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素娥装出一副动弹不得的样子。
哭着喊娘:“我再也不寻死了,好痛……好痛!救命,娘亲救命!”
听得婆子们直瞪眼。
“水,我要喝水……”她支开了一个婆子,去倒水。
“好痛,好痛……快,止痛药在外间柜子的最底下,药箱子里面。快去拿。”又支开一个婆子,去找药。
这婆子心说你怕疼还撞自己干什么,真是没事找事,难伺候。
却不得不去外间翻找柜子。
段素娥见跟前没人了,跳起来就从卧室的后窗爬了出去!
她的流血完全是装的。
是她在被子里的时候,用提前藏起来的一枚簪子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心,然后装作撞在桌子上,紧跟着用手捂住了脑袋。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脑袋在流血了。
其实都是掌心的血。
然而撞脑袋那一下也不轻,为了显得逼真她挺用力的。
的确是疼得要死。
而且脑袋撞得昏昏沉沉的,掌心的伤口也钻心得痛。
跳窗的时候就没把控好力度,弄出了大动静。
扑通一声,把外间找药的婆子惊动了。
“小姐什么事?”
婆子匆匆忙忙跑进来。
段素娥也来不及关窗户了,直接将外面披着的小袄脱下来,狠狠一丢,丢到不远处的花枝上。
她的卧室后面,是一片小花园,连通着府里的大花园,再往外面就是高墙了,墙那边是段府外头的街道。
她把小袄丢在了花枝上。
小袄在枝头摇摇晃晃,看起来,就好像是她逃脱时不小心碰掉了衣服似的。
这一手玩得挺机智。
那婆子一进卧室,看见后窗户开着,而床上的小姐不见了,窗框上还有血迹……
立刻断定是小姐跳窗逃跑了。
婆子吓得魂都没了。
现在屋里可就她一个人看着小姐呢,要是让小姐跑了,这责任还不全都得让她担着?她可担不起!老爷夫人会把她活活打死的!
婆子跳到窗前,往外一看,乖乖不得了,小姐已经跑得没了影子,跑得急,连衣服都挂在花枝上了呢。
她赶紧大声喊人。
可是喊了几声没人应。
因为段夫人要软禁女儿,怕女儿之前的旧仆跟她串通一气,所以把段素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赶出去了,只留了四个自己的婆子在跟前守着。
可是这四个婆子现在两个去找人,一个去茶房提热水,还没回来呢。
窗前的婆子喊了半天,才把茶房的婆子喊进来。
“怎么了?”
“小姐跳窗子跑了!”
“天哪!这……这这……快去告诉夫人!”
“我去禀报,你去追!”
两个人兵分两路,一个跳窗,顺着段素娥衣服挂花枝的方向追了过去,另一个匆匆忙忙去汇报。
而段素娥呢?此时根本就没有跑远。正缩着脑袋躲在后窗下的花丛里。
春天花枝绽放,枝头吐绿,屋后又没有灯火,所以藏得住她。
耳朵里听着两个婆子全都跑远了,她立刻在窗根儿下垫了两块围花坛的方砖,踩上去,又跳回了卧室里。
悄悄藏在衣柜之中。
不得不说她挺有小聪明。
果然,等段夫人闻讯赶来,发现女儿房里没人,就立刻撒出人去后院追。满花园里一时都是人,甚至还有人去附近的街上寻找。
就是没人仔细查看段素娥的卧室。
人之常情,人跑了,谁会在她逃跑的地方找啊。
段素娥就这么躲过了母亲的追查。
看看所有人都跑出去找她了,她蹑手蹑脚从衣柜里出来。
到后面平日丫鬟住的厢房里,找了一套丫鬟的衣服穿,随便乔装一下,把头上脸上的血擦干净,就跑了出去。
手掌的血还没完全凝固,她也顾不上管了,只用袖子藏住血迹。
此时府中已经是人影纷乱,都是到处追查小姐的下人。
她穿着一身丫鬟衣服,专挑光线昏暗的地方走,还一边走一边捏着嗓子喊“八小姐”,好像是焦急追查小姐的丫鬟。
一路走过去都没有人怀疑她。
她趁乱出了二门。
二门外的前宅也是混乱。
因为段尚书知道了此事,吩咐家里的男仆和护卫到街上去找人。
三更半夜的,女儿跑了,这脸丢得大了,得赶紧把女儿找回来,压下此事,不能让建恒王听到风声。
所以前宅也是一片乱,几个管事在大声喊人集合。
段素娥举着袖子挡住脸,一路上碰见乱跑的小厮就抓住询问,“看见屏翠姐姐没有?夫人让她来外院传话,她一去不回,夫人急等着她回话呢!”
小厮们纷纷摇头不知,以为她只是个来到外院不好意思露脸的高等丫鬟,谁也没怀疑她奇怪的举动。
她就趁着场面混乱,浑水摸鱼,一路趁人不备溜过了前院。最后顺着小道,在侧门的门房里打晕了一个醉酒的看门人,找了一套男仆衣服换上,混出了府!
“总算出来了!”
她忍不住跳起来。
不得不说,段府的内部还真是一片混乱,这么容易就让她混了出来。
但凡规矩严谨一点,也不会被她得逞。
段素娥高高兴兴溜着街边跑,躲过几批寻找自己的家仆,越跑越远。
她往夜里还灯火辉煌的闹市上走。
凭记忆她知道那边有夜市。
到了夜市,人非常多。她在街上一路打听路人,询问翰林院赵大人家在什么地方。
她出了家门,不知该去哪里。
本能地就想去找赵立。
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她得知,原来在山中救她的赵姓公子,父子俩都在翰林院为官。
可京城茫茫,人那么多,翰林院不入流的小官谁知道住哪啊。
她一路打听了许久也没打听到。
脚都走酸了。
她之前闹绝食,好久没吃饭了,此时一旦脱困,精神松懈下来,顿觉肚子里空得难受。
饿得胃疼。
她脚步渐渐虚浮,混出府门时的雀跃心情一点点失去了。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
索性楚京夜里繁华,街上人多,倒也不显得她女扮男装如何扎眼。
她在街上来回走了几圈,累得不行了,就蹲在一家绸缎庄门口歇脚。
眼巴巴望着对面的酒楼。
不过是一个不上档次的酒楼。平日里她看也不要看的低等地方,可是现在她饿得难受,却不能进去吃饭。
因为逃跑太着急,她忘了收拾银子带上。
身无分文,以后可怎么活下去?
她坐在绸缎庄跟前的台阶上,想哭。
却还被店里的伙计吆喝,让她走远点不要挡了客人进门。
她堂堂尚书府段八小姐,竟然被一个小伙计呵斥?气得她当时就掉了眼泪。
可是为了不暴露身份,也只能忍气吞声,她不敢跟对方计较。
默默挪到了墙角,蹲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影里。
委屈地抹眼泪。
怎么办?
回家吗?
不可能。
她死也不回去嫁给建恒王。
就在她又绝望又难过,又饿又累,简直想死的时候。
突然,对面酒楼里,走出两个人。
为首的一个身影好熟悉。
她抹了抹眼泪,瞪大眼睛。
啊!
是……
是赵公子?
莫不是幻觉?
怎么可能呀,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竟然遇到了赵公子!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不由自主站起身,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傻呆呆地往酒楼那边挪脚步。
真的是赵公子呢。
脸庞,身形都是他没错。
“赵公子……”她艰难叫了一声。很羞涩。
声音太小,赵立没听见。
他正和同伴从酒楼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交谈。
段素娥又上前几步,距离赵立只有一丈远了。
可是酒楼门口进出的客人不少,喧嚣热闹,赵立还是没发现她。
“赵公子。”她低低又叫了一声,“你……”
一句还没说完。
她突然看见斜刺里闪出一个人,手里寒光爆闪,冲着赵立直直冲去!
啊!危险!
段素娥惊呼,“赵公子!”
她不假思索,下意识地,合身就撞了过去。
狠狠撞在那个突然蹿出的人身上。
肚子上猛然一凉。
她愣了一下,感觉浑身的力气好像在一瞬间被抽干了。
她不明白怎么回事。
呆呆的,低下头。
就看见自己的腹部,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被……被杀了吗?
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见一个人将刀从她腹部拔出来。那人长得很丑很狰狞,愤怒地对她大吼着什么。
可是吼声像是从天际飘过来似的,很飘渺,她听不清楚。
恍惚间她看见赵立冲了过来。
她脚下一软,软软倒在赵立的怀里。
而赵立身边的同伴,上前拨开持刀的凶徒,一脚踹飞。
段素娥觉得头晕目眩,眼前赵立的脸变成了两个,三个。
她望着头顶,茫然地说:“赵公子,那个人好像要杀你,我……我替你挡住了……”
话没说完,眼前一黑,她昏了过去。
赵立脸色非常难看,抱着段素娥,用手捂住她腹部的刀口,死死按住,阻止血液流出。
“李大头,你先应付着,我带她去找医馆包扎!”他对同伴喊。
“好嘞!赵公子放心去吧,这样的货色我一个人对付仨!”
他的同伴是个身形魁梧的莽汉,身上肌肉膨胀。
眨眼间就和持刀的人打了一起。
不知何处又窜出一个敌人的同伙,恶狠狠的扑过去,要往赵立身上扎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