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以冬的猜测马上得到了证实。
  因为她刚说完, 江昭阳和沈建国就打着手电, 沿着下行的楼梯走了下去。
  几分钟后, 两个人又从下面跑了上来。
  “怎么样?”颜以冬神色焦急地问。
  “是地下室没错。不过下面还有一道铁门和一道木门,两道门都被锁住了, 里面的状况看不清楚。”江昭阳解释道。
  说完,他看到蔡阿姨跟着两个刑警从远处走了过来,马上问道:
  “阿姨, 从这里被封起来以后, 你们来过吗?”
  蔡阿姨皱了皱眉,“洪川本来就不大,人也少,信教的更少, 老教堂的地方就已经够用了,谁还会惦记这里?”
  她说完这话,不禁发现现场的气氛有些诡异, 这些警察在面对这个地下室时,竟然比刚进入教堂时还要紧张,所有人都脸色紧绷,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仿佛面对的不是一间简陋的地下室,而是一头正张着巨嘴的怪兽。
  ·
  现场情况突变, 沈建国不禁有些慌神, 他用手拍了拍江昭阳, 单独把他拉到一边, 小声请教道:
  “江队,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江昭阳沉吟了一下,之后说:
  “根据林染日记的记载,这里面应该就是她养殖,提取蚂蚁毒素的地方。不过那些蚂蚁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我们谁也不知道。”
  又说:
  “另外,我们目前既没有专业的防护设备,也没有专业的灭蚁知识,如果贸然开门,里面活着的蚂蚁一旦飞出去,对整个洪川市来说,后果……难以估量。”
  沈建国低头仔细想了想,觉得江昭阳的分析并不是耸人听闻,一旦因为蚂蚁叮咬造成无辜群众的伤亡,这种事故的责任自然不是他一个刑警支队支队长能独自承担的,搞不好连陈权都会跟着受牵连。
  “我还是跟陈部汇报一下情况,看部里怎么决定吧。”沈建国最后判断道。
  江昭阳点了点头,补充道:
  “刚才地上的那道痕迹,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你说奇怪是什么意思?”
  “根据车辙的深度,我们不难看出,嫌疑人是在运送某种重物,并且有可能运过不止一次。”
  “嗯,没错。”沈建国颔首道。
  “刚才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你也看到了,石阶很高,跨度很大,并不具备拖行重物的条件;而且刚才我还特别留意了一下旁边的扶手,那段铁质的扶手已经生锈很多年了,奇怪的是上面的铁锈丝毫没有脱落的痕迹。也就是说——嫌疑人如果真的往地下运送了重物,那么她只有一种办法可以选择,那就是人力搬运。”
  又说:
  “可是,就算她在搬家公司干过,具备某些特殊的搬运技巧,也不可能一个人在那么狭窄的走道里,连铁锈都不碰掉一片,搬运那么重的东西吧?更何况林染的身体状况和工作经历我们也调查过,她既没有从事过跟搬运有关的工作,也没有高强度地锻炼过身体,她是怎么一个人把东西搬到地下的?”
  沈建国忽然瞬间明白了江昭阳的意思,“你是说……有人帮她?”
  江昭阳点了点头,“但奇怪的是,根据你们的调查报告,她在公司里既没有要好的同事,在家里也没什么经常走动的亲戚,在社会上更没有人肯为她两肋插刀,这个帮她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下沈建国彻底明白了江昭阳的疑虑:
  “也就是说,这个人,目前还是个隐形人。”
  两个人各自沉默着想了一会,沈建国忽然肩膀一抖,开口说道:
  “江队,会不会我们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了,她的养父不是个修自行车的吗。”
  又说:
  “会修自行车的人一般都心灵手巧,他也许能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或者直接参与到他女儿的复仇计划里来。”
  听他这么一说,江昭阳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能不能让人查查?”
  沈建国点了点头,“正好出来的时候,我让一组人去了她父母家,调查她跟这教堂的关系,我现在打电话问问……”
  在经过长时间的通话和确认之后,沈建国的神色不禁有些消沉。
  “林染父母的情况基本上摸清了。半年前,林染的父亲因为黑社会逼债得了心肌梗塞,林染的母亲一直在医院照顾他,最近才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一直没敢干什么重活。看来林染如果真有帮手,是她父亲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这老两口的口风是真紧,到现在也没承认他们的女儿是从孤儿院领养的。”
  “人之常情嘛!”江昭阳一笑,“他家也没什么亲戚,只要他俩不承认,我们就很难查出来。”
  “关键是他们在二十年前不知道用了什么关系,竟然给林染搞了一个出生证明,如果不是小冬注意到相册中的那张照片,单从官方的资料上看,我们还真查不出什么来!”沈建国苦瓜着脸说。
  江昭阳神色泰然地点了点头,见怪不怪地说:
  “出生证明?前段时间我还听说有人在网上卖过。”
  沈建国点了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忍不住破口大骂:
  “妈的,他们造这种假,根本不知道会给我们的调查带来多大麻烦。”
  这时江昭阳忍不住提醒道:
  “陈部那边……”
  “哦,电话已经打过了,陈部说会尽快派防疫部门的人过来。”
  沈建国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本以为是防疫部门的人打来的电话,没想到一接起电话,发现是对隔壁院子进行外围调查的刑警打来的。
  听完汇报之后,沈建国的神色不禁有些兴奋:
  “江队,好消息,刚才我们去的那个院子的主人已经找到了!根据她的描述,租她房子的是个长头发的女人,不过租房子的时候戴了个很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样。就算后来给她看了林染的照片,她也不敢确定。”
  “她把房子租给别人,难道就没留个身份证什么的?”江昭阳质疑道。
  “院主人倒是问她要过身份证,她说没带,下次再给,之后她付的房租比较高,这个房东觉得自己这老房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租出去以后,她有没有回来看过?”
  “她说后面回来过一次,不过门锁都被换了,对面房租也从来没有少交过,也就懒得去计较了。”
  听他说完,江昭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往后一看,发现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颜以冬竟然莫名地消失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扭头四处去找,最后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她正蹲在地上,打着手电筒,一页一页地翻着手里的日记。
  看她这么认真,江昭阳也懒得去打扰她,毕竟那一摞日记总是需要人来看的。
  大约在原地等待了半个小时之后,防疫部门的人终于在交警的配合下,排除万难,把车开到了教堂区。
  他们在现场研究后决定——要在地下室的门上建造一个气密性很高的过渡区。
  过渡区分三层,外面的人必须连续通过这三层隔离区后,才能到达地下室的入口。
  反之,如果地下室的蚂蚁呈蜂涌状向外飞的话,也必须要突破这三层隔离区之后,才能从里面飞出来。
  洪川防疫部门的人有不少亲自参加过对当年sars疫情的防控,甚至这次应急小组的组长还曾远赴非洲,参与过对埃博拉疫区的国际救援。
  也正是在这位经验丰富的组长的指挥下,隔离区的构建既迅速又有条不紊。两个小时之后,也就是夜里九点左右,隔离区终于通过了最后的气密性测试。
  应急小组的组长在进入前,简单地给队员们开了个会,大体讲了一些蚁害和病毒防疫的不同之处,还有一些现场的注意事项。
  现场防疫小组的成员基本上都参与过对佛手坪的灭蚁行动,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本来江昭阳也想要套防疫服参加行动,没想到却被沈建国一口回绝了:
  “你身上的伤很多还没好,这次还是我带几个人下去吧。”
  既然沈建国这么明说了,江昭阳也不好反驳,一旦反驳,难免有争抢功劳的嫌疑,最后只好点头同意。
  就在防疫小组整装待发的前一刻,一直在埋头整理日记线索的颜以冬这时突然走了过来,翻开日记中的一页,摊在了江昭阳的面前:
  “你看看这个……”
  江昭阳探头一看,那是写在日记本背面的一行红色小字——在进入地下室之前,必须提前备好芸香,把枝叶搅碎,均匀涂抹在全身各处,尤其是皮肤裸·露的地方,切记!
  江昭阳不禁眉头一皱,“芸香?”
  “是一种植物,不是线香。”颜以冬为他科普道,“古代的读书人会把这种植物夹在书里,因为它的香味可以杀虫,是一种天然的杀虫剂。”
  “哦。”江昭阳马上明白了过来,“原来这里面的蚂蚁特别怕芸香。”
  “你觉得用跟沈队说吗?”
  江昭阳看了一眼沈建国身上用各种高科技材料做成的防护服,低头想了想,最后说道:
  “以防万一,还是说一下吧。”
  沈建国在详细听完江昭阳的说明之后,也闷头沉思了一会,之后果断摇了摇头:
  “这种防护服考古队穿过,防疫部门在山里灭蚁的时候也穿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又说:
  “那只是林染写给未来自己的注意事项,比起来涂芸香汁,穿这么厚重的防护服反倒是太引人注意了,所以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他说完,就重新套好防护服,手握液压剪切钳,带着几个精干的刑警,跟防疫部门的人一起穿过了三层隔离区,慢慢走向了地下。
  在液压剪切钳的作用下,地下室的铁门和木门很快被打开了,在一阵嘈杂的破门声后,既没有人撤退,也没有传来任何打斗的声音,地下室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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