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掩饰表情,生怕被千妖月看出蛛丝马迹。
千妖月洞悉了她的动作,但是,只冷冷勾了一下嘴角。
秦韶华淡淡看了千妖月一眼。
也勾了一下唇角。
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好,既然千门主盛情,我就收下她。”
施姨娘听得心头狂喜不已,努力把头低得更深。
千妖月说:“听到没有,圣主收下你了。”
施姨娘赶紧再次磕头,咚咚的闷响撞在地上,“多谢圣主,多谢圣主!多谢千门主!罪婢一定会尽心尽力保护圣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千妖月呵呵一笑:“你的确是要抱着必死的决心。”
施姨娘一惊。
千妖月云淡风轻地说:“我说过让你用整个后半生来赎罪,就是告诉你,你要随时做好为圣主舍掉性命的准备。从这一刻起,你是她手里的刀,身前的盾,圣主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即便让你砍掉自己的手脚你也要立刻照做。如果圣主遇到了危险,你必须替她承受,刀山火海也要毫不犹豫地闯进去,懂么?只有这样,才叫做‘赎罪’!”
施姨娘听得胆战心惊。
但是面对千妖月,她说不出半个“不”字。
否则就会立刻粉身碎骨。
“是,罪婢明白,罪婢听懂了,请千门主放心。”她一边磕头一边重复千妖月的话,“罪婢我就是圣主手里的刀,身前的盾,为圣主不吝惜生命,用整个后半生来赎罪!”
“很好。”千妖月对她的态度非常满意,点了点头,“你需要明白,你的后半生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如果明天你就为圣主牺牲了,那么所谓后半生,就是一天的时间。”
施姨娘从心底发寒。
“怎么,犹豫了?”
“不不不!罪婢绝不犹豫!就是立刻为圣主死了也心甘情愿!”
“呵呵。”
千妖月弹了两声响指,一个仆人突然从翠竹林中悄无声息现身。
“带她下去治伤。”千妖月吩咐。
那个仆人立刻上前将施姨娘拎起,背在身上隐入竹林。
施姨娘听到“治伤”二字时还心中生喜,以为所受的折磨终于到了尽头,可是直到那个仆人把浓浓一碗汤药灌进了她的口中,又将她丢进一桶不知什么东西泡成的黏稠的液体中去……
她才明白。
这才是折磨的开始。
仿佛一千根针同时扎进了身体。
仿佛整个人都被丢进熊熊烈火中炙烤。
仿佛体内有凶残的野兽在撕咬五脏六腑。
她嗷的一声惨叫起来,双目凸出,血管膨胀并且在皮肤上现形纠缠,令她的脸像是地狱里走出的魔怪。
那个仆人将她按在桶里不许她跳出,一边逼迫她“泡澡”一边阴测测地解释说:“这是最见效的疗伤之法,虽然疼了一点,不过,只要挺过去不死,明天早晨你就能痊愈了。这些药材很贵的,好好利用,可别浪费。”
施姨娘完全听不到仆人在说什么,她已经崩溃了,在剧痛的折磨之下只能凭着本能一声接一声的惨叫,眨眼间喊破了喉咙,只能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了。
仆人看着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感叹:“门主说得对,你到底哪里美啊,还能成为京城花魁?只能说那些逛青楼的男人都瞎了眼睛。”
白玉亭里。
秦韶华问千妖月:“你方才说,可以对她的忠诚打包票?”
千妖月笑道:“当然。经过属下我的手调教过的人,没有不听话的。”
“万一出了差错……”
“属下负全责。”
“怎么会想到让她当我的护卫?她的真实身份,你再清楚不过。”
千妖月笑得像只狐狸,“她成了圣主身边人,凤门才能真正为圣主所用。”
奇门之下,三宗五门,凤门乃五门之一。与信、杀、玄、商四门不同,并非看名字就能猜出属性。
其实它是做青楼生意的,门中全是女子,分布在各个有名无名的青楼之中,有歌姬舞姬,也有真正卖身的女人。这些女人被赎身被买走,于是凤门的脉络就从青楼延伸到了各地的豪门富户,布线甚广。
有什么用?
除了青楼生意给奇门赚钱外,这些凤门弟子可以随时化身为眼线、杀手、推波助澜者,协同其他门人完成各种任务。
秦韶华早就看到了凤门的重要性。
只是一时腾不开手收服它。
现在施姨娘撞进自己手里,也许是一个机会。
只是,千妖月怎么突然这么热心,主动帮她操持收服凤门的事?
“你这么做的目的?”秦韶华向来喜欢有话直说。
虽然明知道对方不一定实言相告。
千妖月道:“当然是协助圣主咯。还能有什么目的?”
这话是真是假,此时是分辨不出的,收下施姨娘,慢慢看吧。
秦韶华离开千妖月,在园子里散了一会步放松精神,就再次投入到内功和武功的修炼中去……
大楚北方,凉州境内,凤凰山余脉的丘陵地带。
一个普通的山谷内,松林从谷底一直顺着悬崖延伸向上,遮蔽了大片日光。
这是从京城去北疆凤凰城的关口之一,因为地势狭窄,非常利于埋伏,所以官兵们定期会过来扫荡一下,以免山贼聚集劫掠过往商旅。因此,此地险虽险,但是比较清静,几十年没闹过匪患了。
可是这一天,吹过山谷的风中夹着浓重的血腥气。
日头当空,金色的光芒穿过松林缝隙,照在厚厚一层尸体上。
为什么用厚厚一层来形容尸体这种东西?因为的确是厚厚一层。横七竖八陈在那里,一个叠着一个,叠加起来,铺展开去,铺满了整个小小的山谷。
谷口处,大队兵马停驻。
有骑兵,有步兵,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有血迹,显然是刚结束一场激烈的厮杀。有的人伤势严重,但是经过包扎之后依然和同袍们一起站在队伍里,保持挺拔的身姿,军容严整,未曾有半分懈怠。
整个队伍呈现出的,是铮铮铁骨,和肃杀之气。
队伍簇拥着一队十余辆马车。
皆由黑铁打造,坚固无比。
其中一辆马车上传来这样的对话。
“禀告王爷,伏兵三千人尽皆伏诛,没有一个活口。我方阵亡两百余人,重伤四十九,轻伤过半。阵亡弟兄已经就地掩埋,重伤不能再战者已安顿妥当,队伍马上可以出发,请王爷示下!”
“敌人尸体,烧掉。”淡淡一声吩咐。
“王爷……伏兵虽然扮成山贼,可明显就是附近驻军,受了指使佯装前来害您!您之前吩咐不留活口,现在连……尸首也不作为证据留下吗?如果仔细搜索,肯定能从其中找到某些人谋害您的线索……”
“烧掉。”
“王爷……”
“本王想灭掉谁,不需要证据去证明他有罪。”
“那么王爷……我们是否现在就去附近驻军的军营,搞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继续赶路。”
“王爷……”
“你今天话太多了。退下。叫京城的信使来。”
对话的人,是齐王,和侍从之一。
侍从被喝退,无奈跳下马车,照着齐王的吩咐做事去了。天气炎热,那么多尸体堆在山谷里,烧掉是好的,就算把山都烧了,也比酿成瘟疫危害地方强。但是,真的不需要留下一些作为证据吗?这场埋伏,明显是朝中有人故意指使,己方损失那么多人,距离目的地凤凰城可还有半个多月的路程呢。距离京城越来越远了,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危险。
王爷到底什么打算呢?
不追究幕后黑手,只吩咐继续赶路?
心中万千疑惑不解,但对主人的信任和多年来严格执行命令的习惯,让这个侍从很快把疑问都抛在脑后,飞快做起事来。
马车里,京城信使将近日消息逐一禀报。
“赐婚?”
听了关于楚国公府的消息,齐王淡淡一挑眉,“赐婚只是表象,楚国公怕是近日有难。本王既然启用了他,就要保他周全。吩咐京中留守暗卫,多派些人增援楚国公府。”
“王爷,我们最近布局太广,人手吃紧……”
“以楚国公府为先。东边需要楚国公靖乱,保住后方稳固,以便本王在凤凰城放心杀敌。”
“是,属下明白。”
“王爷,关于赐婚一事,秦姑娘可能插手了。监视建恒王府的人发现她夜探那里,王爷您看,是不是派人盯住秦姑娘,以免……”
“不。”
齐王不等信使说完就打断,示意其就此打住,禀报下一条消息。
不一会所有消息禀报完毕,信使带着齐王的指示返回京城。
而齐王,则半闭了眼睛靠在软迎枕上,眉间有疲惫之色。
连日来赶路劳顿,每日不能长时间享受药浴,腿疾时不时发作,隐隐作痛。今日更是指挥了一场凶险的厮杀,又处理了半天事情,他很累。
很想好好睡上一觉。
但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红衣如火的少女,音容笑貌,十分清晰。
自从那夜山坡上远远一瞥,他转身回帐之后就将她抛在了脑后,连日来刻意不去想她。可是方才信使口中“秦姑娘”三个字,却让他再也没法子忽略那道火红的身影。
她插手赐婚之事了。
都做了什么呢?
此时此刻她又在做什么呢?
“王爷,现在启程么?”车外一声询问,打断思绪。
“走。”
齐王一声令下,整支队伍都动起来,旌旗招展,朝着北方的凤凰城行军赶路。
士兵们唱着激昂的歌曲提神,雄浑的歌声将齐王从思绪中拉出来。
他坐直身子,拿起手边的大楚北疆布防图,开始进行日后作战的思考。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会让他抛开一些情绪。
而那个红衣如火的少女,来日再相见时,想必已经是另一番姿态了吧!
他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