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雪地里,苏芷旋双腿并拢斜侧坐在地上,站在她前面的是男人是高欣挺拔的身躯,男人身后是一望无垠的白雪,他们的头顶是星星织成的耀眼星网,洒了一身的星光。
凛然的寒风从两人之间穿过,更是将两人间僵持的气氛僵到冰点。
权烨冷睨着坐在地上的女人,胸口里堵着一团无法疏散的愠怒,这该死的女人,他都不再去计较她说的那些狠话,只是听见她说的一句想看西藏的星空就大费周章的给她安排行程。
他那么明显的示好,她不但不接受还狠狠的砸到地上,把那些想对她好的心思全都砸碎!
他闭上眼睛粗沉的呼气,一团团白雾被他呼出来,他必须攥紧了拳头抑制那些要把她活埋了的冲动!他真想剖开她的心看看里面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样的冷硬不吃?
他就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倔强的女人,让他无计可施。
权烨缓下一口气,俯视坐在地上,因为从上面翻滚下来又被冷风吹乱了发丝的女人,他倏然弯腰,长臂一伸攥住她的下巴紧紧的捏抬起来,眼里的幽光都沉了下来,说话的语调已经是在暴怒的边缘:“苏芷旋,你看着我!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小的时候就那么不可一世,居然用石子砸他,现在越加变本加厉了,说的话每一句都带刺,他靠近一点,她就狠狠的推开!
他可以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可是到了这个女人面前,别说呼风唤雨,就是一点风都煽不起来。
权烨眯起如鹰隼般阴鸷的眸,那里面都是比这冬天雪夜还要阴翳的冷光,衾薄的唇弯成冷硬的弧度,近乎凶狠的盯着她:“苏芷旋,你不是主持人吗?口才那么好,为什么面对我的时候就是不肯说两句好听的?对我说两句好听的话你会死啊!”
他捏住她下巴的手劲不自觉的加大,最后那一句话是怒吼出来的,裹夹着他的滚滚怒意,震碎这个清幽空旷的雪夜,甚至连那雪坡上的松散细雪都被他的声音震下来。
苏芷旋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被迫抬起来迎接他铺天盖地而来的怒火,她嘴角轻微牵了牵,垂下眼睫不让他看见眼里的自嘲和苦涩,只是面无表情幽幽冷冷的轻声回道:“是啊,会死啊。”
他不会知道她是用多么认真又悲凉的情绪说出这句话,他也许只会当她是用散漫的态度敷衍他,但她不是,他看不见她阖下的眼睫里认真的成分。
权烨听见她这样的回答,森白的牙齿一瞬咬合,眼里那些犀利的刀光剑影真恨不得把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给劈了!
他粗声的呼气,狠盯着她良久之后,他才猛然的甩开她的下颌,他什么都没有说,或者是气得说不出一句话,长腿大步迈出步伐,走上雪坡,往回走。
他不要再理会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权烨若是再来搭理她,他就是孬种!他就是真的犯贱!
苏芷旋的脸被他甩开她的时候往另一边侧了过去,她看不见他,只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他的黑色军靴踩踏到雪上发出咯吱的声音,从她的身边到她的身后,直到更远的地方,他的脚步声终于消失,消失在她的世界。
她挺直的背脊终于垮下来,埋在雪地里的腿都发麻了,将腿从雪里拔出来,伸直,她身子向后面倒躺在雪地里。
上面就是她说想要看的西藏星空,那些闪烁着星芒的星子密集的布满天空,星辰太多,她甚至觉得那些星星是挤在一起的。
那一条宽阔的银河将牛郎织女星分隔在两头,爱而不得的悲哀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上一次在酒吧外面她把他给骂走了,在那之后他们没有再见过一面,如今仔细想来,他们是有半个月没有见过面了吧。
她很不想承认,刚才在雪坡上面她回头的那一刹那,她看见站在她身后的他是有多么的欣喜,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思念。
过去的半个月,她每天都在麻痹自己不去想他,可是才见了一眼,她就前功尽弃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能把她刚砌好的城墙都土崩瓦解。
苏芷旋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天上的星辰。
我好想你,却不能露出一丝的痕迹。
她曾经跟权烨说过她的姐姐是因为车祸去世的,但她没有告诉他,那是因为姐姐在开车的时候心脏病突然发作,她控制不了车子,就那样冲着别人的车撞上去,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她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突然病发就死了,所以她真的不能跟他说一句好听的话,是真的,会死人的。
关心她的人本来就不多,现在,她又把一个关心她的人给骂走了,但她真的不能承受他的呵护,他的怀抱很温暖,她只是不能安心的躺在他怀里。
慢慢的,她看夜空上的星星都变得朦胧了,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苏芷旋没有想过要动,或者是忘记了动弹,就那样一直躺在雪地里,她忽然感觉很累,只好闭上了眼睛,心口在抽痛。
天空飘下了细小的雪花,她好像没有感觉一样,依旧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任由雪花落满了她一身。
帐篷这一边,篝火还在燃烧,大家玩闹得很high,老乡拿出了烈性的高粱酒,这个时候大家都喝醉了,有些相互搀扶着回帐篷里休息。
露露没有例外再一次喝醉,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一只烤全羊大家分吃了大半,还有四分之一被多吉留下来招待权烨。
权烨从雪坡那一边回来后就和老乡们坐在一起喝酒吃肉,虽然那脸色挺淡漠的,好在这里的人都热情,并不计较这些,高兴的和权烨谈天说地。
人多,大家又玩得高兴,便没有认真去看和主人家围坐在一起的人里还有权大少。
下起细雪后大家都回帐篷里躲雪,露露也被同事给搀扶回去,谁都没有发现少了一个苏芷旋,唯一关心苏芷旋的露露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大家回帐篷里面各自忙各自的了。
外面,多吉师傅拿出了遮阳伞撑开挡雪,权烨还和老乡们坐在一起烤着篝火喝高粱酒,烤全羊只是尝了一点,多数时候是闷声喝酒。
他坐的位置正好面对不远处的雪坡方向,他不用盯着那里,只要苏芷旋从那里上来他就会看见。
只是他从雪坡那里回来坐在这里开始就没看见那里有人影走过,也就是说她还在那个雪坡下面。
下雪了,虽然雪花不大,久了也是会被雪水打湿的。
他蹙起了眉,开始有些烦躁,他暗啐自己,刚才明明下定决心不会再理会她,她爱怎样就怎样,与他无关!
只是他拧起的眉没有再舒展,他摸出烟点上一支,一般男人这样的时候多数是心烦的表现。
一旁的多吉见他话越来越少,还皱着眉,神情里有烦躁和不耐,他心想这位城里来的尊贵客人是不是不喜欢他们这样肆无忌惮的喝酒聊天?
他不由得开口道:“权总,我看这雪会越下越大恐怕今晚还会有暴风雪,这暴风雪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我已经特别给你安排了帐篷休息,下雪天很冷,你先回去休息吧。”
仿佛为了应景,多吉这话才落下,一阵凌烈的寒风裹夹着雪花朝人的脸打过来,大家的脸被这风雪抽得生疼,脸上都沾了雪花,下意识的眯起了眼。
暴风雪这三个字一下将权烨那绷紧的神经都吹断裂掉,凤目骤然一缩,才点燃没多久的烟被他猛地丢在地上,一脚踩灭,整个人站起来什么都没说就大步的往雪坡那边走去。
喝得有些上头的老乡们都不解的看他着急往那边走的身影,这位客人是怎么了?怎么往雪坡那边走?虽然那边的坡子不算陡,但还是危险的。
多吉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他之前在雪坡那边找到权烨之时,他说的那一句:“我爱人跟我闹小情绪,我要哄哄她,一会再回去和主人家喝酒。”
这样看来,他还没把他的爱人哄回来?
多吉摇摇头,这男女嘛,吵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吵过也就好了。
“大家不用管他,他这是去哄他的爱人了,我们继续,把最后这一点酒喝完啰。”多吉招呼大伙继续喝酒,这样一来大家也就真的不再去管权烨,人家二人世界哪里容得下他们。
权烨站到雪坡上的时候,风雪又比刚才猛烈了一些,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脸上,立领的大衣领子被风雪吹翻起来,他的俊脸没有哪一刻这样的凝重带着焦急,不过一会,他浓黑的头发上身上都沾了点点白雪。
他锐利眼眸看向下面的雪地,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连他们刚才从这里滚下去的痕迹都已被落下的白雪覆盖,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刚才没有在这里发生过争执。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苏芷旋的身影,脑子里一下子涌起来的都是负面的念头,这里的人养有那种体形庞大可以对付野兽的藏獒,他不知道藏獒会不会对陌生人发动攻击,但他的心已经被揪紧,再也顾不得其他,冲着跑下雪坡,气急败坏又担忧的大声喊着:“苏芷旋!”
他从来没有那么急过,脚上的军靴饶是鞋底再厚也无法制住他跑下斜坡时打滑,他毫无防备的一下跌倒下去,长腿陷入雪里,有些发麻,风雪似乎更加肆虐了,颗粒一样的雪粘住他的长睫挡住他想要搜寻苏芷旋的视线。
权烨恼火的低咒一声该死!手往眼上一抹,揩去那些阻碍视线的雪花,咬牙,手臂往雪地上一撑站起来,继续跑下去。
终于跑到他们跌下来的地方,他微喘息着,视线还在快速的搜寻,这时候他终于看见了那个几乎全被雪埋了的女人。
躺在雪地里的苏芷旋被落下的雪覆盖了全身,连她的黑发都被雪覆盖染白,仅露出的脸上也是雪花,相信再过不久,她就完全被雪给淹没。
权烨刚才站在上面距离远,加上是晚上,他看不清楚下面是什么情况。
一心惧怕着会不会被藏獒拖走的她,此时赫然的出现在他视线里,被攥紧的心一下就松了下来,全身的神经都松散下来,明明是那么的着急和愤怒,可是看见她好好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又莫名的舒一口气,弯唇笑了。
大雪还在簌簌的落下来,男人高挺的身姿站在那里,空旷的四野里只听见他的喘息,他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那个被雪掩的女人,他是很想挖个大雪坑把她给埋了,但也只是想而已,没想到她自己倒很主动让雪埋了她。
权烨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睨着地上的女人:“苏芷旋,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埋到雪里让人担心你是不是?”
他好不容易才做了决定不管她的死活,她就故意把自己埋了,故意引起他的注意,故意把他刚做好的决定打破,想试探他是不是真的能狠下心来,是不是?
“苏芷旋,如果这是你的目的,那你打错主意了,我下来就是看你有没有被雪给活埋!”他冷冷的道。
他以为她会睁开眼睛,会无比嘲讽的跟他说:“不好意思,没能如你的意,我还好好的活着。”
可是没有,她闭着眼睛那么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连他故意的呼喝她都无动于衷。
权烨好不容易才舒展的眉宇这会再次拧起来:“喂,苏芷旋你别给我装,你起来!”
一股寒风刮过,冷意钻进他的心窝,她是不是在他离开后一直躺在这里了?看看她身上那些雪,他想一定是这样。
假装无所谓假装闲散漫不经心的态度一下被风雪卷走,他猛地蹲下去把她从雪里捞起来,覆盖在她身上的雪纷纷下坠,而他抱起来的是一具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身躯。
心神在这一刻俱裂,他又急又乱的拍开她身上的雪花,将仿佛刺骨冰块的她抱进怀里,起初还恼怒的低喝:“苏芷旋,你个蠢女人,你没脑子的吗?谁允许你躺雪地里的?你是木头吗?不知道下雪了吗?”
他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大掌抚上她的脸颊,她的脸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风雪变大,大片的雪花砸在他们的脸上,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呼吸,他只知道风雪很大,怀里的她是冰冷的,或许她有呼吸,他只是感觉不到。
感觉不到她的呼吸,这让他脑子里好像一瞬缺氧:“苏芷旋,你给我睁开眼睛!你再这样睡下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说我死缠烂打也好犯贱也好,我都会死死的缠着你,你别忘记了你欠我的,你生生世世都欠我,你必须还我!你醒过来给我还清楚!”
他不能再无动于衷,他坐在地上,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把她脸上身上的雪都拍干净,脱下自己的的羊绒大衣外套包裹在她身上,他搓她的脸她的手,只想把自己的温度都传到她身上,必须让她先暖起来。
可是她是那么的冷,一点回应都不给他,甚至他说那些要缠着她的话她都没有动静,没有怒跳起来推开他,看着她安静闭着眼睛的素白小脸,没有一点的生气,他的心像被凌迟那样痛。
他撩开毛衣,直接把她冰冷的双手捂进自己的身里,他感觉自己把一块寒冰捂在了自己的身体里,那冷意让他佯装对她凶恶的语气都冻结了,一点都无法再对她凶一句。
权烨双臂抱紧了怀里的女人,一手将她的脸按入自己的胸膛里,大手抚在她半边脸颊上,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大团的白雾从他嘴里呼出来,轻颤着声音:“苏芷旋,你赢了,我不会不管你了,你睁开眼睛好不好?”说他孬种也好犯贱也好,只要她肯睁开眼睛,什么都无所谓了。
“芷旋,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逼得太紧,你也许无法体会我知道你离婚后有多高兴的心情,那表示着我们可以在一起了,我迫不及待想你到我身边来,迫不及待想和你开始新的生活,可是谁都不看好我们,那一段时间外界给我施加的压力很大,连我的家里都给我施加压力,谁都想拆散我们,我不服,我偏要和你在一起,偏要幸福给他们看!
可是你也拒绝我,我很开心听见你说心里有我,可我不确定我在你心里占据多少的份量,我越是着急越是逼着你靠近我,你不知道我看见你吃避孕药说不要给我生孩子的时候有多心疼和恼怒,我当时真想掐死你,所以我必须尽快离开,我怕自己做出后悔的事。”
他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颊,她脸上的雪化开了,冰冷湿滑,他还在自说自话:“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我想清楚了,外界的因素逼我也不能急着逼迫你,你现在不想生孩子可以慢慢来,我们先订婚,先慢慢了解彼此,或许我们可以谈一场恋爱再决定结婚,你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