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阳把双手插在兜里,有些奇怪地回看了她一眼,“这个问题很重要?”
  “对我来说,是……很重要。”
  学霸的尊严之类的东西,江昭阳显然不太懂,因为他的回答像一记重拳,瞬间把颜以冬的玻璃心捶得粉碎。
  他说:“我黄铜四。”
  “黄铜四?”颜以冬眼前一黑,“骗谁呢?”
  “你不信吗?”江昭阳说着掏出了另一部手机,打开了掌上英雄联盟。
  颜以冬一看,确实是英勇黄铜四,而且还他娘的是历史最高段位。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她结结巴巴地问。
  江昭阳把手机揣回了口袋,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慢悠悠地回答道:“无他,唯手熟尔。”
  颜以冬忽然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为之一紧,她完全没想到如此谦虚的一句话用在这种语境里,装逼的效果竟然会如此地油而不腻。
  站到人行道上之后,江昭阳稍微整理了一下白衬衫的领子,随后若无其事地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他脖子里金色的项链配上雪白的狼牙在九点北京的夜色里闪耀着,颜以冬突然嗅到了一丝禁欲系微微燃烧的味道。
  ·
  下车后,江昭阳陪她回学校收拾了行李,等赶到首都机场时,飞机已经快要起飞了。
  他们在武汉机场落地后,直接跟洪川市局负责接机的同志汇合,在武汉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直接坐市局的车去了洪川。等到达洪川时,已经是当天的中午时分了。
  车辆并没有直接往案发现场开,而是开进了洪川市法·医解剖实验室的门前。
  “为什么来这?”颜以冬皱着眉问。
  “因为被害人的尸体在这,我们顺便拜访一位故人。”
  颜以冬却分明看到了刚说完这话的江昭阳的嘴角突然挂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
  在车上刑警的带领下,他们进门后没有上楼,而是右转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直接进入了尽头的房间。
  那个房间很大,有两三百平,里面有序的摆放着各种大小不等的机器,房屋中间横置着几个解剖台,一群人正围在其中两个解剖台上,有序地进行着尸块缝合。
  颜以冬一眼便看到了那两具全身被黑线缠绕的“遗体”,她的指尖一颤,条件反射般转了个身,却差点跟从后面走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飞快地看了那人一眼,本来是想道歉的,没想到在看到那人的瞬间,却硬生生地突然愣了几秒钟,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她烫着一头卷发,口红的颜色像樱桃一样鲜艳,上身披了一件米黄色的长款风衣,下面再搭配上白色短裙,透明丝·袜,裸色高跟,仿佛她不是正走向“验尸房”,而是正准备走红毯一样。
  就在颜以冬愣神的时间里,站在她身边的江昭阳却陡然收起了刚才那股闲散的神气,他转过身来,淡淡地唤了声:“师姐。”
  “师姐?”颜以冬忽然明白了过来,原来她就是这位“故人”。不过,她也同时看到了在听到这声呼唤的同时,一缕不易察觉的颤抖突然从“师姐”的脸上一闪而过。
  “你来啦!”她上前轻轻地拥抱了江昭阳一下,随后撒娇似地用手指扯了扯他棱角分明的五官。
  一瞬间,整个法·医实验室像是突然被塞进了果冻里一样,变得诧然无声。颜以冬敏感地转了下头,忽然发现刚才那群还围着解剖台前低声交谈的法·医此刻正全部扭过头望着这边,人人睁大了眼睛,一副白天见到鬼的表情。
  直到佟星河转过头,高声问道:“看什么看,都没事干了?”那群人才重新低下头,忙着把那些变了颜色的尸块像摆积木一样安置在尸体的个个地方。
  不过忙归忙,这些人嘴里可没闲着,一个人忍不住问:
  “嗳,江铃,刚才咱们佟组是不是抱了那男人一下,我没看错吧?”
  “没错,我也看见了。”
  “前段时间你们是不是还打过赌,是谁说咱们佟组如果不是女攻,他就请大家免费吃一个月的小龙虾?”
  “行了,老刘,别打岔!”一个人心虚地打断道,“我就奇了怪了,咱们佟组明明是出了名的冰霜女王,平时见了领导都懒得笑一下,她竟然会主动抱一个男人……”
  “都闭嘴!”那个名叫江铃的助理女法·医忍不住小声斥责道,“都没事干了是吗?这案子已经是部里挂牌督办了,三天时间你们连个齐活人都没拼出来,还有空扯这些八卦……”
  室内的讨论就此终止,屋外的佟星河和江昭阳也终止了“师门仪式”,她突然回过头想找一下刚才看到的一个女孩,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大白天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她不禁皱了皱眉,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地上有个“东西”,低头一看,发现刚才那个女孩正蜷缩在走廊的一角,用双手遮着脸,不知道在干什么。
  佟星河忍不住小声问道:“昭阳,这谁啊,你女朋友?”
  “不是,是新同事。”
  “她在干嘛呢?”
  江昭阳看了看地上那个正缩成一团的影子,摇了摇头,“不清楚。”
  佟星河凝神想了想,随后转身走了过去,把手搭在颜以冬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随后朝她友好地伸出了右手:
  “你好,我是佟星河。”
  “佟师姐好。”颜以冬不得不站了起来,同她握了下手。不过就算是握手的时候,她依旧固执地用另一只手捂着脸。
  “你是昭阳的同事?”佟星河似乎还是不太相信国安部的特工会如此年轻。
  “嗯。”
  “怎么称呼?”
  “我叫颜以冬。”
  “以冬,好名字!”佟星河朝她友善地一笑,红唇配雪肌,显得分外撩人。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师姐的名字才是真的好。”
  佟星河表情一滞,随后开心地笑了笑,“在我见过的所有人里边,你是第一个一下就猜出我名字来历的人。”
  “师姐过奖了。”颜以冬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
  “你一直捂着脸干嘛?”
  “我害怕。”颜以冬用手指了指尸体的方向,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这人胆小得很,师姐你就不要管她了。”江昭阳在后边“帮腔”道,“她连跟人solo都能连输十几局,猥琐得一匹。”
  颜以冬脸上一红,抬起头想反驳,但看了看对面一边站的是国家安全部的领导,另一边则是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的女法·医,好像无论哪边她都惹不起。最后想了想,只能红着脸,幽幽地叹口气了事。
  二十多个小时前,她还坐在帝都的网咖里同高智商的活人打着solo,这才一天时间不到,就被人拉到这里来看死尸。
  害怕?
  她能不害怕吗?
  是个人都会害怕好吗?尤其还是身患超忆症的她。
  只不过她没想到,佟星河却并没有奚落她,反而扭头就给了江昭阳一脚。
  “你丫给我闭嘴。”
  随着江昭阳的一声惨呼,颜以冬同时感到了一个充满体温的拥抱。
  “没事,在这有姐罩着你,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有我在,他们都作不了妖。”
  佟星河突如其来充满体温的拥抱,让颜以冬有些懵,不过她依旧能从中感觉到这拥抱虽然唐突,不过却是善意的,豪爽的,她终于放下了那只捂着脸的手,朝佟星河甜甜一笑。
  “谢谢师姐。”
  佟星河捏了捏她的手,“你先在门口等会吧,我和他先谈下正事。”
  随后她转身走向屋里的法·医解剖台,打开了无影灯,刚才围在解剖台附近的人群在瞬间自觉地退散到了室内的两侧,江昭阳这时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抱怨道:
  “师姐,我这才刚来,你不请我吃饭就算了,用得着拿你脚上那八厘米的凶器欢迎我吗?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佟星河没好气地回头白了他一眼,对他的诉苦置若罔闻,转而表情严肃地介绍起案情来:
  “死者身上一共有两种伤口,一种是撕裂伤,另一种是刀伤。”
  江昭阳却仿佛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感叹道:“这是被五马分尸了吗?”
  “不是五马分尸,这可比五马分尸惨多了,这俩人,足足缝了两个通宵,才勉强把他们凑成个人形。死者是一对夫妻,男的叫陈志国,38岁;女的叫樊秀芝,37岁,都是佛手坪当地的村民。”
  江昭阳朝助理法·医伸出手晃了一下,小贾马上把一副白手套递给了他。
  他戴上后一边查看着尸体的各个部位,一边问道:“怎么死的?撕裂伤、刀伤、砍头的先后顺序是什么?”
  佟星河沉吟了一下,“因为现在受害人的头部还没找到,就但从撕裂伤和刀伤来看,应该是混合着进行的,没有什么明确的先后顺序。”
  “撕裂伤的顺序呢?”
  “根据两名被害者左腿脚腕处的骨骼全部碎裂,右腿脚腕处有皮下出·血的状况,我们推断是被凶手拽着两腿从中撕裂的。”
  “撕裂?”江昭阳狠狠地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的含义,“那也就是说确定是野兽作案了?”
  “嗯。”佟星河又朝着尸体关节的各个部位看了一眼,“虽然没有做力学实验,但我们这边的意见也比较统一,这案子就算不是野兽单独犯案,它也肯定是帮凶。”
  “凶手的dna、指纹,有吗?”
  佟星河摇了摇头。
  “目击者呢?”
  佟星河继续摇了摇头。
  “报案人呢,现在在哪?”
  “在医院打吊瓶呢,还讹上我们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