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葛光辉生怕被家里人知道自己又被牵扯进了什么与女人有关的麻烦当中,戴煦他们就没有在茶馆里和他多浪费时间,趁着还没有到葛光辉妻子下班的时间,赶快和他一起回到小区里,上车返回公安局,一路上葛光辉唠唠叨叨的抱怨了好一会儿,说来说去,无非是抱怨自己的运气不够好,戴煦对此不置一词,马凯懒得理他,方圆当然也不会多嘴在这个时候和他说什么容易节外生枝的话,不过打从心里头,她可是一点都不同情葛光辉,先不说葛光辉根本证明不了自己在接触过张忆瑶和黄小虹之后,就确实没有和她们再联系过这件事,就单说他现在担心的后院起火这件事,也彻头彻尾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假如他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单位里面的女同事关系不清不楚,或者更准确点说,那就是确实有些日爱日未,那所有后来的这些矛盾,这些烦心事,就都不会有了。如果葛光辉的行为一向足够检点,就算现在遇到这种有可能惹上嫌疑的处境,家里人也一定不会责怪他,而是给他支持和信任。所以他自己之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脚上的泡都是自己碾出来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并且付出代价。
更何况现在葛光辉真正需要头疼的事情出了黄小虹和张忆瑶这一桩之外,还有之前他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不打自招的和单位里刚刚十七岁的实习护士之间的事情。不知道如果真的纸包不住火,他的这个丑事又被他的妻子知道,这一次他的妻子还会不会继续原谅他,如果不原谅,可能需要面临的问题就是婚姻关系的解除,当然,以葛光辉的这种性格,他应该也不会闲着的,换个地方,重头开始,很快就又会桃花不断,给自己惹上一身的情债,只是不知道葛光辉的妻子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还有他们的孩子,假如父母分开了,会不会也变得小小年纪就没依没靠,早早的就要学着依靠自己,面对不完整的家庭呢?
方圆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开了小差,竟然由葛光辉的品行问题一路想下去,到最后莫名的联想到了自己,有那么短时间的恍惚。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几天经常因为一点什么毫不相干的事,就会联想到自己的处境,或许是因为越来越临近的实习结束时间,或许是因为已经对未来的岗位十拿九稳的林飞歌,外界的很多原本不起眼的因素都开始变成了压力。前一天晚上,她偷空给父母各打了一通电话,委婉的提了一下自己快要毕业的事情,母亲的回答和面对以往很多问题的处理方法是如出一辙的——既然姓方,那就找老方家的人去吧,她一个人中年重组家庭,已经很辛苦了,没有多余的精力。父亲则是哼哼哈哈的给了她几句特别套路化的鼓励。
挂断电话的时候,方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她从来没有指望过自己像林飞歌那样,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都等着父母帮忙铺好路,但是从走出校园,到走上工作岗位,这中间的衔接,该怎么过度呢?原本她住在学校宿舍,现在她住在公安局的值班室,那么以后呢?结束了实习,她就和a市公安局没有关系了,毕业之后,学校里的宿舍也将不再有属于她的空间,在自己的去向还没有最终确定的这段时间里,吃什么喝什么,住在哪里,所有的这一切都需要经济上的支持,其他的同龄人并不需要烦恼这些,但是她不一样。
母亲的表态非常清楚,婚姻解体之后,她就和方家人没有瓜葛了,所以方家的任何事都不要再麻烦她。父亲那边,倒是说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他说,但是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他再婚的妻子接了过去,这个方圆称之为阿姨的女人在电话那边用前所未有的热情赞扬了方圆一顿,表扬她小小年纪就有出息,最重要的是特别独立,不像自家女儿没出息,什么都要依赖家里人。这回毕业就要参加工作走上社会了,就彻底是一个独立的人了,可喜可贺,还让她发了工资记得要请家里人吃顿饭,报答一下养育之恩什么的。
要不是出于教养,以及替父亲的家庭和睦考虑,方圆很想在对方还没有说完那些话之前就挂断电话,免得自己窝着一肚子的火。原本她很不喜欢那些说绝情话,说狠话的人,觉得那些人太过于冷血和残酷,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其实最残酷的做法并不是说绝情话和狠话,而是在明知道对方处境艰难,却还故意要在对方面前说一些轻描淡写的风凉话。
“方圆,你想什么呢?下车啦!”
方圆听到马凯在招呼自己,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公安局的门口,戴煦、马凯还有葛光辉都已经纷纷下了车,就只有她自己还坐在车子里,她窘得面红耳赤,赶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急急忙忙下车,跟着他们走,幸亏有葛光辉这个陌生人在场,马凯满脸都是好奇和疑问,倒也不好意思当着葛光辉的面询问方圆,这给了方圆一个很好的回避机会,以马凯的性格,估计等处理完葛光辉的事情,他也就已经把这一桩给忘干净了。
戴煦倒是没有对她反常的出神这件事表现出太大的好奇心来,只是在马凯叫她的时候,站在车外默默的看了她一眼,之后什么都没说,专心的处理葛光辉的事,直到给葛光辉正儿八经的做完了笔录,也完成了笔迹鉴定需要的所有步骤之后,把他送走,又打发了马凯趁着这会儿有空,提前把晚餐给买回来,等到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他才找了个时机,在方圆旁边坐了下来。
“遇到什么困难了?”他好像是怕冒犯到方圆似的,很小心的试探着问。
方圆一愣,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的确是有困难,只不过这种困难是对外人不能启齿的,所以她只能摇摇头,故意隐去了自己真正烦恼的问题,回答说:“也不是,就是实习快结束了,一想到以后的去向还不确定,心里就有点茫然。”
戴煦点点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方圆以为他们之间的对话到此就告一段落,没想到隔了一会儿,戴煦忽然又冒出一句:“毕业以后的事,你有什么打算?不想回来a市,继续留在公安局这边继续当个一线刑警么?”
方圆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回来,毕竟实习那么久,环境和人都能熟悉一点,我生长在a市,在这里当警察可能比去外地也容易得心应手,就是这事儿不在于我的个人意愿,很多事情不是我自己想不想就能够解决的。”
戴煦原本看到她摇头,眼神略微有些黯淡下去,等听方圆说完,眼睛里的光亮便又被重新点燃了,他鼓励的说:“虽然说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顺心如意,心想事成,不过毕竟是事在人为,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至少要先有这样的念头,然后朝这个方向努力,用最平和淡定的心态,做百分百的努力,否则什么愿望都不可能实现,我觉得你在实习期间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你的努力,队里面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假如你自己愿意,那就加把劲儿,继续努力,至少得拼一把,你说是不是?成功了就皆大欢喜,即便是没有成功,至少也没有什么遗憾和不甘心了。”
方圆笑了笑,点点头,虽说因为自己的刻意隐瞒,戴煦给的鼓励和安抚与自己实际烦恼的事情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没有劝在点子上,不过他对自己的肯定,还是让方圆觉得心里面似乎也踏实了一点,不再那么没着没落的了。
“还有,”说完那些话之后,戴煦又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开口,对方圆说,“除了工作之外,假如有什么困难,哪怕是实习结束之后,你都可以随时找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十分郑重和认真,与平日里懒洋洋的态度相差很远,方圆几乎是在听到他这么说的那一瞬间,就毫不怀疑的认定了他的诚意,想想自己打从实习开始以来,到现在,戴煦给自己提供的帮助,无论是在实习工作当中,还是工作以外,可以说是润物细无声,不起眼,但方圆却都记得。
或许这也是她想要毕业之后回到这里的一个原因吧,从最初想到a市虽然是她的家乡,却没有她的家,想要逃避,到现在希望能够争取到留下来的机会,归根结底,原因还是在于戴煦,以及其他在实习期间对自己很友好很照顾的人,比如好脾气的顾小凡师姐,比如性格单纯直爽的韩乐乐,等等等等。
马凯没用多久就买好了晚餐吃的东西回来了,他把东西分到戴煦和方圆的手里,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评价着已经离开的葛光辉,聊了几句,发现方圆也没怎么吭声,戴煦也没有做太多的回应,这两个人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儿心不在焉,这让他觉得十分诧异,一下子也把之前方圆走神儿的这一档子事给想起来了,他也是个憋不住话的性格,想到了立刻开口说:“我怎么觉得今天咱们这儿气氛有点不对呢?一开始是方圆走神儿,现在老戴你也比以前话少了,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是怎么回事儿啊?是我一不小心错过了什么事儿么?”
“你不是一不小心错过了什么事儿,你是心太大,这么大的案子都压不住。”戴煦随口和马凯开着玩笑,尽管他说话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但明眼人还是看得出来,他的情绪似乎仍旧是有些低落的,只不过是在掩饰着罢了。
幸亏马凯并不是什么明眼人,他也向来不算是那种特别善于察言观色的类型,所以听戴煦这么一说,也就当真了,挠挠头,有点莫名其妙的说:“这不是挺有收获的么,葛光辉一出现,一下子就确定了张忆瑶和黄小虹两个人的交际,那葛光辉不就是很关键的一个人物,也是非常重要的发现么!这种时候照理来说,应该觉得很兴奋,感觉特别振奋才对吧?你怎么反而还好像不高兴似的?”
“你觉得,这个案子会是那么简单的么?”戴煦问马凯。
马凯愣了一下:“什么意思?连环杀人案,最重要的不就是找到多个死者之间的交集么?葛光辉就是那个交集,而且他还证明不了后来自己再也没有见过没有接触过张忆瑶还有黄小虹。哦对了,还有他那个印章,你说印章这种东西,就那么大一丁点儿,他说丢了,在哪里丢的也说得稀里糊涂,假如根本就没丢呢?他要是藏起来,故意假装成印章丢了,故弄玄虚一下,搞得好像有人在故意栽赃他陷害他一样,这不也算是一种烟雾弹么,你看他这几年工作调动的多频繁啊,谁知道之前在他原籍那边到底是不是惹了什么大祸,所以才躲出来的。我吧,经验没有什么,不过就是一种想法,有时候可能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就是被人给想复杂了,反倒饶了很多弯路,也不一定所有看着复杂的案子,背后的动机就都复杂,对吧?”
“你这句话倒是没错,”戴煦点点头,给了马凯一点肯定,“说起来,这个案子的作案动机,在我看来也确实是不算复杂,但是你觉得葛光辉有足够的冬季么?”
“有啊,这个我早就想过了。”马凯挺了挺胸脯,表示自己已经胸有成竹。
“好啊,那正好,你来说说看。”戴煦朝他点点头,也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