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绅士,加百列,居然让我等了这么久……你再不来,我就打算自己走了。”卡蜜拉埋怨了一句。
可她眼睛被挖走,浑身都是伤痕和血迹,她明明哪里都去不了,就像一个被控制住的牵线木偶。况且,她悠闲地坐在地上,也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她一开始就笃定了他的到来。
卡蜜拉虽然看不见,但她的眼中已经自动模拟出加百列的形象。他的金瞳华美无比,远比任何贵金属更加璀璨。他挺直的鼻梁下,形状完美的薄唇从来不会露出会心的笑容,高压又残酷的成长环境中,他早已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一定穿着黑色的衬衫和长裤,无论材质是丝绢还是绸缎,一定是黑色的。
宇宙诞生自黑暗的泥沼,黑色是最本质最深沉的起源,也是加百列最喜欢的颜色。黑色隐秘,可以覆盖所有的浅色,即使血迹喷溅上去,也显现不出来——这就是为什么,黑装是杀手和间谍们最青睐的衣着。
卡蜜拉猜,加百列一定还带着一双黑色的手套,这也是谋杀犯的标配,因为手套可以掩盖很多东西,例如赃物、例如血迹,这些都是铁证。
只是不知道,他今天是否还佩带着那枚黄金怀表,他袖口上那对钻石袖扣是否还一如既往地闪耀?
加百列朝卡蜜拉走来,他步伐轻缓,在这个静谧的矿洞里发出细微的声音,就像高傲的金蝎在沙海中游弋的痕迹。
加百列摩挲着袖口上的金曜石袖扣,语气从容而颓淡:“你不会走的,你一早就猜到了,所以你才在这里等待我……等待着我帮你毁尸灭迹。”
卡蜜拉但笑不语。
加百列冷冷打量着横卧在地面上的乔岑的尸体,他已经被折辱得不成人样。他脖颈上那个的有反复戳刺痕迹的血洞应该就是地上这片血泊的源头。他的右眼惊怒地瞪大,血丝覆满了他翠绿的眼睛,眼球上结了一层浑浊的阴翳,看起来瘆人无比。
毒蛇没有眼睑,就算是被刺穿了七寸,也不会合上那双阴毒的眼睛。
而他的左眼睛已经被挖走了,那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上插着一截乌紫的生殖器。
加百列面色森然,他深谙这一切都是卡蜜拉的杰作。她一直都是这么恶趣味,她冷血又残暴,野蛮且乖张。加百列曾经仔仔细细地读过那份关于她的精神诊断报告。那份报告上,罗兰事无巨细地记载了辛西娅女皇后来向他和盘托出的所有关于王女的劣迹。
加百列记得报告上面的内容,她从幼年时期就表现出了极高的【精神病态】倾向,包括但不限于虐待动物、故意纵火……并且在她的青少年时期,独立完成了一桩手法恶劣的弑兄案。被谋害的王子是前女皇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也就是卡蜜拉同母异父的王兄。
女皇辛西娅当即封锁了所有消息,故而直到革命军攻破王宫之前,都鲜少有人知道这桩皇室丑闻。
加百列在乔岑的尸首旁边蹲下,他取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瓶,把瓶中的液体倾倒在乔岑的尸体上,伴随着一阵恶臭,腐蚀的“滋滋”声响起,很快乔岑的尸体和周围的血迹都化为乌有,只余一滩无色无味的暗黄水渍。
“溶尸水?”卡蜜拉听见声音,也嗅到了空气中的腐臭味,她虽然用了一个问句,却是意料之中的语气,“加百列,没想到你居然能搞到这种好东西……”
溶尸水,这是一种比强酸强碱厉害百倍的腐蚀性物质,能够在短短数秒之内就全面溶解人体组织,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在那伽大陆是早已失传的禁品,即使她是王女,也只在古老的手抄本上得知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却从未见过其真容。
她再次遗憾自己现在丧失了视力。
“我猜你还带了别的武器,如果我没有杀死乔岑,你就会帮我杀死他,再带我逃出去,对吗?”卡蜜拉的嗓音傲慢又自信。
加百列沉默不语,卡蜜拉当他默认了,嘴角勾起笑容:“你为什么不说话?加百列,你现在明明可以对我说真话。”
加百列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腕处的金曜石袖扣,质朴而古拙的工艺,根本掩盖不了宝石折射出的动人的光芒。
她猜得很准确,她的胆大心细不容小觑。
赫尔曼生性狡诈多疑,极度奉行极权主义。即使加百列是他的亲侄,他将监守王女的任务交给加百列后,也从未放松对加百列的警惕。
在卡蜜拉被押送至密林别墅的第一天,加百列就收到了赫尔曼的第一份赠礼——一只黄金怀表,美其名曰是对他看守王女的奖励。
表盘中心,一个纯金的太阳雕花轴承四周,黄金指针下,镂空的机芯中可见齿轮转动。越是复杂的设计,就越能藏匿诸多玄机。加百列在尔虞我诈的阿德勒中浸淫多年,已然熟知许多把戏,他一眼就能看出机芯里藏了一个别致的窃听器。
他却装作浑然不知,只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不卑不亢地感谢赫尔曼舅舅的赠礼。
他并没有携带怀表的习惯,所以他可以隔叁差五才带着这只黄金怀表,故意传达给赫尔曼他想要听到的东西,比如在密林别墅里对战犯卡蜜拉极尽羞辱,他用恶毒的言语挖苦她、讽刺她、警告她,把她贬低到尘埃里,他还对她使用暴力。
原因仅仅是因为,卡蜜拉在他手里过得越不好,窃听器另一端的赫尔曼就会越放松警惕,卡蜜拉的处境就越加安全。
将怀表取下来置之高阁的时候,他才能去到一个没有赫尔曼监听的秘密之地,听取装在卡蜜拉的身体里的窃听器里的信息,思考如何帮她解决危机。
加百列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的事情,他也知道,她并不信任他,所以她不停地勾引其他男人,和他们上床,以达成她的目的。加百列当然很生气,他每次从窃听器里听见她的呻吟和其他男人的喘息之时,他多么想把那些玷污她的男人全部清剿干净。
加百列对卡蜜拉同样抱有怨气,她明明可以信任他,可每当他换位思考,假如他是她,也绝对不会相信一个屠尽她全族的仇敌。加百列只能把这些无用的情绪都藏在心底,等待着最后的时机。
很多信息,他不能直接传达给她,加百列处于赫尔曼的监听之下,他不能对卡蜜拉说真话。他只能借着嘲讽和羞辱半真半假地暗示她。她很聪明,一来二去,她就发现了他话语中的玄机。
在黄金怀表的监听下,加百列和卡蜜拉在密林别墅互相打着谜语,他一直在不停地向她强调,她不可以轻举妄动,也不可以出逃——
因为密林别墅周围全是赫尔曼的眼线,她只要暴露出任何想要逃走的痕迹,她就必死无疑,她可能还没走出这片密林,就被赫尔曼的人半路击毙。
【希望你能安分一点。】
这句真真假假的威胁是加百列对她说过的最多的话。
救下她的最好时机是在行刑日这天,加百列早已构思好一条瞒天过海的妙计,他的本意是杀死乔岑毁尸灭迹,再偷偷带走她藏起来,伪装成是乔岑掳走了卡蜜拉,制造出二人失踪的假象。
没想到乔岑却提前准备了一具和她一模一样的身体,完全可以将所有人迷惑过去,这大大增加了计划成功的几率,而她凭借自己的力量杀死了乔岑,所以加百列只需要帮助她处理尸体。
所有的武器和药剂,从她被关押至密林别墅的第一天,加百列就已经准备完毕。
等待的过程艰辛而漫长,他看着天上的月亮从弯钩变成狼牙,然后变成半明半暗的弦月,再越来越丰满,直至它变成一轮猩红的浑圆。
等待死期降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卡蜜拉从来都没有坐以待毙,她冷静地审时度势,把每个人的力量都利用起来,抽丝剥茧,慢慢参透其中的谜团。她向加百列反复试探,加百列也不停给出他的回应。可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一个在她的后颈里植入脊髓栓炸弹的敌人放下戒备。
但死期将至,她又腹背受敌,局面已经不可能更糟,为何不破釜沉舟,赌一把绝处逢生呢?
所以在阿德勒的家宴那一次,她冒险杀死了班顿。阿德勒府邸里危机重重,身处赫尔曼的老巢里,摩因目光犀利,这并不是复仇的最好时机。
她之所以肆无忌惮地要了班顿的命,不仅仅是因为米契尔已经被驯化得足够忠诚,卡蜜拉有七成的把握他会愿意替她顶罪——更重要的目的是,她要确定加百列的立场。
这是一场豪赌,加百列能够窃听出她杀害班顿并辱尸的真相,他知道凶手绝对不是米契尔。卡蜜拉掷出了全部的筹码,她赌的就是加百列会不会供出她,会不会对着赫尔曼说出真相。
如果她赌输了,也不过是把死期提前了一点而已,她可能会被赫尔曼当场处以极刑,那她也就自认倒霉。
但她赌对了,在她和米契尔联手编织的这出戏剧面前,加百列选择了缄默不语。于是米契尔被处以二十年监禁,她则在加百列的包庇下化险为夷。
这是她开始逐渐信任加百列的契机。
一切都在卡蜜拉和加百列的心照不宣之中有序地进行着,携带黄金怀表的时机也被加百列游刃有余地把控着,他们二人默契地较量着演技,一同欺骗窃听器另一端的赫尔曼。
然而赫尔曼比想象中有着更恐怖的控制欲。
他不甘心从加百列那里得到断断续续的信息,所以他再一次出手,给予了加百列一份新的赠礼——一对镂空设计的钻石袖扣。
同样是窃听器。
而袖扣是必备的日用品,加百列没有理由像怀表那样时带时不带,赫尔曼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加百列日日都要佩戴着这对钻石袖扣,不可随意摘取。
当权者说话总是意犹未尽,很多深意需要下面的人挖空心思去领悟。加百列察言观色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他瞬间明白赫尔曼明为奖赏、暗为威慑的含义,他不动声色地接受了这份赠礼,他沉着又忠诚的表现再次赢得了赫尔曼的满意。
然而加百列的心中之石却高高悬起,赫尔曼的再度赠礼并不是一个良好的讯号,这意味着赫尔曼从未放松对自己的警惕。
而他自此以后必须时刻佩戴着那对钻石袖扣,完全处于赫尔曼的监听之中。
形势突然变得严峻。
直到行刑日这天,似乎一切都即将尘埃落定,赫尔曼终于肯放松对加百列的怀疑,于是他给出了第叁份赠礼——金曜石袖扣。
它的设计简洁而古拙,这一次,这只是寻常的宝石袖扣,并没有安装窃听器。
赫尔曼让加百列摘下那对钻石袖扣,隐晦地表明了他的态度——依希切尔余孽死后,他将不会再继续对加百列进行监听。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权术顶端的执政官,自然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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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西娅当初给女主找心理医生,就是因为女主杀掉了她同母异父的哥哥,辛西娅的日记里暗示过她们的母皇还有一个私生子
前面卡蜜拉总是有意无意地把注意力放在怀表和钻石袖扣上,就是因为她也怀疑里面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