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燕玉尘的视角, 参考价值其实也不大——燕玉尘心里,别人不打他, 不骂他, 对他好好说话, 那就是关系不错、对他很好了。
  众多皇子中, 燕玉衡是为数不多的几个, 不会捉弄欺负他,不叫他“傻子”、“废物”的。
  “燕玉衡想当皇帝。”系统想起这回事, 翻过一页,“从小就想当,所以格外注意言行举止,从不出错……‘励精图治’也是燕玉尘从他这里听的。”
  也只是听过,隐约明白意思,不知道怎么写。这几个字太难太复杂了,不在诏书上。
  燕玉尘是残魄托生,注定亲缘衰浅,无人庇佑,曾在燕玉衡的别院寄养过一段时间。
  燕玉衡对他不算好也不算差,让院中师傅照料他吃穿,随他做什么,并不特意管束。
  小傻子其实也不难管。
  燕玉尘不哭不闹,坐在某处发呆,也能一动不动坐一整天,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偶尔被抱到习字念书的地方,几张写废了的纸给他,就能叫他摆弄很久,不用特地照料安抚。
  燕玉尘那时候年纪太小,其实一个字也不懂,抱着膝盖,茫然听着六哥跟先生念“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念“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小傻子决定熬粥。
  别的事开窍都相当费力,在做饭这事上,燕玉尘倒是学得意外的快。
  他在厨房看了几天,自己学着摆弄,第一次熬出来的粥就晶莹软糯、火候刚好。
  米粥喷香,撒上开胃脆爽的小菜,香得不饿的人也能吃上两碗。
  看见六哥吃了三碗,燕玉尘高兴得蹦蹦跳跳,举着那张写了“江山社稷”的纸叠成的小船,去曲水流觞间拨着玩。
  这也就是他们为数不多能被记住的相处——燕玉衡志在朝堂,却因为出身被排挤,更是因为谗言,被打发去了昆仑学道,也不过是两年后的事。
  他走之后,年幼的燕玉尘无人照管,就又成了任人欺侮的小傻子。
  再之后不久,这小傻子就被请到宫中的大国师挑中,带去驰光苑亲自教养,风水轮流转,一步登天。
  ……
  接下来这十余年,燕玉衡从未回来过。
  万里之遥,戴月披星,他跨进殿门时,看见那道栽在尘埃里的人影,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但也只是一时,有些人大概的确生来就适合做人间帝王。
  “燕玉衡给那两个人赔了礼。”系统翻后续剧情,“还把他们奉为座上宾,当大国师供养,给洛泽立了庙宇,塑了金身……”
  系统看得有点生气:“为什么还要给洛泽立庙?要不是燕玉尘,这两个神仙就毁了他们的国运。”
  庄忱问:“洛泽还要这具躯壳吗?”
  系统愣了下,翻了翻:“……不要了,金身更好。”
  系统之前倒是没往这上想,这么一说,才发现借身还魂那一档子事,倒是确实搁置了下来。
  能有庙宇,有金身受香火,总比借用一具凡人躯壳强——更不要说这躯壳还是个混沌无知、天生不开窍的顽石。
  他们来的这个时间点,距离这场宫变已过去三年。
  燕玉衡做了三年皇帝,洛泽在庙宇那泥塑金身里受了三年的香火,南流景则留在宫中,继续做大国师,依旧住在驰光苑。
  谋逆的恶贼被当街处斩,戮尸荒野,夺了皇子的身份,从宗室玉牒上除名,从者尽皆跟着遭了殃。
  平心而论,燕玉衡这皇帝当得不错。勤政爱民,除了那一场诛杀叛逆的冲天血腥,就再没怎么杀过人。
  朝堂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庙宇的香火也鼎盛。
  燕玉尘的尸身被南流景带回了驰光苑,洛泽不要了,燕玉衡也不提,仿佛再没人记得这件事。
  没人记得还有个不开窍的小皇帝,做了没两年,叫人一箭穿心,死在了龙椅上。
  ……
  系统飘到庄忱身边。
  庄忱正在看一道符咒,金纸朱砂,咒文繁复层层叠叠,隐隐泛着层玉光。
  系统有点紧张:“宿主,这是做什么的?”
  “招魂的。”庄忱拿起符咒,“没事,不咬人。”
  虽然不咬人,但这东西以天地元气为引,吸收残魂,哪怕只是逸散的丁点魂力,也会被牵引着飘过去。
  符纸贴在一封玉牒上,翻开玉牒,里面写着的是燕玉尘的生辰八字。
  把已经下班的人揪回来加班的,多半就是这东西。
  庄忱正在盘算要不要把它塞进灶台当柴烧,听见下面有人说话,就暂且将这符纸玉牒放回原位,和系统一起沿门缝往外看了看。
  “是洛泽,宿主。”系统小声说,“他刚从庙宇里回来。”
  有了泥塑金身,大部分时候都要在庙宇里受香火,洛泽其实不怎么回这驰光苑。
  另一个原因……也是他和南流景,并不如想象那般,历尽千难万险后重聚,也并未矢志不渝、情比金坚。
  洛泽不明白南流景怎么了,三年前不明白,三年后也不明白——他在收回三魂后苏醒,找回前面那六魄时,南流景也从没像这次这样。
  “你究竟是在折腾什么?”洛泽蹙紧眉,问南流景,“又是去昆仑山求药,又是去普陀山炼丹,你的修为停滞了多久?不回天上了?”
  登天道百年一开,错过了就又要等上百年,照南流景这么耽搁,到时就算天门开了,修为多半也不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