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公语重心长的说道:“秦当年得到天下,是因为军功制度,让秦变成了战争狂魔,而那一场场战争中,老秦人死去了多少?”
  “就算是如今,难道天下就算是安定的了么?”
  “秦王政十六年,秦国吞并了第一个国家,韩。”
  “如今是什么时候了?若是按照他们的历法继续往后继续,如今不过是秦王政二十七年而已。”
  “当年暴秦灭亡了六国,如今距离韩被灭亡,也不过是区区的十年而已。”
  吕公看着刘季,语重心长的说道:“十年的时间,难道就能让韩的百姓忘记故国么?”
  “十年的统治,难道就能够让韩的百姓们适应秦的残暴统治么?”
  吕公摇了摇头说道:“我看是不能的。”
  “非但不能,韩地的百姓心中对秦的怨念已经是深重了。”
  “那么,对秦的残暴统治心有怨念的,能只有一个韩地百姓么?其余几国的百姓们呢?”
  “他们就不思念故国么?”
  刘季略微有些沉默,他又端起面前的陶碗喝了一口水。
  碗里的水还剩下三分之一,此时已经能够看到碗底的些许粗糙的痕迹。
  刘季抬起头,看着吕公:“吕公所说,是忘记了如今轰轰烈烈施行的户籍、路引制度了么?”
  他轻声道:“如今天下百姓,都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
  “难道指望他们将这些土地交出去么?”
  “他们不会愿意的。”
  “可如果他们不交出去,那六国遗贵们能够放下么?”
  “不能的。”
  “因此,百姓们已经站到了秦国的旁边,并且成为了他们坚实的后盾。”
  “有些时候,这天下的黔首们才是最为现实、自私自利的。”
  “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怀念谁。”
  “即便一时被有心之人蒙蔽了,在那些荒谬的错误被看清之后,他们依旧会用自己最深刻的记忆去怀念那个人。”
  “这是谁都无法更改的。”
  刘季看着吕公:“如此,即便揭竿而起,在没有兵源的情况下,如何能够成就大事呢?”
  “还请您教我。”
  吕公只是沉默了一瞬,而后瞬间开口道:“难道秦能做的事情,我们不能做么?”
  “季啊,他们虽然重视利益,但却更重视故乡情怀。”
  “我们拿出了一样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卷恋其他国家的统治么?”
  “战乱了这么多年,谁家里没有几个人死在秦国士兵的手里呢?”
  他看着刘季,声音忽然有些咄咄逼人。
  “就如你一样,难道你家就没有几个先祖死在秦国士兵手里么?”
  吕公的声音变大了一些。
  刘季略微沉默着。
  吕公心中一喜,正准备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屋内传来了一道尖酸的声音。
  “他?”
  “他这种性子,就算是有人把他爹杀了,他都能够坐在这里暗然享福!”
  “不然怎么能够看着我与他一同受苦呢?”
  吕公正欲说的话,忽然一滞。
  而此时,刘季则是抬起了头。
  他看着吕公说道:“吕公,您如何知道会有人图谋大事呢?”
  吕公心中有所不满,但却只能够按捺住内心的愤怒。
  “我自然是有我的渠道。”
  “刘季啊,难道你就要一辈子蜗居在此处么?”
  “大丈夫当佩三尺之剑,而一统天下啊!”
  吕公握着刘季的手,眼神中带着激动。
  “我当初第一眼看见你,便看见了你头顶那紫气中的一缕赤色的气。”
  “您乃是赤帝之子啊。”
  吕公说着说着,身体就要匍匐下去,一双眼睛中满含泪水。
  而刘季坐在那里,显得略微沉默。
  屋内的吕雉又开口了:“父亲......”
  话还没有说完,那匍匐在地上的吕公就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些许狰狞。
  “你一个出嫁女,三番两次插嘴我与你丈夫的谈论,难道你是想要代替你的丈夫,成为这一家的主人么?”
  “你的丈夫身上具有龙气,是赤帝的儿子转世。”
  “你能够成为他的妻子,可见你只是借着我与你母亲的身体来到这世间的赤帝妻子。”
  “难道赤帝的妻子,就这么的不贤明,敢于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压制赤帝么?”
  吕公的声音并不高昂,只是语气平缓。
  但屋内的吕雉却再也没有开口,只是保持着与刘季一样的沉默。
  过了许久,刘季抬起头,端起面前的水碗饮了一口。
  这一口几乎喝干了碗里面的水,只剩下一两滴粘在这碗底,显得顽固无比。
  “吕公,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只是我身为大秦的臣子,怎么能够先反叛大秦呢?”
  刘季走到吕公的身边,将吕公搀扶了起来。
  “请起吧。”
  吕公握着刘季的手,与刘季对视着,他们两个的眼睛中都带着些许的莫名意味。
  刘季的眼神淡淡的,他就那样看着面前站着的人。
  又是许久后,吕公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十月初一,项公的侄子,世代相楚的项氏一族遗子项羽,会在会稽郡城揭竿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