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清神色怔忪地看着他,有点被吓到。
顾启云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也有点被吓到,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顾叔叔……”
“婉清。”顾启云侧身坐在床上,一只手摸着她的脸捏了捏,语调缓和道,“叔叔不是有意大声的。可,这种话以后不能再说了,懂吗?”
孟婉清看着他,一个劲摇头。
顾启云只得又语重心长道:“你还小,许多事并不懂。喜欢也分很多种,像你对我这种喜欢,是晚辈对长辈的依赖眷念,和大人之间的那种喜欢是不同的,怎么能想到结婚这上面去呢?听叔叔话,早点睡觉,这些话以后不许说了。”
“不是,不是的。”孟婉清不依不饶,攥着他衣袖反驳,“就是女生对男生那种喜欢。你别结婚,我以后给你当新娘好不好?”
顾启云深吸一口气,抬手在眉心里重重按了两下。
他长这么大,似乎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难题,要是一般人胡搅蛮缠,他早就不耐烦了,可因为这小人儿一直放在他心尖上,他竟是除了哄着,毫无他法。
孟婉清神色痴痴地看着他,又委屈又期待。
半晌,她突然跪着朝他怀里去,一张小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
然后——
顾启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意图,他好像受到惊吓一般猛地推了她一下,腾一声站起身来。
这丫头,疯了不成?
她想凑过来亲他?
两个人以前并非没亲过,好几次,这丫头湿哒哒的吻就印在他嘴角。
可——
顾启云从未多想。
眼下却不由得他不重视了。
九岁?
九岁的小女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这几年新闻里猛不丁就会出现初中生恋爱偷尝禁果导致怀孕的事情,已经在社会上引发了好几轮讨论,十多岁的女孩而已,各个都早熟得不像话。
只是他从未这样想过孟婉清。
她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感情上更是天真懵懂,这也正是她可爱之处。
他一直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他的婉清更纯真的丫头了。
现在她在做什么?
喜欢他?
将来要嫁给他,做他的新娘?
疯了不成?
这种事他只想想都觉得无法接受,就好像什么,自己有一个颇为疼爱的小女儿,结果她有一天突然说要嫁给自己?滑天下之大稽!
他神色定定地看着孟婉清,只觉得心如乱麻。
气愤、震惊、恼怒……
这些情绪萦绕在心头,很快,就不受控制地体现在他脸上,以至于他素来英俊和气的眉眼都染了几分戾气,好像情绪濒临爆发的家长。
婉清这种想法,他打心眼里无法接受,不但不接受,眼下不说话,已经想了千万种掐灭这种苗头的办法。
他甚至觉得气急攻心。
这丫头多玉雪可爱呀,在他心里,那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纯真的女孩儿。
他喜欢她呵护她照顾她,正是想留住她的天真纯粹,让她永远如这样一般,不去体会这世间冷暖,不去看那些污秽纷扰,快乐无忧地长大。
他不是她的父辈,可他肯定会给她未来把关。
在他的心里,婉清值得这世界上最阳光正直的男孩,她会在花儿一样的年纪遇到他,两个人都风华正茂,彼此倾心,快乐地恋爱、工作,直到走入婚姻的殿堂。
总归——
无论如何,她遇到的那个男人,不该是他这样的。
他有过多少女人?
仔细一想,其实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
他,已经很脏了。
是了,他从来不曾有过如此这般自惭形秽的想法,可眼下,看着这小丫头水灵灵一双眼睛,他只觉得自己脏,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早已经污秽不堪的皮肉。
他如何能配得上自己心目中最纯真的小天使?
婉清会这样说,是因为她还小,根本不懂得,男女之爱都是极为自私的。
等她稍微长大一些,再想想如今这些话,恐怕自己都会当成笑话,摇摇头就过去了。
再者——
两人还有十九岁的差距呢。
他的年龄,再大几岁完全可以当她父亲了。
他如何忍心?
只稍微试想一下,等婉清二十岁,他已经四十,一个四十岁的他,如何能配得上二十岁花骨朵一般的她呢,那简直是一种亵渎。
他做不出这样的事,不忍心婉清受这样的苦,更不能毁了她的一生。
顾启云心思百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情也终于平复了许多,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语调淡淡地笑着道:“小丫头占有欲这么强?放心,哪怕顾叔叔结婚了,也会一直疼你的。”
“不要结婚好不好?我不想你结婚!”孟婉清看着他都快哭了。
顾启云觉得心疼,他从来不舍得她受委屈。
可心疼归心疼,他是极有原则的人,有些事可以妥协,有些事,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的。
他看着孟婉清,一脸认真道:“其他任何事顾叔叔都可以答应你,除了这件。”
“我不。”孟婉清只剩下摇头了。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看着顾启云,好像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一般,来回不断地重复着这一个动作,有点机械,看上去傻乎乎的。
顾启云已经不忍再看了。
他侧了侧身子,声音淡淡说,“不许再闹了。顾叔叔晚上睡客房,你别哭了,早点睡觉知道吗?明天一早我会让你舅舅过来接你,要订婚肯定有的忙,最近叔叔不能照顾你了。”
“你别走!”
孟婉清跌跌撞撞地扑下床去。
顾启云一把接住她,将她重新放回床上。
孟婉清一只手紧紧地扣着他的衣摆,怎么样也不肯放。
顾启云一颗心也揪扯一般地疼着,偏偏一张脸上仍旧是那副淡然冷厉的样子,他低头看着她的动作,慢慢地、将她五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了。
孟婉清能察觉到他的坚决,一只手无力地垂落。
“早点睡。”顾启云轻拍她的脸,很快,又收了手,直接起身往门外走。
他头也没回,带上门的那一刻,听到了身后委屈的哭声。
那哭声搅得他心烦意乱,差点没忍住回头,可他深知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当断则断,哪怕婉清一时哭闹怨恨,总好过一生委屈的好。
她父母都死了,这几年一直跟着自己,粘人一些是正常的。
长大就好了。
等她再懂事一点就好了。
顾启云一遍一遍地说服着自己,抬步朝客房里走。
“启云?”
边上一道门突然打开了,洗完澡的许诺裹着柔软雪白的浴袍,侧身站着仰头看他。
她头发吹到半干,披散在肩头,一张脸不施粉黛,背着光,染了一层柔和的光泽,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看一眼能令人惊艳,正是他最欣赏的那一类女人。
可——
此时顾启云抑郁到极致,没有丝毫欣赏的兴趣。
他勉强站定了身子,不耐烦道:“早点睡。”
“怎么了这是?”
许诺一脸疑惑地朝着主卧的方向看了两眼,犹豫着发问,“婉清在哭吗?怎么回事呀?”
顾启云当然也能听到,可此刻,他最不想听见的也正是这样的问话,他看着许诺,脸色又阴沉了几分,面无表情道:“没你的事,早点睡,明天不用上班吗?”
“我……”
许诺咬唇斟酌了一下,“那,晚安。”
她就知道,顾启云喜欢的还是成年人,怎么可能一直照顾着那小丫头片子呢。
这不,两人已经有矛盾了。
她是极有眼力劲的人,知道此刻最好别惹眼前这男人,略微想了想,声音柔和道:“小孩子生气哭闹也正常,一直被你娇惯着,肯定有些脾气,你也别往心里去,早点睡。”
顾启云看了她一眼,抬步就要走。
许诺看着他的背影,还是有些不甘心,正抑郁,一只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了。
顾启云一把将她推倒在门框上,一只手扣着她后脑勺让她仰起脸蛋,一个吻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落了下去。
“……”
许诺凌乱了一秒。
两个人交往以来,顾启云从未和她有过亲密接触,她还一直以为,外面那些都是谣传,这男人其实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呢。
可——
眼下一个吻,她就能感受到顾启云的熟练。
他无疑是情场高手,只需一两个动作就能飞快掌握主动权,晓得如何最快地让女人进入状态,并且,接纳他,沉浸入意乱情迷的感受中。
他长驱直入,她很快就难以招架了。
无论是他的吻,还是他的手,都好像能惑人心神,这一刻,许诺才有点明白何为京城第一少了。
在那些出了名风流迷人的贵公子里,这人位居首位,哪怕好久不曾闹过绯闻,那地位似乎也从来雷打不动,他以往带出带进的诸多女伴,每一位,据说都对他赞不绝口呢。
异性缘好到这种地步,放眼云京,也根本无人能出其右。
这男人一旦展露出丁点亲近,就好像毒药,很容易让女人受其奴役。
许诺心神恍惚,踮着脚,仰着头,她几乎将整个身子都往他怀里靠,想着让他感受到她的热情和愉悦,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一大步。
谁能想——
顾启云突然戛然而止了。
许诺好半天才回过神,一脸迟钝地看着他。
顾启云一只手强劲地揽着她的腰,侧身站着,突然开口道:“这是大人之间的喜欢,明白吗?”
许诺一头雾水,这才听到不远处脚步挪动的动静,下意识地,侧身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孟婉清出了房间,正站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他们。
那——
刚才那一切,岂不是被她看见了?
许诺羞恼不已,回过神来又有点隐秘的得意,再反应过来顾启云的话正是对她说,心情突然之间又复杂了。
大人之间的喜欢,什么意思?
她正想着,顾启云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游走而上,穿过她腋下,停在她被睡袍裹着的高耸曲线上。
“启云,你……”
许诺一句话尚未出口,那只手又顺势而下,落在她腰间,再往后,准确无误地停在她翘起的臀上,将她整条修长光裸的大腿都抬了起来。
她的大腿缠在他腿上,这姿势,怎么看都暧昧到让人无地自容了。
许诺又羞又气,还有点被羞辱的恼怒,可,眼瞅着不远处孟婉清一张脸煞白,她又完全不想推开顾启云了。
顾启云却没看她,他神色定定地看着孟婉清,开口道:“大人的喜欢和小孩子的喜欢不一样,姐姐有的东西你没有,姐姐能和叔叔做的事情你不能做,所以,只有姐姐能嫁给我,懂吗?”
他话音落地,孟婉清突然转身朝楼下跑去。
“哎……”
许诺还来不及说话呢,整个人突然被甩开,差点趴到地上去。
顾启云一只脚已经追了出去,却好像生了根一般突然停在原地,过了两秒,他突然大声喊,“张婶!”
“哎!”
楼下很快响起了回应声,顾启云直接吩咐道,“照顾一下婉清,让她穿上鞋,一会孟家的乔先生过来接她。”
“哎。”
张婶很快又应了一声。
“启云?”
许诺站稳了身子,看着他挺直的背影,试探地唤道。
顾启云转过身来。
“要不,我们下去看看吧?”
“不用。”顾启云飞快打断她,话锋一转,“明天下午来公司,我带你看婚戒,这周内订婚怎么样?”
“啊?”
“你想清楚,”顾启云语调顿一下,又道,“我不爱你。婚前有很多女人,婚后也可能有其他女人,不过不会出现私生子闹上门的事,明面上我也不会让你难看。除了爱情,差不多你什么都可以得到,若是愿意就订婚,若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
“……”
许诺完全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呆呆地站了许久,她看着他,神色古怪而复杂,“你对女人一向都这样?”
“什么?”
“又大方又绝情。”
“那是我的事。”顾启云不答反问,“顾太太这个身份,要吗?”
“我愿意嫁给你。”许诺说。
顾启云了然一笑,点点头,“很好。”
话音落地,他彻底无话了,转身直接走,去了书房。
书房很暗,他没有开灯,驾轻就熟地走到了书桌前,从抽屉了拿出烟盒,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胸腔里有一股气,无论如何,似乎都无法排遣,要说这世界上他最不愿意伤害的那个人,差不多就是那小丫头了,别说伤害,他甚至不忍心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可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刚才突然听到她出了房门,他几乎在一瞬间做出和许诺亲热的决定,毫无犹豫。
她也许伤心、痛苦、生气,甚至,厌恶他。
都是一时的。
婉清,这些都是一时的,很快就会过去,你很快就会忘记,心思被其他事情所占据,慢慢长大,遇到真正值得喜欢的好男孩,然后,彻底将顾叔叔抛在脑后。
也许——
那时候他就老了?
顾启云恍惚想着,竟是觉得可笑。
能不可笑吗?
那丫头才多大一孩子,她知道什么是爱吗,什么是结婚吗?
她说的那些话,完全是小孩子的心思,可笑他还如此认真对待,就好像她当真想嫁给他似的。
不过——
也都已经结束了。
顾启云这样想着,指尖便被染着的香烟烫了一下,回了神。
摁灭烟头,他找了手机给乔远打电话。
十点多略微有些晚,可这一会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一个电话拨过去,很快就被接听,那边传来乔远略微低沉的声音,“喂?”
“嗯,”顾启云略顿一下,道,“你过来接一下婉清吧。”
“现在?”
那头乔远明显愣了一下。
“是,她病好了,也该上学了。我这星期要准备订婚,也没多少时间照看她。”顾启云言简意赅道。
“她还没睡?”
“没呢。”
“那我马上过来。”乔远再不迟疑,很快做了决定。
“好。”
顾启云挂了电话,长嘘一口气。
握着手机又坐了几分钟,他在黑暗里看了一眼时间,尚且没到十一点。
他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十分难熬。
顾启云又决定给晏少卿打电话。
连他都没察觉,他心神不宁,需要不断找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才能将情绪稍稍压制。
晏少卿晚上喝了酒,晏家大宅虽说距离江家还挺远,也应该已经到了,怎么就没见一个电话过来报声平安呢,代驾应该挺可靠的才是。
顾启云胡思乱想着,电话就接通了。
那头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喂,我是姜衿。”
“到家了吗?”
“嗯,刚才路上出了点事故,堵车呢,刚到。”
“事故?”顾启云一愣。
“不是我们,”姜衿连忙解释道,“其他车,就我们走那一段路比较堵,少卿又喝了酒,我让司机开的也慢,没事儿。”
“这样,他怎么样?”顾启云又问。
“还好,”姜衿无奈一笑,“他好像不怎么能喝白的。”
“酒桌上难免的,没事就好。”
两人又简短说了几句,顾启云挂了电话。
姜衿扶着晏少卿往回走。
晏家门口台阶多,晏少卿醉了酒倒是安静,就身子有点晃,她一路小心扶着倒也没出事,很快,两个人就到了大厅外面,站着的保镖连忙上前帮了一把手。
“谢谢。没事儿,我扶进去就行了。”
“您小心。”
保镖年龄也不大,三十左右,对她说话十分恭敬,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姜衿点点头,扶着晏少卿进了大厅。
老远听见一道怒吼声,“你给我跪下!”
那声音突如其来,在夜里尤其响亮,将她给吓了一大跳。
十一点了,老爷子还没睡?
姜衿蹙眉想着,这才发现大厅里大灯都亮着,将大理石地面照得好像一面镜子般澄澈光亮。
“我不!他本来就是野种,贱人生的,你还让我妈养着他,凭什么啊,我看你就是老得昏了头了,是非不分,你……唔唔……”
一道响亮的叫嚣声突然被人压制,姜衿刚分辨出那道声音来自晏少瑄,就听到里面又是一阵吵闹,紧接着,她视线里就窜进来一个人影。
晏少瑄脸蛋通红,疯了一般朝门口跑。
“哎……”
姜衿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满脸疑惑地蹙眉看着他,不晓得该不该拦一下。
“你也是贱人!”
晏少瑄不晓得是不是受刺激太大,正跑着突然朝她吼了一句,下一瞬,整个人就朝她奔过来,身子弓着,一副要推撞她发泄的样子。
“啪!”
一道响声将紧追出来的几人都震懵了。
晏少卿收了手冷脸站着,得了一巴掌的晏少瑄整个人都扑到了地上,一扭头,嘴角都流了血。
他来势汹汹,晏少卿又有点醉,他有武功防身,这一动手几乎用了十分力,晏少瑄傻了一般瞪着眼睛,哇一声大哭起来,混着血,两颗牙都直接吐了出来。
“少瑄!”
云若岚大叫一声就朝他扑了过去。
晏少卿却置若罔闻,一只胳膊强势地搂着姜衿,低头问,“有没有事?”
姜衿连忙摇摇头。
眼看晏管家扶着老爷子就在不远处,连忙问了好,试探问,“您怎么还没睡?很晚了?”
“还不是因为这个小畜生!”
老爷子拐杖在地上敲得一阵响,低头怒视着晏少瑄,非但没有丝毫心疼,反而因为气急败坏胸膛都剧烈起伏着,言语间也一点余地也不留。
“老爷子,这少瑄还小呢!”
云若岚急出了眼泪,抱着晏少瑄,扭头低吼了一句。
她在老爷子跟前一贯做小伏低,这般模样也根本从未有过,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她原本还不是兔子,此刻眼见心头肉受了伤,如何能忍?
“他还小?”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少晖才多大,要不是我今晚发现了,这孩子非得被这畜生作践死了,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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