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阳出门后, 从会议室的角落里捡起了一把柴刀, 然后去了附近的房间, 看了一眼幸存的嫌疑人。
那人身材高大,鹰钩鼻, 三角眼,几个小时前还一脸跋扈地把会议室的大门锁上,一度把江昭阳逼入了必须动手的绝境中, 他就是杨二狗的大哥——杨门墩。
几次的劫后余生, 已经彻底击垮了这个一米八的汉子。
此刻的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戾气,只能蜷缩在小床的一角低声呻·吟,在他面对手提柴刀,步步逼近的江昭阳时, 也只能挣扎着举起带血的手指,嗡动着皲裂的嘴唇颤抖着问:
“你……你要么昂?”
江昭阳也不跟他废话,随手提了张椅子, 直接大喇喇地坐在了他的对面,随手把带血的柴刀丢在了他的身上,“我不么昂,就是来看看你。”
“看我?”杨门墩暗暗松了口气, “江队,是我们这些小民不知道天高地厚, 招惹了您这尊大佛, 您……您可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江昭阳把刀重新拎在手里, 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刀口处银色的利刃, 呵呵一笑,道:
“真团结,还我们呢!现在就剩你了,知道吗?”
杨门墩的脸瞬间白得跟纸一样,江昭阳拽过他身下的床单,一边认真地擦着手上柴刀的血渍,一边语重心长地劝道:
“门墩啊,你可得好好活着!你们七个人,眨眼就没了六个,我可不得来看看你嘛!你要是再死了,我可怎么跟上头交代啊!”
听了这话,杨门墩不但没有感到心下安慰,反而轻轻地打了个哆嗦。
江昭阳又慢悠悠地补充道:
“你是得好好活着啊,至少……你不能死在这里!”
“领导,你啥……啥意思啊?”
“对,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我……”
“先听我说完!知道我是干嘛的吗?”
“听他们说过,他们说你是……你是间谍,很难惹!惹公安也不能惹你。”
“间谍……”江昭阳悚然一笑,“那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一旦被我们盯上,人就只有两个地方能去,你知道是哪吗?”
杨门墩表情疑惑地摇了摇头。
江昭阳朝天上指了指,“一个是火星,那里暂时还没有我们的同志。”
随后他歪着嘴角一笑,又朝地下指了指,“还有一个地方,叫黄泉。那里虽然有我们的很多同志,但是我没法联络到他们,既然你铁了心要跟我们作对,不如这两个地方,你选一个?”
杨门墩瞬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领导……领导,我伏法,你不要制裁我,我伏法……”
“现在想起来伏法了,早干嘛去了?”江昭阳拿柴刀拍了拍他的脸。
沉默了一下之后,他继续问道:
“那我问你几个名字,你能老实告诉我吗?”
“能!能!您说,只要我知道……”
“你肯定知道,你要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除了你们,这村里还有谁侵犯过秦玉?”
杨门墩瞬间哆嗦了一下嘴唇,“凡是跟她有过关系的,今天都被二狗喊来了,如果还有其他人,我还能瞒着您?”
“真没了?”江昭阳突然把柴刀横放在他的脸上。
杨门墩又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说:
“真没了!”
·
在村委会大院里,江昭阳皱着眉又给蔺如峰打了个电话,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作了一个简要的汇报。
自然,挨骂肯定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好在没有增加检讨的字数,不过蔺如峰在最后的时候却说了一句无比严厉的话,让江昭阳瞬间愣在了那里:
“如果再出现无辜的牺牲者,你就准备脱下这身衣服吧!”
他用手指搔了搔头,又掏出了一支红双喜,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面对压力时的习惯。
这时,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拽了拽他的袖子。
他扭头一看,颜以冬正站在他的背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他问。
“秦玉不见了。”
“哦,我知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毛桃是怎么来这的?”
“你想得太多了。”江昭阳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它既然能来到这,就证明地宫的出口绝对不止一个,另外也说明,它已经在那个地宫里生活了相当长的时间了。”
“那刘队……”
“嗯?”
“刘队的事,你还不打算说?”颜以冬嗫嚅着嘴唇,最后还是决定一吐为快,因为这事带给她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你看看他们一个一个灰头土脸的模样,现在说了能怎么样?有什么好处吗?”
颜以冬看了一眼正蹲在大院角落里低头抽烟,窃窃私语的民警,不得不默然地点了点头。
“我们就算现在说出来,无非是告诉他们这样一个事实——在这个村里,除了有一只杀人不眨眼的猩猩以外,还有一些看不见的敌人,它们远比那只猩猩可怕多了。”
江昭阳的一番话,说的颜以冬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你别吓我。”
“这可不是在吓你,是你自己忘了。”他伸出了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感觉她实在是太脆弱了,简直像个长不大的小萝卜头一样。
“我忘记什么了?”颜以冬不服气地嘟着嘴问。
江昭阳把头凑到了她的耳边,“你忘了小玉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了,还有那个独居老头的老婆是怎么死的,这村子的人口,又是怎么从1007突然缩减到了现在的200人出头……”
颜以冬瞬间瞳孔放大,浑身发冷,尤其是在江昭阳补充了最后一句话之后:
“其实他们都是得了同一种病——疯病!”
·
晚饭时间,民警不知道从哪弄来了大饼,江昭阳也不客气,在佟星河的门口放了一把椅子,把大葱蘸酱之后裹进饼里,随后便大嚼起来,金色的霞光映在他的身上,像是涂抹了一层蜂蜜,让他整个人变得异常透亮。
他胸口的白色衬衫上还留着猩红的血渍,他的双·腿之上横放着两把柴刀,这让他脖颈里坠着的白色·狼牙似乎也跟着染上了一抹血色。
这些物件组合在一起,仿佛为江昭阳加冕了一层奇异的光环,颜以冬一时间竟然看得有些入迷。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上这样的男人,或者说,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男人。鲜血、柴刀、狼牙,在遇到他之前,都代表着恐惧,而现在,却成了他的一部分,或者说,已经成为了他本身。
吃过晚饭,江昭阳坚持让颜以冬先睡,自己则坐在佟星河门口的椅子上,为她守夜。
夜半时分,月明星稀,尺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浩浩荡荡,呜呜咽咽,像是在乌云下奔腾不休的江水。
江昭阳靠在椅子上,听了一夜。
颜以冬靠在床头上,喝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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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村庄的寂静被由远及近的“嗡嗡”声打破。
江昭阳抬头一看,从山的另一边缓缓飞来了一架直升机。
与寻常出现在电视剧中的直升机不同,那架墨绿色的直升机显得异常巨大,等它悬停在村委会前的空地上方,江昭阳才发现那赫然是最近国家自主研发,装配部队使用的直-20,外形同美国的“黑鹰”极其相似。
这种直升机一飞过来,江昭阳心底竟然有种莫名的感动,他知道这一次蔺局是真的用心了,因为这种直升机可以直接携带导弹,如果在山野作战,它足以摧毁任何地面目标。
在直-20悬停后不久,从机上垂下了一根软绳,随后一队身穿迷彩服的士兵进行了索降。
直升机机翼的巨大轰鸣声几乎把整个村庄的人都叫醒了,被机翼搅乱的气流让门口那棵两千岁的银杏树的落叶旋转成了一道墙,宛如一道金色的狂澜。
士兵们分成两队,手持95式□□,其中队尾的一个人还领着一只警犬快速有序地突破了那道金色的“屏障”,摘下了护目镜放在口袋里,然后动作整齐地朝人群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江昭阳看了一眼这些士兵肩上的臂章,那臂章由蓝、红、深蓝三色组成,代表了三军。蓝色代表空军,红色代表陆军,深蓝代表海军,而中间的红色部分绣着一柄利剑,利剑从闪电中穿过,上书“中国人民解放军特种部队”字样。
江昭阳还没晃过神来,对面士兵里左侧一人就朗声问道:
“请问哪位是北京来的江昭阳队长?”
他的话音刚落,江昭阳还没回答,中间一位领导模样的军官便朝江昭阳又敬了一个军礼:
“首长好,中国人民解放军中部战区响箭特种部队加强大队奉命协同作战,请指示!”
江昭阳对着这张刚毅的方脸看了许久,眼角忽然掠过一丝惊喜,他走了出去,用力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仓鼠?”
那人张嘴一笑,两颗巨大的门牙如两粒白色的木糖醇一样卡在唇·间,竟然与正在咀嚼的仓鼠一般无二。
“仓鼠”张开了双臂,狠狠地同江昭阳拥抱了一下,随后把手中的包裹扔给了他:
“领导听说这次行动有你参加,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套装备。”
江昭阳打开包裹一看,里面装着的是一整套崭新的特战装备,有95式自动□□、微光夜视仪、手持式北斗定位系统、防弹衣、□□、特战靴等等一应俱全。
他不禁两眼发光地问:
“这些……都是给我的?”
仓鼠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白,“你想得美!这一套装备怎么也能买辆大众汽车了,也就是借你用用,必须还,而且不能坏,坏了你得赔钱。”
江昭阳没有回答,同样冲他翻了翻白眼,仓鼠不以为意地一笑,附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江昭阳身体一僵,朝前望去,这时从直-20上又放下了一架绳梯,从上面缓缓地下来了一个人。
那人满头银发,身形挺拔,穿一身棕绿色军装,面朝黎明,朝他们缓缓走来。
他的松枝绿肩章上的三颗金星随着步履的节奏熠熠发光,仓鼠的表情也瞬间恢复了肃穆,从口中发出一声厉喝:
“列队!”
十二个人瞬间分成两队,分列两边。
江昭阳也一收刚才懒散的气息,朝身穿军装的老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首长好!”
金枝三星,代表着上将军衔,这声“首长”,自然也不是玩笑!
只是江昭阳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人此时此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面对晚辈的寒暄,老人的反应显得气度非凡,他朝江昭阳温和一笑,“如今哪还是什么首长,不过是一个退伍老兵罢了,江队长不用客气。”
“一日是首长,终生是首长。”江昭阳直白地奉承道。
不过他随后很快又把眉毛拧在了一起,“听说您前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一直都在北京静养,这是……”
江昭阳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军区高层领导即便是退役以后,也不能随意走动,因为他们一般身负着国家最高军事机密,一旦被恐怖分子胁持,后果不堪设想。
而眼前这位首长,此刻竟然以耄耋之躯出现在了这样一个震后灾区和命案现场,江昭阳确实是难以理解。
不过首长还没来及解释,江昭阳便听到从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轻柔的呼唤:
“爷爷……”
江昭阳扭头一看,颜以冬正眼圈通红地站在人群里,她原本雪白的衬衫如今裹满了血渍和泥垢。
江昭阳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他无意识地重复道: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