳边说了好多好听的话。
还有,很多让人面红耳赤的不着调的话。
自然是挨了秦韶华许多拳脚。
结果第二天,又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了……
快到中午了秦韶华才醒来,齐王今日也没早起,陪着她睡到大天光。
肚子饿了想吃饭。
不过侍从来禀报,说客栈几口锅都提前被那位姓柳的客人占了,所以他们没有锅灶,刚在后院新垒了两口灶台,因为需要晾干土坯才能起灶开火,所以一时耽误了时间,请齐王和秦韶华等等再用饭。
快中午了,早饭还没做好。
侍从连连告罪,秦韶华却是啧啧感叹。
没想到那位柳姑娘住在这里,第二天就直接影响了她的生活起居。
“没关系,晚一点就晚一点。”她可不能怪罪侍从们。
侍从送来了点心,让先垫垫肚子。
齐王把点心掰成一块一块的,喂进秦韶华的嘴里。
秦韶华也喂给他。
两个人虽然没饭吃,但是情调没受影响。
半盘子点心吃完,饭还没有烧好,秦韶华起了玩心,提议说,“要不我们出去野炊?打点野味,随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露天烧烤好了。”
最近几日都路过城镇,他们很久没有吃烤肉了。
说着肚子就饿起来,秦韶华连菜单都在脑袋里补好了。
要吃烤山雀,要吃烤鱼。新鲜的河鱼捞起来,收拾收拾立刻上火,那滋味……
肚子饿的时候,真是想什么都好吃啊。
齐王欣然同意。
小韶华的建议,无论是什么他都觉得很好。
可是两个人还没走出院门,那位姓柳的少女就带着丫鬟登门拜访了。
她和丫鬟手里,每人提了一个几层的大食盒子,看起来沉甸甸的。
见到齐王和秦韶华她就深深福礼,满怀歉意地说:“得罪了。底下人不知道轻重,把客栈里的炉灶都给占用,耽误了公子和姐姐早饭,真是莫大的罪过。我刚刚才得知此事,万分抱歉。”
将手中食盒举到跟前,“这是底下人新烧的饭菜,还有我为了赔罪亲手下厨做了两道菜。虽然粗陋,但请公子和姐姐不要嫌弃,接受我的道歉。”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烟柳色的衣裙,嫩嫩的颜色,在周遭绿叶成荫的衬托之下,显得清新扑面。
鬓边两朵滴翠的珠花,耳边挂着两颗清透翡翠泪滴坠子,通身深深浅浅的绿,唯独在腰带上绣了一条浅淡的桃花曲水的纹路。
袅袅婷婷站在那里,似乎将逝去的早春时光又带回来了。
而脸上的愧疚和惶急,越发显出几分楚楚的风致。和昨日安静娴雅的模样,又是不同。
秦韶华的眉头,几不可见的淡淡皱了一下。
对方精心的装扮,面上却是不留痕迹的样子,让她不大舒服。
不知为何,和齐王一起之后,面对的美女也算不少了,可是唯有眼前这个,似乎自带排斥属性,让她总觉得不是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