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人说里面什么都没有,颜以冬这才敢伸了伸脖子,换了个角度往里看了看,棺材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别说是尸骨,就连寿衣都没了踪影。
  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棺材,杨二狗也忍不住寒毛直竖,“江队长,这棺钉可是我看着砸下去的,怎么说没就没了?钉没了,人也没了?”
  颜以冬也跟着把目光聚焦到了坑底那个正闷着头抽烟的背影身上。谁知他却不发一言地把棺材复位,打了个手势,让人把坑重新填好,随后便朝村委会走去。
  路上,颜以冬追上了他,“江队,你是怎么知道毛桃少了脚趾和手臂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通过证据推理出来的。”
  江昭阳似乎心情不佳,说话的口气有些燥。
  “哦。”颜以冬轻轻地应了一声,觉得自己暂时还是不要去戳这个马蜂窝了。
  不过好在江昭阳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现在有些情绪化,没过多久他就主动解释道:
  “你应该也知道佟星河第一时间就把足印送交给动植物研究所了吧?”
  “知道啊。”
  “研究所那群家伙,只要是地球上的物种,哪有他们认不出来的,可偏偏就是这个东西的足印,他们还真就不认识。他们把它称为——不明生物,这说明什么呢?当时我就想到其中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足印的主人之前脚部受过伤,所以改变了足印的形状。后来又通过多次观察,我发觉如果在它足印的前端添加上十根脚趾的话,它的足印跟我们人类的脚印就很像了。”
  “哦,我明白了。那手臂呢,你怎么知道它的手臂断了?这个之前可是没有任何证据的。”
  “这个更简单,箱子里的抓痕虽然凌·乱,但很容易看出来,那些抓痕都是顺向的。如果有人把你关在箱子里活埋,你两只手都好好的话,你难道会只用一只左手拼命抓箱子吗?”
  “所以通过抓痕,你不但判断出了它有一只手受伤了,而且还知道它受伤的那只手肯定是右手?”
  “对,不过这也完美解释了第一案发现场为什么会出现两种伤痕,一种是撕裂伤,另一种却是刀伤。”
  “你是说……”颜以冬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没错。我猜……它的右手当时应该绑了一把刀。”
  “不会吧?”虽然从理性的角度,颜以冬非常相信他的这个结论,不过她还是无法相信那个画面——一个浑身长满黑·毛的猴子,它脚上穿着丝·袜,右手还绑着一把刀!
  江昭阳突然苦笑了一下,“但是……”
  “但是什么?”
  “说不好,就是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这不是和咱们之前的预测一样吗?本来你也没指望能挖出那个叫毛桃的猴子的尸体,不是吗?”
  “是啊,大方向是没变,凶手也算找着了,可我们都没想到连秦玉母亲的尸体也跟着一起失踪了吧?到底是谁干的?”
  “你说……会不会是秦玉?”
  江昭阳摇了摇头,“秦玉是99年生的,04年的时候,她顶多也就5岁。再说了,就算真是她干的,她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把毛桃救出来,对不对?她有必要动自己母亲的棺材吗?并且,那上面还有棺钉,一个5岁的小女孩是绝对没有力气开棺的。”
  颜以冬忍不住把手插·进裤兜里,闷头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想到满意的答案。
  在走到山下的时候,她突然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说杨二狗为什么非要伤害毛桃?活埋就活埋了,为什么还要砍断它的手脚?”
  江昭阳停了一下,唇角轻蔑地一笑,“因为杨村长明白,无论在什么时候,让人恐惧,都要比让人服气容易得多。”
  “你是说他是为了立威?在为当村长做准备?”
  “立威?”江昭阳忍不住从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像他那样生性残忍的人还用刻意立威吗?我看他也没那个脑子。”
  ·
  他们还没走到村委会的时候,就远远地看到门前那棵两千岁的银杏树下正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等走进一看,果然是秦玉,她和初见时一样,正穿着那套厚实的白布裙,靠在中空的树干上,看着天上忽明忽暗的云。
  江昭阳轻轻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随后拉着她一路走进了会议室,并且关好了门。
  现在所有的干警都去山洞搬石头了,整个村委会一个人也没有,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江昭阳和秦玉分别坐在了桌子的对面,颜以冬则选择站在了江昭阳的旁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但是颜以冬却仿佛听见了利箭上弦的声音。
  几分钟后,秦玉首先开口问道:“你们找到毛桃的尸体了吗?”
  “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们找不到的,对吧?”
  江昭阳的声音一改昨日的温柔,听起来刻板又冷漠,完完全全进入了审讯的状态。
  颜以冬突然感觉心里的某个地方被针扎了一下,痛得厉害,秦玉更是瞬间红了眼眶,连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
  “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经常帮助你的那对夫妻是毛桃杀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玉神色一滞,好看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我不知道……”她打着哆嗦否认着。
  “我不信……”江昭阳继续逼问道,“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最不明白的是你怎么可以纵容它行凶杀害你的恩人,它只是个畜生,只是你的工具,你这么做还有良心吗?”
  秦玉突然用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道:“哥,你别这么说……”
  “我还要怎么说?”江昭阳毫无感情地冷笑了一声,“你连自己的恩人都不放过,他们平时给你送粮食,送衣服,没有他们,你早就饿死了。”
  “哥,你别说了……”秦玉痛苦地呜咽了起来。
  “昨天我还觉得你是个好姑娘,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
  “不是,不是这样的。”秦玉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嘶吼道,“毛桃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活该。他们是给我送了好吃的,给了买了好看的衣服,但是他们家的衣服都是我洗的,他们家的卫生都是我打扫的,她家的男人喝醉了酒不光打她,还欺负我,而她呢,她不光让他男人欺负我,还把我灌醉了让其他男人欺负,他们还从我身上赚钱,他们根本不是人,他们是野兽,一群……发了疯的野兽。”
  颜以冬看着双目赤红,气得浑身发抖的秦玉,默默地流着泪闭上了眼睛。江昭阳也把头慢慢地低了下去,动作轻缓地点上了一支烟,闷头抽了一口之后,继续问道:
  “他们床底下那个黑色的碗,是你给的?”
  秦玉表情凄楚地一笑,“何止是一个碗,毛桃那一次送给我的东西里面什么都有,金子、银子、宝石,我全给了他们,只求他们俩能放过我,可是他们呢,他们又有谁放过我了?她让我陪她男人睡觉,好,我做了;她想要毛桃送给我的宝贝,我给了;她想买的衣服都买了,想去的地方都去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人有时候还没畜生干净?”
  面对秦玉一声高过一声的“为什么”,江昭阳忽然没了声音,他神色疲惫地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用眼睛盯着屋顶的蜘蛛网出了会神,随后接着问道:
  “小玉,你刚才说毛桃那一次送给你的东西多了,’那一次’是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以前的夜里……它突然来找我,我开始吓了一跳,没想到它竟然能长那么大,那天它还拿来了一个麻袋,里面装的都是看起来很值钱的东西。”
  “那你问它了没有,东西都是哪来的?”
  “我问了,它又不会说话,它比划的我也看不懂。”
  江昭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抽了口香烟,正想开口,却没想到这安静的局面马上被院内的不速之客打断了,杨二狗带着几个人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他们把铁锹放倒在一边的墙上,然后依次坐在墙边的椅子上歇脚,杨二狗挽了挽裤腿,调侃道:
  “哟,江队长,你怎么才来了两天,就把两个小姑娘弄哭了。”
  他带来的几个村民也马上跟着哄笑起来,颜以冬忽然觉得这些笑声在此刻令人非常不舒服,她有些紧张地偷偷看了江昭阳一眼,没想到江昭阳此刻却一反常态,既不怒也不笑,只是面色如水地看向了杨二狗,眉宇间夹杂着一丝令人胆寒的冷漠。
  几秒钟后,杨二狗有些尴尬地看向了地面,江昭阳这才收回了目光,古怪地一笑,轻轻地向秦玉问道:
  “你刚才说,他们把你灌醉了还让其他男人欺负,都还有谁欺负过你?”
  秦玉缓缓地坐了下来,同样古怪地一笑,反问道:“你真想知道?”
  江昭阳无声地点了点头。
  秦玉的目光随之一转,看向了正站在门口的那几个人,用手一一指认道:
  “他、他、他、他、他、他,还有他……”
  她在很短的时间里连续点了七下,颜以冬忽然发现这次总共也就进来了七个人。
  颜以冬还没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一个黑影闪过,会议室的大门随之闭合,一声清脆的“咔擦”声响起,锁簧归位,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随后,各个窗户的窗帘被接连拉上,本来明亮空寂的会议室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忽然响起:
  “小婊·子,老子跟你说了多少遍,有些话不要乱讲……不要乱讲,非不听!你个灶妈子一样的东西,不识黑是吧?”
  那声音刚说完,颜以冬便听见了从腰带里往外抽东西的声音,她惊恐地转过头,借着窗缝的微光,她发现屋内七个人的手上都多了一把磨得明晃晃的刀,那刀的刀头部分都比刀身多出来了一块像钩子一样的刀刃,竟然是湖北山里人常用的柴刀。
  这七把明晃晃的刀,仿佛又给阴冷的会议室添了几分寒气,颜以冬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脚在止不住地发抖,她忍不住打着哆嗦向江昭阳靠去,谁知江昭阳却突然间站了起来,像往常一样神色慵懒地靠在了办公桌上。
  颜以冬甚至看见他还偷偷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懒洋洋地问道:
  “二狗,你这是要干嘛?有什么事大家都好商量嘛,掏刀子可就伤和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