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晚翌日醒来,秦御已经不在了,想到昨夜的事儿,她啧吧了两下唇舌,却觉不出半点苦味儿来。
起身梳洗后便单独留了文晴,问道:“昨儿夜里没有送避子汤过来吗?”
文晴闻言抬眸看了顾卿晚一眼,怎么可能不送避子汤的。妾室丫鬟们的避子汤历来都是各府主母要盯的大事,关乎子嗣,关乎府中的颜面,甚至主子们迎娶之事,可是不容出半点差错的。
远的不说,就说那吏部右侍郎家的公子,亲事都定了,便是因为闹出了通房有孕的事来,退了亲不说。右侍郎还被言官弹劾了好几日,受尽了同僚的嗤笑,这事儿都两年了,其公子到现在也都没能再定上亲。
门当户对的,都不愿将姑娘嫁进这样的人家。虽说,那右侍郎家,本来通房有孕,一碗红花小产了,再捂严实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各府里这种事儿都不少。若非右侍郎那公子是个拎不清的,非让通房留着孩子,结果闹的人尽皆知,也不至于如此。
可由此事就可见,这妾室通房有孕不是小事儿。历来府中小妾通房的不经准许有了身孕,不光其自己要倒霉,管着避子汤的奴婢,以及沾边的奴婢都得受罚,轻的打几板子,重则要人命。
大宅院里处处都是眼睛和耳朵,主子们行房事是瞒不住人的,避子汤怎么可能忘记少端了。
想到昨夜里进了肚子的避子汤,还有今日一早秦御离开前传她吩咐的那些话,文晴手心冒出了一层汗来,道:“嬷嬷将避子汤端来,奴婢接了送进来的,二爷让奴婢将避子汤放下,就吩咐奴婢退下了。后来奴婢进来收碗时,里头已经没有汤药了,想是二爷喂姑娘喝了吧。”
顾卿晚闻言蹙眉又想了半天,怎么都想不起来秦御又喂她喝过避子汤,倒记得临睡前自己和他说避子汤的事了,至于都说了什么,也迷迷糊糊的不大想的起来。
兴许真的喝了吧,不然避子汤能到哪里去了?秦御若是没准备让她喝,直接吩咐文晴将汤药端出去就是,没道理留了汤药下来,既然碗空了,那就是她喝了吧,嘴巴里没苦味,也可能是喝药时间太长了。不过夜里喝过东西她能一点印象都没吗?这得睡的多沉。
顾卿晚越想越闹不清楚,叹了一声,暂时放弃追寻这个问题。
她这一日过的很充实,上午还是去教化妆术,下午吩咐三人自己练手,顾卿晚又到浮云堂去瞧重建。
浮云堂因动工四周也是盖了高墙,王府的银子多,秦御又急着赶在礼亲王生辰前完工,因此动作很快。
顾卿晚原本以为王府的匠师们一定不会服气自己一个小姑娘,要各种刁难她。谁知道这些时日她画的图纸,已经足够匠师们惊艳了,再加上她女装打扮,众人又得知她是秦御的丫鬟。
又不同他们抢饭碗,非但没有为难她,倒都愿意多听她说上两句,见顾卿晚有问必答的,还纷纷上前请教问题。毕竟机会难逢,又是偷师,又能讨好燕广王身边的人,一举两得嘛。
顾卿晚在浮云堂如鱼得水,有点寻到了从前在工作室的感觉,简直乐不思蜀。以至于秦御回府,凌寒院中又是没有佳人静候。
秦御觉得将顾卿晚从秋爽院带回来,好像和她呆在秋爽院时也没多大差别。他这个做主子的,回到了家里,做丫鬟的却总也没个踪影,秦御觉得自己也够失败了。
迎夏带着文晴进了屋伺候,秦御伸开手臂,迎夏垂头上前替他解着腰带上的系扣,便听头顶秦御询问道:“她人呢?”
他便没提,迎夏也知道问的是谁,垂眸道:“卿晚姑娘用过午膳没片刻就去了浮云堂那边,一直不曾回来。”
秦御闻言便禁不住拧了拧眉,他当时在秋爽院确实说过,回来了凌寒院让顾卿晚接着忙浮云堂修建的时,可也没想到顾卿晚竟这么迫不及待的便忙了起来。
如今天虽然凉了,可浮云堂那边也风吹日晒,尘土满天的,又都是匠工男人们,她一个姑娘家便去,也该和他通个气儿,等他派人跟着她,或者等他空了陪着她吧。
秦御面色微沉,以至于迎夏微微屏息,帮秦御脱下外裳,换了一件常服,浑身就冒出一层薄汗。
秦御在床榻坐下,再度问道:“可有人跟着她?”
迎夏跪在脚踏上将秦御脚上一双青云金线方口官靴褪下,恭敬的道:“卿晚姑娘带着文雨去的。”她却顿了下,方才又道,“卿晚姑娘说,她去浮云堂的事儿是得了殿下同意的。”
秦御接过文晴奉上的帕子擦拭把脸,闻言只漫不经心的吩咐迎夏,道:“你退下吧。”
迎夏顿时脸色略变,二爷今日一早便单独留下了文晴伺候,这会子斥退她,又是单独将文晴留了下来。
她是一等丫鬟,文晴不过二等。如今这凌寒院,出了顾卿晚一个特例,难道还要再多个文晴?文晴是何时入了二爷的眼的?
迎夏略看了眼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的文晴,却不敢有半点迟疑,将脱下来的靴子收拾好,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她起来可曾问了避子汤的事儿?都说了什么,你又是如何答的?”秦御扫了眼文晴问道。
文晴只觉秦御那一眼隐含浓浓的威压,她微微绞着双手,方才将早上发生的事,以及顾卿晚当时的反应,一一告诉了秦御。
秦御对
御。
秦御对文晴还算满意,点了下头,却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文晴,道:“一事不烦二人,这是爷今儿找太医开的暖宫药方,你仔细背下来,回头爷让宋宁给你拿药材,往后她的避子汤便是这个了,此事干系不小,若是让人发现了,你知道后果,嗯?”
文晴额头上滴下豆大的汗水来,她现在真有些后悔当日多事的跑去秋爽院问避子汤的事儿。
当日她去问此事,是怕顾卿晚万一有孕,礼亲王妃怪责下来,顾卿晚少不了一碗堕胎药不说,她们这些伺候的丫鬟也要跟着倒霉。
若是早知道顾卿晚在二爷的心中是这么个位置,二爷根本就在费尽心机的让顾卿晚有孕,她又怎么可能多此一举的沾上这事儿。
如今倒好,不仅那些避子汤她要替顾卿晚喝下,还要担起这样大的任务。不让人发现的将避子汤换成暖宫汤,文晴觉得压力山大。
这样的事儿,一旦被发现,礼亲王妃发作起来,想也知道二爷会护着顾卿晚,她可就不好说了。
可是二爷的吩咐,她一个当丫鬟的,也没有拒绝的资格啊。
文晴咬牙跪下,接过了药方,道:“奴婢明白,只是奴婢斗胆说上一句,奴婢听闻这几日王妃正筹谋赏花宴,彼时将宴请各府的姑娘们前来王府赏菊,王妃的用意便是要给世子爷和二爷瞧正妃,这个时候……只怕不是卿晚姑娘有孕的好时机,二爷不若等亲事定下来了……”
文晴是觉得,秦御定亲前,顾卿晚若是有孕,礼亲王妃一定会大怒,说什么都容不下这个孩子。若是亲事定了,御赐的婚事没那么容易退亲,说不定秦御坚持,疏通了未来岳丈那边,王妃哪里也就过去了。
秦御却抬手,冷声道:“不必,你只管做好此事便是。”
秦御主意已定,文晴不敢再言,接了方子,脚步沉重的退了下去。
顾卿晚完全不知秦御的这些动作,她回到凌寒院时,秦御已去秋爽院给礼亲王妃问安了。
礼亲王妃留了膳,秦御回到凌寒院,顾卿晚刚好沐浴更衣出来,正坐在靠窗的美人榻上揉头发上的水珠。
兔兔今日跟着秦御进宫了,已经一日没瞧见顾卿晚,从秦御的袖口中射出来跳到了美人榻上,绕着顾卿晚献媚讨好。
顾卿晚被逗的笑容浮上面颊,回头看向秦御时,刚刚沐浴过湿润微红的清理面容上,嫣然巧笑,赏心悦目。
饶是秦御从昨日夜里就生她的闷气,这会子瞧见这如花容颜也有些泄气,道:“你倒还知道回来?”
顾卿晚听他语气不大对,忙笑着起身,给秦御端茶递水,道:“去浮云堂的事儿,可是殿下同意的。再说,我对此事上心,还不是为了殿下着想嘛。浮云堂可是殿下送给王爷的生辰礼,到时候宾客如云,新建的浮云堂若是不能博个满堂彩,殿下脸上多不好看呀。”
浮云堂一定要建好,这可关系到她未来的发展呢。她在古代的处女作,顾卿晚必须要亲自监工,所以秦御这里一定不能出问题,要哄好。
她言罢,将茶盏端给了秦御,见秦御接过,便又绕到他的身后,给秦御捶肩膀,道:“殿下今日在外头可累?”
秦御扫了顾卿晚一眼,往后靠了靠,直接依在了顾卿晚的怀里,神情慵懒,道:“爷是答应了,也没说不让你去,只也不能整日都泡在那边,每日最多呆上一个时辰,且身边至少带三个丫鬟。”
顾卿晚被秦御的重量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却强撑着没退后,揉捏着秦御的肩膀,道:“一个时辰哪里够,殿下不知道,虽然图纸画的够详细,但匠师们因从前都没见过这种构架的殿宇,建起来便慢的紧,我在那边看顾着,才不至于延误了工期,再错过了王爷的寿辰。少说每日也得两个时辰才成,殿下就答应我嘛,我这么尽心尽力,不辞辛苦,还不都是为殿下好呀。”
她说着,揽着秦御,撒娇的摇晃他的肩头。动作间,微微俯身,在他脖颈边儿像猫儿一样轻蹭。
背后靠着的是暖玉温香,肩头揉弄的是美人柔弱无骨的小手,耳边呵气如兰,声音娇滴滴的仿似能掐出水来,一阵阵微暖而熟悉的美人香往鼻子里蹿。秦御只觉骨头都被她轻轻的摇散了半边,整个人就跟泡在温暖的汤池里一般舒畅。
轻叹了一声,他妥协道:“行了,行了,你想去也成,只是爷回府前,你得在凌寒院。你是爷的丫鬟,整日让爷寻不到你,成什么样子。”
妈蛋,无偿给他盖房子,还得哭着求着,完了还得不耽误丫鬟的工作,随时候着伺候这位大爷。
顾卿晚心里那个苦,面上却笑容绽放,亲了秦御一口,道:“多谢殿下。”
秦御被她哄的舒服,闭着眼,神情放松而享受,顾卿晚打量着他心情不错,便又道:“对了,昨夜里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还劳烦殿下喂我喝了避子汤,也不曾谢谢殿下呢。”
秦御闻言没睁开眼眸,他怕这会子多看那女人试探的模样,会忍不住将她丢床上暴揍一顿。
嗯了一声,他才道:“不用谢,那避子汤爷倒进恭桶里了,没喂你喝。”
顾卿晚,“……”
她果然没有喝避子汤!顾卿晚顿时觉得不好了,她禁不住推了秦御一下,道:“殿下,这不合规矩,若是丫鬟发现了恭桶里的避子汤
里的避子汤,一定会以为是我不肯喝倒进去的,禀了王妃,王妃会责罚我的。”
秦御被她推开,这才睁开眼眸看向她,挑唇道:“一次两次发现不了,再说了,喝那劳什子做什么,爷去母妃那里说一声,就说是爷的意思,让母妃免了你的避子汤便是。”
顾卿晚脸色微变,喉咙干涩,瞪着云淡风轻说出这等话的秦御,半响才道:“殿下准备怎么跟王妃说让我一个丫鬟怀孕的事儿?”
秦御放下了手中茶盏,道:“什么一个丫鬟?是你觉得如今这般自在,不想进内院,才非当这个丫鬟的,爷也觉得如今这样在外院方便一些。不过,你说的也是,爷的孩子总不能从丫鬟的肚子里爬出来,要不还是让母妃寻个日子,爷正式纳你为妾吧,等你有了身孕,爷便让母妃请封侧妃。这样不就好了。”
顾卿晚听的头更大了,道:“难道殿下和王妃说让妾室怀孕,和让丫鬟怀孕,这两者的区别很大吗?王妃不会同意让殿下这样胡闹的。”
秦御挑眉却道:“无妨,爷告诉母妃,不免除了卿卿的避子汤,爷就不娶妻,这不就完了?母妃向来知道爷的脾气,说到做到,她会同意的。”
他说着伸手便将顾卿晚拉进了怀中,令她站在两腿间,脸颊贴着她的小腹蹭了蹭,道:“爷对你这样不顾礼教规矩,不怕弹劾非议,卿卿可感动?”
顾卿晚想死的心都有了,秦御这么去给礼亲王妃说,是想她在礼亲王妃那里好不容易经营来的好感全部刷成负值啊。
她就不明白,秦御这么精明一个人,怎么在这种事儿上能天真成这样,大抵男人对内宅女人们之前的事儿,真的是一窍不通吧。
顾卿晚这样想着,却不知秦御便是再蠢,也知道事情不能这么干。他压根是知道她的心意,故意急她逗她罢了,让她想着吃避子汤,让她不肯给他生孩子!
“殿下对我好,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殿下也得为王妃想一想,殿下若是因为我如此威胁王妃,王妃该有多心寒啊,我怎么能眼瞧着殿下为我和王妃母子关系生嫌隙呢。”顾卿晚暗自调吸了几下,这才一脸动容,满腹担忧的道。
秦御抬起头来,道:“那卿卿说怎么办?”
顾卿晚听他语气没那么强硬,分明有松动,忙道:“规矩还是莫破了,若是随便破了规矩,必定后患无穷,殿下还是让我喝避子汤吧,等殿下迎娶了王妃再免了我的避子汤。”
秦御闻言心头冷笑,面上也略冷了下来,道:“你不肯不愿给爷生孩子?”
顾卿晚见他如此,心里也有火气。
她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他非逼良为奴,强抢民女。她都当了妾了,还怪她不肯生孩子。你妹的,生了孩子能叫她娘吗,生了孩子,那孩子名义上是他和未来燕广王妃的,跟她顾卿晚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生个屁!她没想着怎么给他带绿帽子就不错了。还想让她给他生孩子,做梦吧,就算没想着回到现代去,她也不可能要孩子。
顾卿晚心里腹诽不已,面上却叹了一声,道:“我已经跟了殿下了,又入了礼亲王府,女人没有孩子如何立身?尤其是做妾的,没有孩子,就什么也没有。哪个妾不想要孩子?不是费尽心思的要生孩子,我又不傻,我怎么可能不肯不愿给殿下生孩子呢?”
秦御闻言冷笑不已,面色却略缓了一些,道:“你知道爷让你生孩子都是为了你好便好。”
顾卿晚抿了抿唇,道:“我都知道的,只是殿下也不想想,现在是生孩子的好时机吗?一来王妃不会同意,我也不想惹了王妃的厌,再来,我有了孕,势必影响殿下的婚事,我也不想如此。”
她脸上神情大度而委屈,一双明亮水润的眼眸都黯淡了下去,瞧着像被风雨打过,摇摇欲坠的莲花。
若非昨夜听到了她的心声,秦御都要被她这精湛的演技骗过去了。
顾卿晚说的没错,妾室没有孩子就什么都没有,随时都有被送人发落的可能,孩子是妾室们在内宅立足的唯一根本,比宠爱可重要多了。
所以,顾卿晚不肯生孩子,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不管这女人面上表现的多乖巧,一副已经接受现实的样子,可这女人心里却分明还是不愿意,她还在想着逃跑,想着离开!她根本就没想着在礼亲王府安定下来!
这该死的女人!
秦御一颗心都快被熊熊怒火点燃了,气到了极点,面上反倒愈发平静,不动声色起来,道:“爷倒不知卿卿如此大度贤良,连爷的亲事都操着心呢,生怕爷名声坏了,娶不到高门女?”
顾卿晚总觉得他哪里不大对劲,可瞧他的神情却又看不出端倪来,便道:“我才没殿下说的那样贤良大度,若要我说,我恨不能殿下一辈子不娶妃才好呢,可是这明显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起码不能先怀上孩子,让未来燕广王妃没嫁过来便恨上我,将我视为眼中钉啊。以后便有殿下的疼爱,我也还是得在燕广王妃的手下讨生活啊,只要有殿下的疼爱,等王妃有了孩子,我自然就可以生了啊,这样燕广王妃也不至于随时想着灭了我,其实是两全其美?”
她说着冲秦御眨了眨眼,又主动依偎过去,一手晃着秦御的手臂,一手轻轻在他胸膛上画圈圈,道:“所以,殿下对我的好意我都明白,也请殿下多为我设身处地的想想,还是让我先喝着避子汤吧。”
她眸光如水,施出了撒娇的满技能来,谁知手腕上却传来一股剧痛,放在秦御胸膛上的手腕被他一把捏住,狠狠攥着,顾卿晚愕然望去,却听秦御道:“卿卿如何知道爷不可能一辈子不娶王妃?”
------题外话------
谢谢随绿 送了4颗钻石、寿司晴 送了1颗钻石、Qooqoo 送了7颗钻石、文晴mayday 送了5颗钻石、TYZZY 送了9朵鲜花、186**2925 送了9朵鲜花、银揪嘉 送了9朵鲜花、怎麼愛你也不夠 送了5朵鲜花、请叫我已逆 送了9朵鲜花。么么哒,挨个献上火热的吻哦。
月票还差二十来张就够加更了,今天够了的话,明天就加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