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叨起来:
  “儿啊,别怨你父亲,等你走了,父把你埋到你大父身边,你跟着他,地下没人欺负你,以后啊,阿父肯定年年都给你备香火,让你在地下也能吃饱饭……”
  周庄念叨着,倒提着婴儿,不顾婴儿的挣扎,缓缓的放了下去。
  另一边。
  走出去一段路的韩盈,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东西,这困扰让她越走越慢,到最后,甚至直接停在了原地。
  这让韩羽不由得问道:
  “师长,怎么不走了?”
  “我在想一件事儿……”
  韩盈皱着眉头,她感觉自己面前有一层窗户纸,只要再努力一想,就能捅破,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不通。
  沉默片刻,韩盈对周胜问道:
  “周胜,我问你个事儿,你认识周庄吗?他们家的田多不多?”
  周胜瞬间门被问懵了,他哪知道这个?
  这还是韩盈的问题。
  韩盈的环境认知,不仅来源于现代,更来源于明清以后社会发展的遗留。就比如姓,在明清,同姓,代表着同个宗族,即便隔着不同的村子,也会因为血缘的关系,保持一定的联系,至少会熟知对方的情况。
  但在汉代,姓相同,不代表血缘相同。
  往前走,在春秋战国时,姓由贵族专有,底层的农民没有姓,只有名。直到到了汉代,开始使用户籍,需要有一个户主,为了更好的区分农民,那些官吏便开始给治下的民众起姓。
  也就是说,在如今,除了姓一样,不同村子、甚至同村的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周胜对本村的人那可是数的一清二楚,可柳树村……
  谁会管这么远的事儿啊!
  他尴尬的回答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看他们家样子,也不像有多少田似的。”
  这个回答让韩盈心一沉,她立刻又问道:
  “韩羽,你会数数,我问你,咱们村里以前一家人普遍能养几个小孩?”
  韩羽目前什么都没意识到,她认真思索起来这个问题,边回忆着过去,边不是很确定的答道:
  “不太好说,想全养活的话,顶多四五个,这还得看家里的田多不多,孩子多大,要是田不够多,大的年龄还不够,不能出去给人帮工,那就养不活了……”
  韩羽的话还没有说完,韩盈的脸色就变了。
  一个不敢相信的念头,占据了她的脑海。
  韩盈忘记自己还是个孩子,立刻转身,冲着草棚的方向撒腿就跑。
  该死的,杀子这种事情古代就没有少过,自己在现代刷视频的时候早就看到过,怎么遇上的时候,就不敢想呢!
  不,我想的不一定对,那些女婴都没有被溺掉,更何况是一个男婴!我一定是想多了!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
  韩盈这猛的一跑,让韩羽瞬间门懵了,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茫然的跟了上去。
  倒是周胜,看着韩盈的反应,立马想明白,紧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
  接生的时候,韩盈韩羽在屋内,看不到周庄的反应,周胜可是在屋外,父子之间门听到男孩之后态度转变,他看的是一清二楚,当时就清楚,婴儿活不过今天。
  这种事情,有阅历的成人之间门都能明白,只不过事情到底要避着人干,好在婴儿脆弱,本就说死就死,谁知道是父母做的?大家的口径都很统一,对外宣称,就是婴儿身体虚弱,活不下去自然死的。
  不过到底是怎么死的,看看你家现在有多少个孩子,大家心里门清!
  韩羽年龄不太够,经历的事情还不算多,她母亲走的也早,这些事情肯定没给她说,到现在还不明白,实属正常。
  可月女年龄这么小,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事儿?
  她就这么回去,岂不是直接撞破,完了,完了,按照月女的性子,这事儿要没法收场了!
  周胜头疼的追了上去。
  韩盈一路狂奔,她跑得飞快,韩羽硬是没有追上她。
  等到了草棚边,死亡般的寂静,仿佛再次验证了韩盈的猜想。
  可韩盈还不太想相信,她反复的想着,婴儿或许是睡着了呢?
  抱着最后的希望,韩盈猛的推开草棚门,她不管自己被震的发疼的双手,目光凌厉的扫过整个屋内。
  理应睡着的产妇,现在却突然坐起来,她的目光呆滞,脸上还挂着泪痕,两个儿子围在她的身边,在看到门被突然打开后,表情极为惊慌,他们完全没想到韩盈还会回来!
  中午的阳光透过大门照进屋内,两个人下意识的往后一躲,不知是不敢靠近这刺眼的阳光,还是不敢直面韩盈。
  韩盈扶着门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她环顾一圈,没有看到婴儿,于是厉声问道:
  “孩子呢?!谁带走了孩子?带去哪儿了?!”
  剧烈的奔跑,让韩盈止不住的喘气,喉咙干的要死,再加上愤怒,那质问的声音,无比的凄厉沙哑,根本不像是一个孩童能发出来的。
  产妇的大儿子极为恐惧,他不敢隐瞒,颤颤巍巍的伸手指向屋后。
  “是,是阿父,他把小弟带走了!”
  韩盈直接跑向屋后。
  彼时的周胜,正在将浸泡在水中的婴儿头提起来,他觉得这样还不够,又把婴儿脑袋缓缓的往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