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季良也不想吵,只是心平气和地告诉父亲,小猫就是不会回来了。
  不论如何都不会,不论托梦还是招魂——说这话的时候,宋季良被父亲掼了个巴掌,宋国栋不肯相信这件事。
  宋国栋带沈灼野去检查过心脏,医生说没事,医生说问题不大,只要别再做剧烈运动,保证休息,保持情绪稳定,坚持健康的生活作息,就跟正常人一样……
  宋季良有很多话梗在喉咙里,又什么也说不出,只是站在门口,看着脸上血色逐渐褪去的父亲。
  有些话他不想说,但还是不得不提醒父亲,保温杯找不到很正常,它被扔了。
  宋国栋亲手扔的,买来的当天就被扔了,一起被扔掉的还有沈灼野。
  “我不是……”犟了大半辈子的父亲站不稳,吃力地解释,“我不是针对他,就算是你——”
  宋季良知道:“就算是我,被人这么污蔑了,解释不清,您也会让我滚出去。”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脾气,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最开始的那个印象一旦成型,就死犟到绝不肯改。
  宋季良:“可我是您亲儿子。”
  “我敢回来,我还敢跟您对着吵,敢摔门就走,敢逼您承认您就是错了。”
  宋季良说:“因为这是我的家,天经地义,这事您一个人说了不算。”
  这话让宋国栋像是被重重砸了下,晃了晃,愣怔着站在原地。
  宋季良拿起警服,他没办法再在这个家里多留,陪奶奶说了说话,就匆匆离开。
  宋季良给商南淮发消息,说父亲还是不肯接受这件事,不肯相信小猫不会回来。
  宋季良说,父亲偷着练道歉,练得结结巴巴满头是汗,脸涨得通红,血压不稳差点进了医院。
  不过有惊无险……医生说没有大碍,就是要保证休息,保持情绪稳定,坚持健康的生活作息。
  宋国栋扯着医生,从喉咙里吃力挤出追问,要不这么做会怎么样。
  不是“不这么做”,说错了,他这张嘴有毛病,是“没法这么做”。
  没法这么做,不得已的,要活着,要熬。
  “那就毁了啊。”旁边的患者忍不住插话,“你这人,看着挺明事理的,活这么大年纪了,这么点道理都不明白?”
  ……
  宋季良去医院接他,宋国栋坐在台阶上,手撑着额头,肩膀颓然地塌进手肘,一动也不动。
  父子两个一路无话,快到家的时候,宋季良才说:“要是……下辈子,再捡着小猫。”
  这次的话没招来巴掌,副驾驶的中年人身影凝固成石刻,盯着窗外,因为这句话重重打了个颤。
  “就别带他回来了。”宋季良说。
  宋国栋盯着他,呼吸变得粗重,死咬着的牙关发抖:“……我能改,我知道错了。”
  宋季良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小猫不该来他们家,如果沈灼野从没来过他们家,说不定现在还活着。
  说不定沈灼野最后会长成“无名混混”的样子,一点也不乖了,野性难驯,冰冷凛冽,沉默着蹲在钢架上抽烟。
  说不定他做了警察,会跟沈灼野打交道,然后很快就发现,看起来超凶的小豹子其实正义感强到不行,根本没做过坏事,反而钳制着那群真混混。
  说不定他们能做朋友——他们肯定能做朋友,沈灼野领半个编制,没事就帮忙抓贼,跑来警局跟他们一块儿吃盒饭。
  宋季良想了无数种可能,哪一种都比现在好,他难得没跟父亲针锋相对,只是实话告诉父亲,如果那样,沈灼野也能活得很好。
  不过他们家可能要差一些,宋国栋那个仓库,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被那些混混洗劫,连偷带糟蹋东西,宋国栋这个体育队负责人逃不掉一个严重失职。
  在那个年代,这也就基本等同于要自行引咎辞职。宋国栋的脾气,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肯定要和那群混混不死不休。
  那些败类祸害,要毁一个人、一个家的办法太多了……至少宋季良现在一定不是警察。
  他们也多半不住在这,人的命运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只是一个变数,就会走上完全不同的岔路。
  宋国栋在这些话里沉默着抽烟,呛人的烟雾填满车厢,他们就这么结束了这段对话,宋国栋恍惚着下车,并没回家。
  宋国栋翻出当时的照片,去找了那个当初带头排挤沈灼野、向警方报警说沈灼野偷钱的老师,去找了节目组……总算学会后悔的固执中年人,四处寻找证据,唯一要做的,好像就只有替沈灼野澄清名誉。
  但这些已经太晚,晚到什么都来不及。
  宋季良坐在楼道口的台阶上,他还是想不出,那天沈灼野得多疼。
  得疼成什么样,这么几节楼梯都爬不动,站也站不起来。
  这问题不再有人能够回答,也不必再回答。
  宋季良给商南淮发消息,拜托商南淮:带小猫走吧。
  他相信商南淮能见到沈灼野。
  有人飞了大半个地球,折腾颠沛得够呛,小猫心软成这样,不可能不管的。
  现在的小猫还能不能吃东西、能不能玩?宋季良找了很多人打听,这其实不太符合纪律,他不该信这个。
  但他忍不住,宋季良斟酌了很久,还是拜托商南淮,尽可能带小猫去玩玩,散散心,做点高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