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蜜拉的沉默让乔岑明白了她的选择。
他很谨慎,为了预防卡蜜拉突然将匕首转向自己,他后退了两步,把曲刃匕首扔到了卡蜜拉跪着的膝盖旁边。
在乔岑鼓励的目光中,卡蜜拉拾起这把冰凉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眼眶里。
鲜血就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飙了出来,喷溅得到处都是。然而在这一片朦胧的血光中,她的表情非常平静,没有乔岑想象中的惊惧,她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要知道,辛西娅当初被人挖下眼睛,之所以没有惨叫,是因为她的嘴里被塞了一团遏制她出声的绸布。而卡蜜拉没有痛呼,凭借的是她非人的意志力。
乔岑目光复杂地盯着这个场面。她的手非常稳,几乎没有颤抖,她就像一个娴熟的外科医生在切除别人身上的肿瘤,她好似没有疼痛感,但她大汗岑岑的生理反应暴露了她其实也处在不适之中。
不过卡蜜拉早已习惯了疼痛,反正也死不掉,挖掉一双眼睛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的心理素质与生俱来就强悍无比,罗兰总说她“缺乏恐惧”,卡蜜拉完全认同这个赞美。
也许是她骨子里的自毁倾向在作祟,她甚至会刻意去感受剜眼的疼痛,丝丝缕缕的神经发出可怖的尖叫,警告着她停止自我伤害的危险行为。卡蜜拉感觉自己被剥离成了两半,一半是灵魂,一半是肉体,而她现在呆在灵魂的那一半里,所以感受不到肉体的疼痛。
其实只是疼得麻木了而已。
无论她如何脱敏,肉体凡胎怎么可能完全脱离意识。她用曲刃在左眼眶里转了一圈,用手指抠出左眼球,再用匕首割断上面牵扯着的神经。然后她又如法炮制,顺利取下了右眼球。
她把两颗眼珠捧在手心,她这下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感觉到腥热的液体从她空洞洞的眼眶里流出来,像蛛脚一样爬满她的脸颊,然后渗到她的脖颈里面去。
失去光明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么?无边无际的黑暗,连一丝朦胧的月光都没有,黎明永远也不会降临。
卡蜜拉突然明白为什么后天失明患者的自杀率会那么高,因为不像先天失明症患者一样从未体验过光明,先给予后再剥夺,比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要残酷得多。卡蜜拉一直活得像个冷血动物,而这一刻她突然共情到了辛西娅当初的无助。
她回忆着辛西娅当初的表情,她当时的神情是那么大义凛然,似乎无惧任何疼痛和死亡。但卡蜜拉太了解辛西娅了,她抽搐的面部肌肉暴露着她处于极度的不安之中,可她为了依希切尔的尊严,即使项上刀悬,她也不会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卡蜜拉不由自主地想起罗兰在心理课上展示的那幅油画,辛西娅被画得像一头丑态百出的赤裸母猪……可是,辛西娅明明至死都没有露出过任何怯懦的表情。画画的人应该和那幅画一起被烧死,因为画里传达出的全部都是谎言。
而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卡蜜拉记得乔岑的位置,她缓缓站起身来,朝着他的方向展臂,两颗饱满的眼珠躺在她的手心。
“乖孩子。”
乔岑笑吟吟地看着她脸上的两个血洞,他并不觉得丑陋,他反而觉得她是一件美丽的艺术品。他似乎懂得了为什么会有“慕残”这样的爱好者,他们对着残疾群体有着病态的强烈性冲动。
他现在对卡蜜拉,怀揣的不就是这样畸形的情感吗?
不过乔岑并没有大意。他沉下声线,类似情人间的低哄:“现在,扔掉你手中的匕首。”
卡蜜拉温顺地丢掉了那把血淋淋的匕首,金属刀柄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那条攀缘在手柄处的银蛇鳞片闪闪,好似已被匕首上的鲜血喂饱。
乔岑乐于见她乖顺的模样,她失去眼睛后,整个人的行为都变得迟缓,她的嘴唇也紧紧地闭合着,显得异常木讷。
再怎么勇敢,也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骤然失明,怎么可能不会害怕呢?
乔岑走近她,把地上那把匕首踢得远远的。他从卡蜜拉手中接过那一对眼珠,转交给他带来的侍从,然后他命令道:“把这双眼睛,和地上那个女人一起送上刑场去。”
“如果父亲问起我,你们就说我刚挖下死囚的眼睛,被溅得满身都是鲜血,需要清理一下。”乔岑补充道,声线十分阴冷,“如果谁敢向父亲告密,我保证会让他死无全尸。”
这几个人全是乔岑秘密豢养的侍从,他们领命离去后,密室里只剩下乔岑和卡蜜拉两个人。
乔岑谨慎到了极点,即使知道这几个侍从不会背叛他,他还是提前给他们喂了剧毒药物,他们并不知道,等他们做完这一切后不久,就会毒发身亡,把这个偷天换日的秘密永远带入坟墓里。
他要偷偷把卡蜜拉藏起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他才是能够真正拯救她的人,他要让她知道,他比罗兰那个软弱无能的男人,要值得依靠得多。她当初瞎了眼,才会偏爱罗兰,而冷落他。
而她现在只有他了,她对他做过的所有事情,他都可以在她身上报复回来。
乔岑暗喜不已,在确认卡蜜拉已经无法触碰到那把匕首之后,他徐步走到她的面前,把她拥进怀里。她的身体很柔软,乔岑抚摸着她的脊背,享受着这片刻的惬意。
离得太近了,卡蜜拉感觉到肚子那里有一团炽热的东西顶着自己,卡蜜拉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唯一奇怪的是,不应该是直直挺立的吗,怎么会是软趴趴的一团呢?
卡蜜拉想起当初乔岑的阴茎里流出的汩汩鲜血,她嘴角微妙地一勾,看来那时玩得过火,还是伤到他了,难怪他这么记恨……
她眼眶里淌出的鲜血淋湿了乔岑的前襟,乔岑握着她的肩,低头舔舐着她脸颊上的鲜血,他把腥甜的液体吞入喉中,感觉和她融为一体。
乔岑从衣兜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止血草药,敷在她的伤口上,他再用一条黑色的绸带,把它覆盖在卡蜜拉的眼上,遮住恐怖的窟窿,在她的后脑上系起一个漂亮的结。黑色可以覆盖鲜血的颜色,即使绸带被血液浸染,也看不出来。
卡蜜拉低垂着嘴角,苦笑道:“乔岑,我把眼睛挖给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眼睛。”
“好,我就是你的眼睛。”
乔岑抚摸着她的脸蛋,心中浮起一个奇妙的想法,等他老得无法控制她的时候,就吃掉她怎么样,就像母螳螂吃掉公螳螂一样——
这样他们就彻底地在一起了。
他想象着这样美好的结局,再次拥住她,贪婪地舔着她的脸颊,她的耳垂,她的脖颈……
脖颈?!
穿刺的剧痛从脖颈处传来,乔岑感到血液自脖颈处喷射出去。而卡蜜拉手里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刺刀,捅进他的脖子里。
乔岑难以置信地掐住她的脖子,愤怒让他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她已经完全无法呼吸,可她强烈的求生本能让她不停地转动着手中那把折迭刀的角度,让那把穿刺性极强的尖刀钉入乔岑的颈动脉里。
一秒、两秒、叁秒……当卡蜜拉以为自己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时候,乔岑比她先倒了下去。
卡蜜拉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享受着濒死又复生的快感。她从乔岑的脖子里抽出那把锋利无比的折迭刀,卡蜜拉感觉到滚烫的血液全部喷溅到她的脸上。
她很遗憾看不见这个美妙的场景,这一定比喷绘还要绮丽。
颈动脉被刺穿,乔岑会在几分钟之内就因失血而死去,他的大脑也会因缺血缺氧而坏死,就算是神明来了,也只能替他挑一块好点的墓地。
“你用六尺长的戮刀才能砍下辛西娅的脑袋,而我只用一把小小的折迭刀就能刺穿你的喉咙……乔岑,你简直是没用的垃圾。”
卡蜜拉轻蔑地唾弃着,虽然她也伤痕累累,并且损失了一双眼睛。她浑身都是鲜血,有她自己的,更多的是乔岑的,她仿佛刚从炼狱的血池里爬出来一样。
卡蜜拉即使看不见,她也能凭触感踩上乔岑的脑袋。她用鞋底狠狠地碾着乔岑的脸,轻轻地说:“你这个贱种,竟然敢打我的脸。”
她报复乔岑之前给她的那一巴掌,把他的五官踩得都要移位。
等她发泄完了愤怒,她又蹲下身来,抚摸着他的脸颊。乔岑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进入了准死亡状态,再过两分钟,他就会完全死亡。眼睛看不见,卡蜜拉就通过指尖的触感来还原他的惨状。
可这似乎还是不够解气,卡蜜拉用手中那把镶嵌红宝石的尖刀剜下了乔岑的左眼,她方才就是趁着乔岑和她拥抱之时,飞快取下了头上的红宝石发卡——它其实是一把锋利无比的折迭刀,她当初也是依靠这把刀杀死了班顿。
刀上镶嵌的那颗耀眼的红宝石是辛西娅曾经送给她的礼物,用这把刀手刃仇敌,卡蜜拉感觉自己充满了决心和力量,也更能告慰辛西娅的魂灵。
有了班顿和她自己的挖眼经验,卡蜜拉已经非常熟练,她大力抠出乔岑的左眼珠,凭借蛮力扯断了下面牵连的视神经,然后她把这颗眼珠放在鞋底下踩爆了它。
就像踩爆了一颗水球。
卡蜜拉再一次遗憾自己丧失了视力。她摸索着扒开乔岑的裤子,抚摸着他那根软趴趴的柱状体。他体温尚存,那根性器又十分硕大,触感就像水蛭——一种嗜吸血液的腔肠动物。
卡蜜拉恶心坏了,她强忍着不适割下了这根柱状物,然后插进了他左边那个眼球缺失的眼眶里。做完这一切后,卡蜜拉想象着这个滑稽的画面,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她把小刀在裙摆上擦拭干净后折迭起来,恢复成发卡的形状,又重新别在了头发上。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用手掌托着脸颊,她猛然想起手刚碰过乔岑的肮脏部位,又嫌弃无比地放了下来。
她现在什么也看不见,根本走不出这个地方,她只能给自己找点乐子,可她又觉得乔岑的尸体会脏污了她的手。
正当无聊之时,卡蜜拉突然警觉起来,她敏锐地闻到了一股干燥的香气——像身着皮革的旅人拾起了一枚金黄的琥珀,发现了树脂凝结了千万年的石火光阴,透过这颗剔透的琥珀,你能直视冬日的太阳,它折射着纯一不杂的冷冽的寒光。
卡蜜拉目不能视,却能清晰地辨别出这股香气,它神秘而悠远,卡蜜拉绝对不会认错。
她转向了香气来源的方向,直觉告诉她那里有一个人影。卡蜜拉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暧昧的弧度:“你终于来了,加百列,我就知道你不会弃我于不顾。”
—·—·—·—·分割线—·—·—·—·
第十八章有一个伏笔,可以和这一章呼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