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布床帐被娄闽宁挂在了铜钩上,幽静的月光顺着窗户洒进屋中,又悄然滑进床帐,如水清凉,使得这一片狭仄的空间,被一种静谧而安然的气氛笼着。
娄闽宁的面庞半隐半现,徐徐靠近,他的手指如温润的玉,贴在她的面颊轻轻摩挲,顾卿晚睫羽轻晃,盯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呼吸微窒,如受蛊惑。
脑海中那些曾经竹马青梅的画面风驰电掣般闪过,她的心却没有了期待的心跳,反倒涌起些莫名的酸涩和钝钝的疼痛来。
娄闽宁的气息扑面而来,顾卿晚如被惊动,下意识的低了头,娄闽宁动作微顿,却没退开身子,以极近的距离盯视着顾卿晚。
她小小的面庞在月光下瓷玉一般白,乌黑的睫毛不安的低垂着,不停眨动,无声的拒绝。他抚着顾卿晚的大掌轻动了下,缓缓抬起她的脸来,迫的顾卿晚不得不抬眸瞧他。
娄闽宁的一双眸中沉淀着执拗和沉静的黑,像漩涡,似要将她拉进去,和他沉溺在一起。顾卿晚垂在身侧的手,禁不住捏了起来。
娄闽宁其人,顾卿晚其实也算了解,瞧着温润如玉,循规蹈矩,实则骨子里却也狂妄执拗,性情中不乏强势霸道。
她觉得他今天这样好像有点势在必得的意思,不太对劲。
她不确定自己的挣扎会不会刺激了他,反倒让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毕竟是个男人,大概都无法忍受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旁的男人抱走,她不知道自己再刺激下娄闽宁,会不会让他失控。
故此顾卿晚便僵着身子没动弹,只是却瞪大了眼睛盯着娄闽宁。
本以为是避无可避了,谁知道娄闽宁却蓦然轻叹了一声,抬手抚上她的眼眸,顾卿晚眼前一黑,心头一沉,可预料中的强迫却并没有。
一个轻软而饱含压抑和怜惜的吻,像羽毛般落到了顾卿晚的额头眉心,却迟迟不离。
顾卿晚怔了一下,接着一颗沉下去的心却像是被这个隐忍至极的吻给搅弄了起来一般,蓦然间泛起一层层涟漪来。
她一瞬间便感受到了那种珍而重之的爱,隐忍的令她无法不深受触动。有一瞬顾卿晚在想,倘若当真无法回去现代的话,那么试着接受眼前这个男人,也许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顾卿晚僵硬的身子慢慢柔软了下来,似是感受到她的这种变化,娄闽宁揉了揉她的发丝,缓缓抬起头来,含笑道:“好好休息,周睿的事无需想的太多,不会有事的。”
顾卿晚瞧着他隐在月色下清隽的面庞,点头道:“谢谢你宁哥哥。”
今日在义亲王府中,若非娄闽宁的作证,吴国公府和周家不会轻易的放过她,即便秦御再强势,她也不能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免不了要有许多的麻烦。
娄闽宁闻言却只是一笑,站起身来,道:“我走了,安心呆在礼亲王府等我安排。”
言罢,他又替她放下床帐,这才转身而去,夜风随着窗户打开又关上,引得床前帐幔微动,很快屋中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顾卿晚闭上眼眸,许是心中因娄闽宁的安排而有了底,很快便沉睡了过去。
而外头,娄闽宁带人离开,被放倒的宋宁和被缠住的那些王府隐卫才得到自由,宋宁眼见着夜色下那些黑影消失无踪,脸色难堪非常。
“怎么办?这事儿可要禀报给主子?”
身后其中一个隐卫问道,宋宁回头瞥了他一眼,道:“你有胆子隐瞒?”
那隐卫缩了缩肩膀,再未言语,宋宁叹了一声,道:“你们继续守着,我回王府一趟,是死是活,咱们都受着便是。”
他言罢,脚尖一点,往礼亲王府的方向掠去。
宋宁到时,秦御还不曾歇下,宋宁战战兢兢的进了屋,就见秦御仰面躺在床榻上正把玩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宋宁禁不住缩了缩脖子,这才上前跪下,秦御未曾看他,只淡声道:“吴国公府找死了?”
宋宁却咬了咬牙,道:“吴国公府和周府都没有动静,是镇国公世子……”
宋宁的话没说完,秦御手中的匕首便划过一道银光,直接从宋宁的耳边擦过,铛的一声射进了他身后的朱红柱子中。
床上,秦御翻身坐起来,目光沉冷盯着宋宁,却道:“他呆了多长时间?可知说了什么?”
秦御心中恼恨不已,他自然知道,若是宋宁阻拦住了娄闽宁,便不会此刻回来,更何况,宋宁也不是娄闽宁的对手。
怨只怨他一时疏忽了,只想着防备吴国公府和周府,便没派太多的隐卫在客栈那边。却没想到,娄闽宁瞧着循规蹈矩,守礼规矩,竟然也会做夜闯香闺这样的事!
宋宁被秦御冷冷的目光逼视着,浑身冷汗呼呼往外冒,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呆了不过有两柱香的时间。当时属下技不如人,被娄世子拿下绑了丢的老远,还被人看管着,其他几个隐卫都有两个人缠着,也靠近不了客栈,并不知道娄世子都和顾姑娘说了什么。”
秦御闻言脸色愈发难看,可也知道今日之事,怨不得宋宁。娄闽宁有备而去,宋宁根本不是娄闽宁的对手,是他被那女人给气傻了,竟然一时疏忽,只想着护她安全,倒忘记了还有娄闽宁这匹狼。
秦御心里本就烦闷不已,这会子更是心浮气躁,索性忽地起
心浮气躁,索性忽地起身,随手抓了一件外裳套上便往外走。
宋宁见他如是,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跟上,劝阻道:“爷,您的伤……”
秦御却回头冷冷瞧了宋宁一眼,宋宁被他一眼扫的差点脚步一软,跌坐在地,再不敢阻拦。
不过两柱香的功夫,秦御便置身在富源客栈顾卿晚的房中,他挑起床帐,就见顾卿晚仰面躺着,双手交叠扣在身前,睡容特别的安然恬静,又着不同于她醒来张牙舞爪的老实。
烦躁的心,好似在瞧见她的一瞬间便得到了安抚,秦御静静站着瞧了她半响,这才从衣袖中缓缓抽出一条帕子来,随手在顾卿晚的鼻端晃了两晃。
他收了帕子,便俯身像是发泄一般,重重压在了顾卿晚身上。身下顾卿晚眉头动了动,却全然没有醒过来的趋势。
秦御满意的挑了挑眉,嗤笑一声,接着便趴在顾卿晚的身上,开始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
他先是掀开被子查看了下她埋在薄被下的衣衫,见整整齐齐的,便又轻轻挑起她的衣领来,凑上去一寸寸瞧那白净如瓷般的脖颈。
其上倒是有几点可疑的痕迹,不过这吻痕却好像是他今日在画舫上时留下的,颜色已经有些暗沉,在月光下它们浮在细嫩的肌肤上,有点像一张完美的瓷器被沾染了脏东西。
秦御有点心疼,本能抬手蹭了蹭,见没蹭掉,倒磨的她脖颈通红了一小片,他不由摸了摸挺直的鼻子,嘀咕一声,“怎么这么脆弱……”
平日里他跌跌打打的,身上也没见紫青,不过蹭她两下,就要红上一片,这令秦御觉得很惊奇。
禁不住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在顾卿晚身上这儿捏一下,那戳一下的,眼瞧着她身上像是开了一朵朵淡淡的梅花,绚烂一瞬又渐渐恢复莹白。
他勾唇笑了两声,这才复又盯着顾卿晚的脸,着重检查起来。
他着重检查了下顾卿晚的唇,见不红不肿,眼眸中的满意之色便更浓了,又像某种犬科动物一样,来回的在她脸上抽着鼻子,上上下下的使劲的嗅,依旧毫无发现,他才彻底满意了。
挑了挑唇,翻身躺在了一边,旋即却仍旧不大放心,袖子一甩,一个玉质笔筒滚了出来,秦御手指一弹,那笔筒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笔筒中兔兔早就已经睡下了,正香甜,就觉一声尖利的响声震动了耳膜,惊的它吱的一声尖叫,连滚带爬的从笔筒里跳了出来。
可怜它一脸惊吓,还没弄明白状况,就被秦御捏着耳朵甩在了顾卿晚的枕边儿。兔兔瞪大了眼睛,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摇头晃脑的一瞧,顿时傻了眼,怒目蹬着秦御,呲了呲牙。
这小东西一向有起床气,被吵醒就敢冲主子亮牙齿,秦御只当没见,吩咐道:“去,闻闻她身上有没旁的男人的气息,娄闽宁碰没碰她。”
兔兔闻言差点没晕倒,它可是难得一见的墨猴,是灵物,就算是做了宠物,那也不能当狗用吧!
兔兔并不知道,自己的主子都已经当了一回小狗了。不过,若然知道这个,它也不会甘心,只会觉得自己选错了主子,吐血三升。
见兔兔蹬着眼不干,秦御冷笑起来,道:“今年你就成年了,等发情时,爷不送你回山里,凭你那短腿,上哪儿找母猴子去?”
他说着鄙视万分的扫了眼兔兔藏在圆滚滚肚皮下的小短腿,一副爷不急,左右爷的事儿你不急,爷也不让你好过。
兔兔简直真要被气哭了,瞪了瞪眼,想到不听话,未来会有的悲催日子,到底屈服于秦御的淫威下,爬到了顾卿晚的身上去。
它的嗅觉敏锐,根本就不用仔细的嗅,便能闻到顾卿晚额头眉心的那些气味,偏它是个记仇的,跳了两跳,两回抽了抽鼻子,最后冲着秦御一指顾卿晚的红唇,吱吱叫了两声。
秦御顺着兔兔的小指头望过去,脸上慵懒的神情顿时就收了个干净,一副怒目金刚模样,翻身而去,气势汹汹,吓的兔兔抱头便往笔筒里缩。
它钻进笔筒,并不见主子寻自己的麻烦,禁不住又探出脑袋来瞧,就见那边秦御正趴在顾卿晚身上,用手使劲的揉擦顾卿晚的唇,蹭了两下,又上嘴去啃,脸色黑沉的要命。
兔兔鄙视的翻了翻眼,又捂着嘴偷笑,钻进笔筒,抱头便睡了。
秦御并不知道自己被兔兔给坑了,直折腾了许久,眼见着顾卿晚的红唇都被他摆弄的不成样子了,这才勉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停了下来。
继而又蹙起眉来,他觉得她这样子,明早醒来一定会发现端倪,这女人想来聪明,若是猜到他干了什么,岂不要笑话于他。说不定还要大发脾气,又不知想出什么刁钻的折来气他。
秦御便翻身而起,叫了宋宁,半个时辰后将宋宁送来的一盒治蚊虫叮咬,消肿散淤的清凉膏涂抹在了顾卿晚的嘴上。
折腾完这些,都已经四更天了,秦御这一日也挺累的。不仅跳进湖中,寻顾卿晚快一个时辰,后来还被吴国公打成了重伤,又让顾卿晚各种气,当真是心力交瘁,躺在顾卿晚旁边,把人搂在怀里,他几乎闭上眼睛就跟着沉沉睡了过去。
外头守着的宋宁耳听里头总算是不折腾了,整个人也快瘫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对月无语凝噎。
翌日顾卿晚醒来时都已是辰时末了,她坐起
了,她坐起身,只觉这一觉睡的特别黑沉,头有点懵懵的。动了动身子也格外僵硬,就好像被禁锢着没能随意翻身一般,抬手揉了揉脖子。顾卿晚才匆匆起了身,一番洗涮便坐在梳妆台前收拾起来。
她往后还是沈清,脸上自然要继续修饰起来的,对着镜子才发现自己的嘴巴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像是肿了一圈,方才她洗脸时就觉得有点发麻发疼,不过那感觉不大明显,她也没大在意。
她禁不住凑到了镜前,仔细瞧了瞧,嘴巴确实是肿的啊。
“晚姐儿,醒来了吗?”
顾卿晚禁不住拧眉,外头恰响起了庄悦娴的问早声,顾卿晚便也没再多想,忙应了一声,跑去开门。
“嫂嫂想着你昨日受了惊吓便没唤你,客栈的早膳时辰已经过了,一会子你在外头随意用些。咦,你的嘴怎么了?”庄悦娴进了屋,禁不住诧道。
顾卿晚便笑着道:“大概是让蚊子给叮了,没事。”
庄悦娴便也没再多心,只道:“包袱嫂嫂都收拾好了,从这里到梧桐巷也不算远,一会子大嫂和刘婶子走着过去便好。”
顾卿晚将自己的几件衣裳收拾了起来,又将梳妆台上用来化妆的几个瓶瓶盒盒的装起来,便也收拾好了,道:“我和大嫂一起过去,起码也得认认门,等瞧着大嫂安置好,我再去王府也不迟。”
庄悦娴自然道好,退了房,带上帷帽,一身男装的顾卿晚方才和庄悦娴一起往梧桐巷去。因顾卿晚昨日伤了脚,今天虽脚踝已经不疼了,但却还是不益多行走,便唤了两顶小轿来抬着。
宋宁带着人远远跟随,倒是没上前打搅顾卿晚。
那梧桐巷的宅子在巷子尾,后头只还有两家,门前一颗树冠遮天的合欢树,倒是清幽的很。二进的小院,前头住那护院,后头刘婶子并两个婆子和丫鬟住厢房,庄悦娴住正房倒也尽够了。
顾卿晚瞧了瞧那正房,见家具虽然少,可屋子却不错,绝对不会漏风漏雨的,这才算放心下来,叮嘱了庄悦娴莫怕花钱,该采买的都赶紧让人采买回来,瞧着庄悦娴安置好,这才出了院子。
宋宁当即便迎了上来,道:“姑娘放心,昨日爷便已经安排好了,吴周两家便查,也只会查到确有一个从江南来京城寻亲的沈公子,往江南查,也不怕,已经有人前往江南安排了。只要顾夫人出门带着帷帽,莫让人认出来,就不会有人识破姑娘的身份来。这小院四周属下也都安排下了人守着,万不会出事。”
顾卿晚点了点头,上了马车,一路往礼亲王府去。她到翰墨院,还没进去,就听屋中传来一阵碎裂声,接着是秦御暴躁的声音,“瞧清楚了都给本王滚出去,别站在这儿碍本王的眼!”
话没说完便又是一阵咳,接着是砰砰的磕头声。
“殿下息怒,微臣们这就滚,这就滚。”
说话间一群五六个太医从内室争先恐后的跑了出来,其中一个人头上的帽子都歪了,脸上还沾着几片未落的茶叶片,半身的水渍,白着脸,惊魂未定的。
几人争先恐后的出了屋,里头秦御的另一个近身侍卫张扬收拾了碎瓷片跟着出来,见宋宁询问的看来,便低声道:“皇上一早便让太医给爷会诊来了。”
他说着略扫了顾卿晚一眼,方才又道:“太医轮流的换着把脉,直闹了半个时辰,爷方才又咳血了……”
宋宁闻言沉声道:“昨儿章太医亲自给爷施的针,还能有错不成,今日又让这么些太医过来!分明是见不得爷好,变着法的折腾人!”
昨日秦御刚刚被送回来,宫里就派了太医前来会诊,却被秦逸挡在了礼亲王府门,压根就没让太医们进府,直言会诊不必,秦御重伤,经不住嘈杂。今日太医一早便又来了,显然是皇帝还不相信秦御是被吴国公重伤了,又派了人来查证。
今日若然再挡着,就说不过去了,故此便放了一众太医进来,秦御少不得又被折腾了一场。
不过这一回过去,想必是能清净了。
“站在外头做什么!爷渴了,进来伺候着!”
里头响起秦御的沉喝声,顾卿晚知道他是在叫自己,迈步走了进去。
就见秦御躺在床上,靠着个玄色绣金线麒麟的大迎枕,身上的衣襟还半敞着,脸色很苍白,瞧着倒比昨日更严重些一般,不过听他声音中气十足,眉眼间又恢复那种凌傲不驯,顾卿晚便也没再担心,道:“殿下不是刚摔了茶盏,吆喝什么渴了。”
秦御却挑起长眉来,目光在顾卿晚还有些微显红肿的嘴上停了停,道:“你嘴怎么了?”
唇瓣肿肿的,奇怪的很。顾卿晚被秦御盯着,不由浑身不自在,忙抬手遮了下,心里恼恨那蚊子怎么哪不叮,偏叮了嘴,面上却冷淡,道:“夏日不长眼的蚊子的多。”
秦御当了不长眼的蚊子,却也不恼,见她没怀疑倒松了一口气,道:“侍卫们泡的茶难喝的要命,爷好歹是为你受的伤,往后这翰墨院的茶水你得管着,去给爷泡茶!”
他说着指了指屋子东角,顾卿晚望去,却见那边多了一处泡茶的檀木茶几,上头摆放着成套的茶器,旁边红泥小炉上已烧起了水。
眼见秦御这是要拿自己当婢女使唤,多半还在为昨天自己离开时,故意气他的事儿而恼怒,顾卿晚也没多言,抬步默默走了过去。
不想她刚在茶几前的竹垫上跪下,宋宁便禀道:“爷,大理寺和刑部来人了,说是要拿沈清前往大理寺问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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