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气派的小轿车,威压甚严的陆伯伯,再加上两个?人高马大的警卫员, 陆家的先声夺人不由让整个?林家都为之侧目,噤若寒蝉。
  “来了啊。” 师娘一看到这架势就笑开了,笑眯眯的迎上去拉着陆伯母一个?一个?的热情介绍道:“来,我给你们介绍, 这是林老爷子, 这是林奶奶……”
  几乎一辈子都窝在地里的林家人,何曾见过陆家这个?阵仗,又?是车又?是保镖, 一屋子人便不由自主的胆怯了起来, 几乎是师娘指到谁,谁就有些拘谨的站起来, 弯腰尬笑, 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别客气,坐,都坐, 呵呵……” 一句客套话说的磕磕绊绊,林爷爷有些生硬的说完, 就慌忙坐下了。
  众人落座,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整个?林家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再放轻,安静得?林母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长辈没开口,更?不要?说小辈了,没看到就连在林家地位特殊的顾永铮都目不斜视的老老实实坐着么。
  其实顾永铮只是面上看着神色如常,淡定自若,心底也在暗暗泛着嘀咕,也不知这陆家究竟什么来头?
  主要?是这一堆人好强的压迫感,尤其后面虎视眈眈站着的两位,一举一动都透着练家子的气势,挺拔板正,气势逼人,这绝对不像是那些花拳绣腿的空架子,倒像是枪林弹雨中?真刀真枪走过来的当兵老手,不然这气势不会这么煞人。
  气氛安静的诡异,陆伯母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暗暗朝师娘使了个?眼色,他们今天是来谈亲事的,这下马威差不多也够了,回?头震过头可就不好了。
  陆家主动放低了姿态,有意攀谈,再加上师娘老师在中?间左右帮衬着,场面倒慢慢热了起来,一时间倒也看着有来有往,其乐融融。
  只是,虽然陆父尽量敛了一身?威压,看着乐呵呵的平易待人,但上位者的故作亲和只会让人更?小心翼翼,不敢轻慢,没看到向来能闹腾的林父林母这会都老实的跟鹌鹑似的,屋里也只有林爷奶硬着头皮在客套。
  一屋子人胆战心惊,如临深渊,也就林芳神情轻快些,所以?当察觉有人窥视她时,还有功夫去查寻,目光沿着众人扫了一圈,然后落在了斜对角的陆泓谦身?上。
  只见青年穿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白衣黑裤,看着简简单单,清清爽爽,身?体板正,正一本正经的端坐在陆母身?旁,只是要?忽略了时不时偷偷扫过来的眼神。
  一而再,再而三,不小心碰触到林芳视线就跑,你收回?来,他隔一会儿又?扫过来,真是,林芳揉着额头,嗔笑的瞪了人一眼。
  对面的陆泓谦顿时整个?人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慌得?立即收回?了目光,睫毛微颤,目光游移,再不敢朝林芳那看去,只默默挺直了脊背,笔直笔直的坐着,目视前方,不敢斜视。
  大人仍在客套客套去说些家长里短的场面,眼见时间差不多,话题一转,陆母就要?直奔正题,没想到林家院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呦,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家里这么热闹啊!”
  院门口,钱东阳不请自来,带着一批狐朋狗友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目光大大咧咧直对林芳,肆意轻佻,丝毫不收敛。
  林芳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紧紧握住了拳头,脸色沉郁,林家,好一个?林家,林芳恨不得?扯着林父林母的领子问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这是连她的名声都不顾了是么!
  “咳,东阳咋来了,我爸找我有事是么?” 顾永铮站起来自说自话。
  不等钱东阳开口,顾永铮赶紧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人,暗暗朝人使了个?眼色,现在可不是乱来的时候。
  “顾永铮,你……” 后面来撑场子的哥们有些纳闷,不是提前说好的么,怎么临时又?变卦了。
  “这是?” 陆伯伯深深的看了顾永铮一眼,语气威严。
  顾永铮定住,满心的懊恼,他哪知道林芳会招来了这么一尊庞然大物。
  眼看女婿没接话,林母着急了,这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胆怯害怕也抛了,站出来大声嚷嚷道,“俗话不是说,一家有女……”
  “娘!” 林母话音刚起,就被?顾永铮着急忙慌的喊声打断了,横眉立目,眼底的浓浓警告不禁让林母瑟缩了一下。
  别看陆母有时候看着蛮横无理,可心里有着一杆秤呢,别人的想法?脸面可以?不顾,但顾永铮不行,这可是是林家的贵人,顾永铮一开口,那在林母这是比圣旨还管用。
  “娘,东阳找我可能有事,我先去看看。” 面色如常的客套了一句,再次警告的看了一下林母,手上紧紧的抓住钱东阳,不有分说的拉着人就快步出了林家院子。
  顾永铮绷紧了身?子,步伐迅速,气势汹汹,此刻的他尤为后悔,他就不该只听林家的一面之词就轻易掺合进来的,林家不知深浅轻重倒可以?仗着性子无所畏惧瞎胡闹,可他不行,他还要?考虑顾家呢。
  越观察就越心惊,尤其刚钱东阳进门的那一瞬,他清楚的看到门外明晃晃的车牌号,那可是市局方叔的私人座驾。
  方叔,顾父千叮咛万嘱咐一再要?小心敬着的人,就是光凭这车,他都得?注意三分,更?不要?说这一看就不普通的陆父。
  他并不清楚陆家的底,可不防他长脑子,就屋里陆泓谦那眼神,男人最懂男人,这要?是对他那小姨子没企图执行,他顾永铮三字能倒着写。
  而且陆家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根本就是有备而来,这明显就是势在必得?的架势,若是因为自己?搅和了人的好事,呵,男人求而不得?的怒火,他恐顾家担不了这迁怒。
  前脚顾永铮带人一走,后面陆伯伯手里的茶杯“咣”的一声,重重的往八仙桌上一放,声音不大,但在林家安静的堂屋尤为清晰,面上依旧带着笑,亲近平和的看着林母,不紧不慢的问道:“不知亲家母刚才想说什么?”
  明明陆父语气平缓,态度还算温和,可林母就是不由自主的头皮一紧,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脚下不自觉的后退半步讪讪,“没,没说啥……”
  陆伯伯曲起手指点了点桌面,又?爽朗的笑了起来,“亲家要?是有要?求就尽管说,毕竟都是为了孩子好不是。”
  “呵呵,那是那是。” 大夏天的,林母感觉自己?额头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手脚发软,心底打怵。
  看场面僵住,师娘站起身?笑盈盈的接过了话题,眼神一错,看到旁边神色怔松的林芳,突然一拍脑门笑道: “看我,人老多忘事,说好给大家备的茶叶都给忘了。”
  手上一暖,师娘突然握着林芳的手,语气和蔼的说道:“师娘茶叶忘拿了,小芳去帮师娘去拿一下吧。”
  心底暗叹一声,父母不慈,到头来难为的总是孩子,师娘拍了拍林芳的手。
  林芳一走,陆泓谦立马坐立不安起来,刚刚那一出闹剧,明显就是林家早有安排,看人神情,也不知道人怎么样。
  正神思不属间,突然听林奶奶道,“这孩子叫陆泓谦是吧。”
  “是,您叫我泓谦就好。” 陆泓谦闻言立马站了起来,端端正正。
  林奶奶看着格外齐整的小伙子心神一动,顺水推舟道,“你赵婶不说我都忘了,老婆子麻烦你个?事,告诉小芳顺便去家里抱个?西瓜来。”
  按这个?时候习俗,定亲的男女只要?不过分,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倒是能正大光明的彼此多多往来。
  被?点名的陆泓谦一怔,在众人打趣的眼神下也不推迟,僵硬的站起身?,点点头就阔步追了上去。
  看着儿子脚步匆匆的背影,陆母不禁感慨万分,摇摇头,儿大不中?留啊。
  眼神一整,陆母整个?人气场都变了,从小到大,儿子难得?有求于自己?一回?,为了不让儿子砸手里,今日这事怎么着也要?给办漂亮了。
  “亲家母,你看这聘礼……”
  林芳低头一路小跑到小林校长那,才发现自己?没师娘屋里的钥匙。
  这是一栋典型红砖青瓦的农家小院,院子还奢侈的铺了一地的红砖,平平整整,打扫的很是干净。
  这是小林校长给大儿子新盖的婚房,只是儿子儿媳在城里做个?体户开店,白日里也就没啥人,此刻安安静静,空落落的好像天地间只有林芳一人。
  等陆泓谦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就看到林芳托着下巴静静地靠在树下,盛夏滚烫的阳光透过稀疏的叶隙撒了她一身?,但她似乎毫无察觉,目光悠长,不知落下何方。
  遥远而虚晃。
  “林芳~” 陆泓谦的声音有些高昂。
  林芳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波澜不惊,像是悲天悯人的神衹,纵世间悲欢离合,万事不曾入眼底。
  陆泓谦心底一紧,站到人身?前,声音低沉,带着自己?也没注意的紧迫,“在想什么?”
  陆泓谦总有种?错觉,明明人就在眼前,可又?感觉很远很远,远到他稍不注意,人可能就再也抓不住了。
  屏息凝气,好像只有一瞬,又?好像隔了很久,陆泓谦才见林芳摇了摇头,转瞬又?成了那个?笑意盈盈的小姑娘。
  只见对方弯起了眉眼,朝他浅浅的笑着,“师娘让你过来的?”
  语气清浅而平淡,仿若刚才眼底的迷茫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陆泓谦手指紧紧握住,飞快的摇了摇头,“是奶奶让我过来告诉你,去家里抱个?西瓜回?去。”
  林芳点点头明白了,她估摸是大人故意支开陆泓谦过来,为着让要?定亲的俩人借机说会话呢。
  “那去大伯那吧,我没拿师娘屋的钥匙……” 林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前面准备带路。
  “我们结婚吧。” 陆泓谦突然打断了林芳。
  林芳扭头,只见陆泓谦紧抿着唇,一脸郑重,“林芳同志,我们直接结婚吧。”
  如若最初只是因为资料而起的怜惜,那么亲眼所见,一步一步看着人走到现在,就只剩心疼,恨不得?拥人入怀,以?身?相替,而不是站在这里连挡风遮雨的资格都没。
  他迫不及待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资格,想免人忧,免人恼,想人永远笑的明媚快乐,而不是眼底含愁强颜欢笑。
  清冷隽秀的青年眼神熠熠,目光坚定,那眼底的光过于刺眼,刺眼到让林芳忍不住低眉敛目避开。
  ‘”我会对你真诚,对你好,我以?陆家的名义保证,以?后我……” 陆泓谦心底焦急,只恨自己?嘴笨口拙,连话也说不好。
  “对不起!” 林芳低头,有些狼狈的避开了陆泓谦灼灼的视线。
  陆泓谦怔住。
  林芳抬头,好似看着他,又?好似不在看他,声音飘忽,一字一句说得?很轻,却?又?很清晰,直入心底,“我这人胆小,怕若有一天,有人说我一文不值,廉价,倒贴……”
  这时候大家都是保媒拉纤认识,往往相亲都是先定亲,等三五个?月再结婚,也是对女方的尊重。
  她可以?不顾礼节直接结婚,她甚至可以?不要?陆家的聘礼,毕竟林家那么恶心人,让林家分文不得?不是更?能解气么。
  可她吃了一次礼教的苦,至今都未摆脱,她又?怎敢再冒险行差踏错一步。
  多活一世,她才深刻明白世俗有多少枷锁,她做不了蔑视者,只能努力先护好自己?。
  杯弓蛇影,惊弓之鸟,多么讽刺的教训,可事实如此,她就活成了这个?样子,兢兢战战,如履薄冰。
  “我……” 陆泓谦张口。
  看人着急忙慌的要?解释,林芳拦住了人,语气平静,“我知道你不会,我也相信你不会,可是我怕我以?后会后悔!”
  “你刚刚不是在问我在想什么么?”
  林芳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眉眼弯弯的面容里透着一丝疲惫,眉眼低垂轻声道,“我刚在想,我是不是该听话一点,或许今天的场面就不会如此难堪,伯父伯母也不用如此为难。”
  也许她该该听话一点,拿出十?二分的演技扮演一个?心甘情愿被?人掌控的提线木偶,真心诚意,顺从服帖,可能林家就会更?温情一点,和乐一点,会像放手林慧一样,把线放的很长,很长……
  林芳讥笑的看了一眼林家的方向,最起码像是定亲当天找人砸场子什么的,估计也不会发生。
  挺直的脊背单薄而瘦弱,陆泓谦听着林芳话语间的云淡风轻,整个?人心都揪起来了,林家,林家究竟都做了什么?
  想伸手去抱抱人,又?不能,心有钝钝的疼,可又?不知所措。
  林芳扯了扯嘴角,不过她应该没办法?做到吧,深吸一口气,弯了弯嘴,“所以?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过于自私了。“
  “对不起!” 林芳垂下了头。
  态度真挚而诚恳。
  所有的真诚都该真诚以?待,无论结果怎样,但别人既然诚挚真心那么必要?回?以?坦诚相待,这是林芳的原则,哪怕因此今日两人定亲不成。
  “你,我……”陆泓谦抿了抿唇,唇角几乎绷成一条直线,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道,“我不说了,往后我都不说,我们,我们慢慢来。”
  我不说,所以?你也别说,也别笑了,这样的笑容让陆泓谦心底闷闷的难过。
  林芳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半天又?哑然,又?能说什么呢,最后不是还要?和人定亲的么,再说什么都显得?虚伪了吧。
  算了,就这样吧,难得?和人矫情一回?,就当太阳太晒,她昏了头吧。
  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去大伯家搬瓜吧!”
  陆泓谦侧身?挡住了人,低头与林芳对视,轻声说道:“妈让我们晚一点回?去。”
  怎么说那也林芳的父母,林芳不在,一省的闹心,二也省的为难,怎么说也是要?成为她陆家的儿媳妇,陆母护短的性子一起,就特意暗示了下儿子。
  林芳偏了偏头,看着固执拦住去路的陆泓谦,故作轻松的调侃道: “不回?去,你就不怕伯母吃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