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说起了有些肉麻的夸奖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率的夸奖他的孩子。
  甚至此刻,他的心态发生了改变,开始认真的思考,如果让沈玉耀继位,到底有多大的可能。
  “父皇怎么突然如此夸奖女儿?”沈玉耀害羞的笑了笑,“女儿只是想为父皇排忧解难,不想再让父皇,笑起来时,都忧心忡忡。”
  “唉,若是你的兄长们也能如此便好了。”
  皇帝一直觉得,沈玉耀最难得可贵的一点,就是她对他的纯孝。
  能有一个孩子,长于这片充满肮脏的皇宫中,还能出淤泥而不染,是上天赐予他的恩典。
  与之相比,她的兄长们是真的面目可憎。
  还有他的兄弟,敬王。
  “父皇,此物能大量生产了吗?女儿想去琉璃窑看看。”沈玉耀见皇帝露出深思的表情,直觉有人要倒霉,不过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现在最看重的是她的窑。
  “父皇将制作琉璃的工匠给你叫过来,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就好了。”
  皇帝不同意沈玉耀去琉璃窑,那边多脏啊,到处都是热窑,沈玉耀过去走,别不小心的再伤着。
  “父皇,女儿就是想亲眼看看,那方子说的如同道士炼丹般神奇,女儿还没看过呢,绝对不靠近琉璃窑好不好?”
  “你这方子是从何处得来的?确实有几分神异。”
  海边随处可见的沙子,最后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琉璃,可谓是神仙手法。
  “就是一本游记里,似乎是从西方小国看到的方法,他们那边还会用一种叫碱的东西制造琉璃呢。可惜我忘了游记的名字,只记得些许内容。”
  皇室藏书何其庞大,沈玉耀说的笼统一些,皇帝就找不到了。
  皇帝没有多想,那浩如烟海的藏书,确实有可能发现宝贝。
  “古人言书中自有黄金屋,倒是半句不差。你既然非要去,那便出宫去看看。最近几日,看你常与你曲家表兄说话,难为你不怕他,不如叫他陪同你前去,他是大将军,叫他保护你,父皇也能安心。”
  “是,多谢父皇。”
  沈玉耀和曲川每日下朝后会寒暄两句,这种事情就发生在大殿外,她没想过要躲过皇帝的眼睛。
  有些时候,事情就摆在明面上,反倒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越是偷偷摸摸,小心翼翼,越会叫人心生戒备。
  没错,沈玉耀说的就是沈清瑾。
  沈清瑾之前养了一批人,在杜高俊的事情中,他们没少出力,或许是尝到了手底下有人用的好处,沈清瑾一直想要将情报网铺到京城来。
  京城才是他的大本营,以后他常年居住在京城,手底下没人怎么能行?
  他绝对不会步太子后尘,如果他得不到他想要的,那他一定要有足够的力量,能将那东西从任何人手中夺过来!
  欲望驱使,沈清瑾开始偷偷摸摸的干活了。
  跟一些小官私下接触,让那些官员为他所用,与高官勾勾搭搭,和敬王还有来有往。
  他觉得自己做的很隐蔽,实际上连沈玉耀刚刚发展出来的情报网,都能捕捉到他的一举一动,更不要说皇帝了。
  也不怪皇帝对皇子们那么大的戒心,要是沈玉耀也跟那些皇子一样,做事就只会偷偷摸摸,一副怀有二心的模样,皇帝肯定也会戒备她。
  丝毫不知道皇帝已经盯上他的沈清瑾,在沈玉耀出城的那一天,还找上门来了。
  他不是找沈玉耀的,是找曲川的,结果就那么正好,三人碰到了一起。
  曲川本来想去宫门口接上沈玉耀,结果沈玉耀说她想看看曲家的琉璃窑,若是从宫门口离开太显眼了,打算私下过来。
  这才有了现在的尴尬场面。
  沈清瑾看曲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抛弃自己的渣男。
  沈玉耀承认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儿太搞笑了。
  “三哥,没想到今日你也有空闲,我今日要同表兄出去游玩,不如先将表兄让给妹妹一日啊?”
  沈玉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她知道沈清瑾不喜欢听让不让这种话,尤其是不喜欢让给她东西。
  果然,沈清瑾听到后,本来想离开的心思,瞬间就被压下去了,沈玉耀让他退,他就偏偏不退!
  “玉阳,表兄很忙,不可能像你一样,整日沉迷玩乐,你休要胡闹,影响表兄处理正事。”
  曲川并不想掺和进兄妹俩的矛盾中,但是听到沈清瑾这话,他就不满了。
  这几日接触下来,他觉得沈玉耀比沈清瑾更加实诚,实诚的好孩子不应该被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的人欺负。
  “申王,今日在下是奉陛下之命,陪玉阳公主游玩,这是今日在下最大的正事。申王今日不请自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曲川表情不多,平日里说话也不多,但他每次对自己不喜的人开口,都能将攻击拉满。
  之前在朝堂上为沈玉耀出头,讽刺陈御史时是这样,现在讽刺沈清瑾,也是一把好手。
  申王刚说沈玉耀影响人处理正事,曲川就说他最大的正事就是陪着沈玉耀,同时曲川又说,你是不请自来的恶客,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对着主人家和主人招待的贵宾,指手画脚。
  沈清瑾要是听不出来这其中的深意,那真是白活二十年了。
  他实在没想到曲川会这么不给他面子,曲家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母族,他来曲家,难道还要跟像去其他人家一样,送上帖子,等着主人家允许吗?
  如果曲阳侯或者曲老将军还活着,曲家自然是来去自如,可现在曲家是曲川掌权。
  曲川以前在边疆戍守,最近几年才回到京城,和沈清瑾并不是很熟悉,而在曲川未曾获封将军前,其实曲家是有些没落了。
  曲阳侯立下滔天战功,但他人死了,留下的孩子不过十四,他人自然是瞧不起曲家的。
  后来曲川离京,沈清瑾也渐渐长大了,却从来没想过和表兄走动走动,俨然是将曲家视作没有多少助力的小家族。
  曲川将沈清瑾长大后的心思看的清清楚楚,当然不喜欢沈清瑾,认为沈清瑾为人太过唯利是图,不可为明主。
  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对于曲川来说,沈清瑾便是那个锦上添花的人,他当然对沈清瑾没什么好态度。
  沈清瑾笑容僵在脸上,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出反驳的话,曲川却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
  “申王殿下若是无事,可否让开?在下还要护送公主出城。”
  “好,好!本王自然无事。”
  沈清瑾咬牙切齿的让开了路,他无法相信曲川竟然敢用这种态度对他,难道曲川就不怕等他登基后对付曲家?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沈清瑾就已经在脑海中形成既定现实了,沈玉耀看了眼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有一些疑惑。
  沈清瑾真的是曲贵妃的儿子吗?为什么曲贵妃那么聪明,沈清瑾却傻啦吧唧的?
  问题是之前沈清瑾也没给沈玉耀一种他很自大的感觉。
  甚至看沈清瑾对先太子挖坑的手段,可以看出沈清瑾是有几分智慧的,他同样善于伪装,从来没有出过错,现在他这是被下了降头不成,变得如此不知所谓。
  等离开曲府,沈玉耀没忍住,撩开车帘问骑马在车旁缓慢前进的曲川,“之前三哥对待表兄,都是如此态度吗?”
  曲川想了一下,摇摇头,“此前,川常在塞外,并未与申王有过多接触,以往倒是曾照过面,申王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和现在并不一样。但人是会变得,或许是太子和皇后的事情,刺激了申王殿下。”
  曲川并不觉得沈清瑾现在的表现有什么问题,当一个人认为自己胜利在望的时候,有可能会变得猖狂。
  或许本来沈清瑾就是一个很自大的人,只不过以往他头顶有太子皇后压着,所以他不敢露出来,现在他头上两座大山都被炸了。
  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沈清瑾身上便是被印证了这句话。
  这种人才可怕呢。
  沈玉耀想,她必须得盯着点儿沈清瑾,因为当一个人陷入疯狂的时候,他的行为是不可掌握的,就好像一个疯子,脑回路和常人不同。
  但是沈清瑾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膨胀?皇帝最近并没有对他有什么特殊之处,曲贵妃是否继任皇后的事情,也没人讨论。
  他是太子之位没有落下,嫡子之身也未确定,到底有什么好狂的?
  沈玉耀不懂,一个男人的自大心理,不仅仅来自于手中权力的多少,还来源于他的胜利,来源于他心爱之人的夸赞。
  在一句句夸奖中,人很容易丧失理智。
  沈清瑾回到申王府后,换了身衣服,往后门而去。申王府和杨府,是在同一条后巷上的,至少后门目前是开在一起的。
  但是在一个月前,这里还没有申王府的后门。
  达官显贵们都在一条街上住着,再远的距离也不过是几户人家,这给沈清瑾提供了机会,私下与人相会的机会。
  沈清瑾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像今天这样,偷偷摸摸的与一个女子见面。
  然后和她互诉衷肠。
  他明知道这是不对的,可还是忍不住去做了。
  那种背德的快乐,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尤其是当那个女人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得整个天下也不过如此,甚至他偶尔会生出,若能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哪怕将这天下,拱手让人也无妨。
  不过那些想法,都只是一时兴起的臆想。
  很快,他见到了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沈清瑾完全没发现,他深爱的人身后还跟了一条小尾巴。
  丫鬟看到抱在一起亲吻的两道身影,在确定女子是谁后,一张脸白了又紫,气的不行。
  她恨不得马上冲上去,将这对臭不要脸的家伙捆起来去游街,但是想到小姐的吩咐,她最后气哄哄的悄悄退下了。
  丫鬟钻入杨府后门,瞪了一眼在后门守着的小厮,那小厮只顾着数手里的钱,完全没有看到丫鬟眼底的愤怒。
  丫鬟入了杨府,一路快走到一处清静的院落,抬眼看到自家小姐正倚在树下看书,娴静的面庞让她更为难受。
  “小姐……”
  杨可卿摆摆手,将手中的书好好放在一旁,“坐下歇歇,你出了一头的汗。”
  丫鬟这才发现,自己走的太急,又怒火攻心,现在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是。”丫鬟坐下,努力平复她内心,可还是很生气,最后她耐不住的问道:“小姐,难道就容忍少夫人如此吗?”
  少夫人在外面偷人,这种事情要传开,杨府就别想有安宁的日子了!
  “兄长的名声已经是这样了,而杨府,早就已经不是原本的杨府,父亲贪污之罪落下,没丢了性命已是圣上仁慈,其余的事情再多几件,又能如何?”
  杨可卿现在是真的淡定,反正她已经得了沈玉耀的承诺,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能佁然不动。
  但是小丫鬟不知道杨可卿内心的底气所在,闻言是又气又急。
  “可是小姐,您的名声要紧啊,您还未曾出嫁,若是娘家接二连三的爆出丑闻,那小姐日后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啊?”
  丫鬟为杨可卿真情实感的悲伤着,“老爷和夫人一点儿都不顾及小姐,大公子更是害小姐不轻,现在少夫人竟然也如此,小姐的命可真是苦。”
  杨可卿闻言,不禁苦笑,是啊,她的命可真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