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阳朝几位同事摆了摆手, 随后马上被佟星河拽到了一旁。
  “这一次的案件你就不要再参与了!”她直接说道。
  江昭阳还没回答, 她又说:
  “既然公安部已经全面接管了案件, 集全国警察之力,难道还对付不了一群猩猩?”
  “我明白!”江昭阳点了点头, “后面的事情就算我们国安部不参与,公安部也会全面调查清楚的。”
  “那一会去了局里,我和祺叔在外面等你, 无论蔺如峰说什么, 你都不要答应,就说最近太累了,需要请假休息,我还就不信, 国家安全部少了你不行。”
  “师姐,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江昭阳正色道,“既然组织让我调查, 我就要查到底。”
  “你傻啊!”佟星河狠狠地捶了他一下,“这次的行动先不说有多危险,就结果来说,你干得好没功, 干不好肯定有过。弄不好,他们把屎盆子往你头上一扣, 你连国安部都别想再待下去了。”
  “你不懂, 我不是为了功劳……”江昭阳低着头说。
  “那你是为了什么?”佟星河冷笑了一声, 突然讥讽道:“难道是为了什么狗屁责任感?”
  江昭阳深深地吸了口气, 握紧了双手,“她死了,我不能袖手旁观。”
  佟星河的嘴唇一颤,瞬间睁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一会之后,她忍不住说道:
  “她死了又不是你的错,干什么非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那是谁的错?”
  佟星河表情一愣,他又说:
  “是杨二狗的错?还是她父母的错?还是整个社会的错,这个世界的错?”
  说完,他似乎感觉累了,低着头,一个人默默地转过身,朝着那群西装革履的特工走去。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佟星河的内心忍不住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
  这种失落感长久地萦绕着她,让她感到困惑。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特别钟爱放风筝的孩子,每次都很放肆地把风筝放到又高又远的天上,直到手中的线完全没了才勉强停下。
  而对面那些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却像一把无形的黑色匕首一样,突然把她的线切断了,让她的风筝飞走了。
  它一旦飞走,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
  无所畏惧了很久的她,多年来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
  江昭阳到达国家安全部后,从一辆挂着“特别通行国安”牌照的黑色越野车上下来,直接轻车熟路地朝十九局的办公区走去,没想到却被后面的人拦了下来。
  一个特工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队,这边……”
  江昭阳一看,那是接待室的方向,不禁皱了皱眉,问:
  “有客人?”
  不过特工只负责引路,并没有出声解释。
  直到江昭阳推开接待室的房门,才看清了屋内的情况,蔺如峰正和两个人分坐在两侧的沙发上。
  这两个人都是男性,一个看起来像是秘书模样,他戴着金丝眼镜,身上穿着同自己类似的黑色西装,手里拿着笔和本子,正表情认真地记录着什么。
  另一个人头发偏分,身材微胖,穿一身藏青色警服,江昭阳看一了眼他的肩章,上面的图案是橄榄枝环绕半周国徽,这让他不由心头一紧。
  因为这说明——这个人的警衔是副总警监。
  中国警察的警衔分为五等十三级,其中最高的警衔就是总警监,且总警监全国只有一个,那就是公安部部·长,而副总警监的警衔数量虽然没有限制,但他们的职位一般都很特殊,要么是公安部的副部·长,要么是各省或直辖市的政法委书记。
  江昭阳不知道这样的大人物找自己来,到底是要干什么,不过他马上识相地弯了弯腰,算是打过招呼。
  蔺如峰这时看到他进来,马上热情地介绍道:
  “昭阳,我来介绍下,这位是佛手坪11.27恐怖袭击专案组的陈权组长,还有……徐秘书。”
  “这位是我们十九局外勤组的江昭阳队长。”
  江昭阳听到陈权的名字,便马上想起了他的职位,果然是公安部的副部·长。
  “老蔺,我要纠正一下……”陈权和江昭阳握过手后,表情平和地一笑,“我可不是组长,只是副组长。”
  “那还不都一样。”蔺如峰高深莫测地一笑,“那位也就是挂个名,实际指挥工作的还不是你。”
  经过蔺如峰这么一点拨,江昭阳马上明白了这个新成立的专案组竟然是由公安部部·长亲自牵头的。
  “你要真这么想可就错了。”陈权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敛,“组长是由部·长亲自牵头没错,但是案件所有的进展我们每天都要向总·理和主·席汇报。”
  虽然这事大家都早有心理准备,但江昭阳和蔺如峰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因为国家安全部隶属于国务院,既然总·理发话要每天汇报,作为国务院下属单位的国家安全部自然也不能当局外人,光看着公安部一家忙里忙外。
  蔺如峰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干咳了一声,“陈部,今天这也没外人,有什么话您直说就行,需要我们外勤局出人还是出力?”
  “蔺局你言重了,今天我们过来就是专门和江队长见一面,毕竟他是目前为止最了解整个案件的人。专案组和雪豹突击队的专机今天夜里就会飞往武汉,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江队能够同行。”
  “雪豹突击队……”江昭阳的心脏又不禁猛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武警部队目前唯一一支特种作战部队,它还有一个外号——反恐国家队。
  “这次的事件……真的被划为了‘恐怖袭击’?”江昭阳忍不住问道。
  既然“雪豹”已经出动,毫无疑问,他问的是一句废话。
  “难道……你有不同意见?”陈权眯着眼说。
  “没有。”江昭阳讷讷地答道,“就是觉得只是一群动物在杀人,能称得上恐怖袭击吗?”
  “那江队应该是还没看过案发现场的视频吧?”陈权说着朝徐秘书点了点头。
  徐秘书马上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证物袋,打开后,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手机。
  “这是我们在佛手坪找到的唯一一部能用的手机,它被一个村民放在了一个柴堆上面。”陈权介绍道。
  “那其他村民的手机呢?”江昭阳奇怪地问。
  “全被收起来,烧了。”
  “烧了?”
  “对,它们用木柴生了火,然后把手机收集了起来,全部投进了火堆里。”长相温文尔雅的徐秘书介绍道。
  “这可不是一群简单的野兽啊!”陈权嗓音低沉地叹息了一声,“小徐,还是先放视频吧!”
  “是。”
  徐秘书点了点头,但并没有打开手机,而是掏出了一台笔记本,从里面找出了一个视频文件,播放了起来。
  画面很黑,一看就是在夜里拍摄的,视频中的人物轮廓也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远方的火光,那些火光的附近偶尔有一些巨大的身影走过,比画面更清晰的,是视频中的声音。
  那些声音时高时低,时断时续,不过都同样的凄惨、绝望,让人一听就忍不住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江昭阳全程皱着眉看完了视频,最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
  “我明白了。”
  “江队长都明白什么了?”陈权饶有兴趣地问。
  “我明白这次事件为什么会被定性为恐怖袭击了,因为它们动了枪。”
  他又问:
  “这些猩猩现在在哪?”
  他本以为这个问题很好解答,没想到陈权的嘴角突然挂上了一抹苦笑。
  “难道你们到现在还没找到?”江昭阳语气急促地问。
  “江队长知道那村子下面有个溶洞吧?”徐秘书说着推了推眼镜。
  “知道啊,我进去过。”
  “那些猩猩就是通过溶洞撤退的,并且故意挑选了其中一条最为复杂曲折的出口,我们光是确定它们在溶洞中的路线就花了好几天的时间。”
  “然后呢?”
  “它们从溶洞出去之后,又泡在一条山涧里,随着水流去了下游,我们现在已经命令沿河所有区域的警察协助调查,但是它们上岸的地点依旧没有确定。”
  听完徐秘书的案情汇报,江昭阳和蔺如峰都没吭声。两个人只是快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到了一丝惊讶。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群猩猩竟然能把行动部署得如此进退有序,让公安部副部·长都感到焦头烂额。
  江昭阳低下头,双手交叉在膝前,皱眉想了一会,随后问道:
  “它们用的是什么枪?”
  “从遗留在现场的几枚弹壳和村民伤口的情况判断,应该是美式微冲。”
  “美式微冲?”江昭阳一下把身体挺直了,“它们哪来的美国枪?”
  “目前还不清楚,国际刑警组织那边还没有回音。”
  不知道为什么,江昭阳突然想起小兴安岭里的那声枪响来,那个隐藏在黑夜里,背着狙击步·枪的人到底跟眼前的恐怖袭击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能不能再让我看一遍刚才的视频?”他突然问。
  徐秘书看了陈权一眼,陈权点了点头,他才按下了播放键。
  各种惨叫声又一次把会客室里的气压压低,视频刚放了一半,江昭阳突然喊道:
  “停!”
  随后他用手指着画面中远处的一个火堆,“你们注意看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