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阶梯教室。
黎贝卡和米兰达发现今天的卡蜜拉明显有些郁郁寡欢,从整个早上到下午,她都没有主动开口说一句话。
而且今天米契尔也没有来学校,他的那些跟班们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卡蜜拉转着笔,似乎一直在思索,或者只是简单地神游天外。但她脸上的神情透着少见的阴沉,就像被困在枯井里的人,尽管每天都在等待救援,但其实早已知道自己没有生还的可能。
黎贝卡想让卡蜜拉高兴一点,她向卡蜜拉分享一些时髦的化妆品和首饰,但卡蜜拉始终爱搭不理的。米兰达说起那些狗血至极的校园八卦时,卡蜜拉也表现得没有兴趣。
这让黎贝卡和米兰达有些挫败,她俩无能为力地望着赫吉,而赫吉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语调非常温柔:“也许只是今天心情不好,就让卡蜜拉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
接近黄昏的太阳是淡淡的橘黄色,照进奥古斯塔学院的玻璃彩窗,折射出拧巴的光斑,美丽,却也黯淡。
就像帝国时代落幕前,奏响的一曲虚张声势的挽歌。
下午的最后一堂恰巧是赫西的历史课。
赫西身着一袭纯黑的职业套装,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给人扑面而来的庄重和肃穆之感。
让人联想到葬礼上的吊唁人。
赫西正好讲到依希切尔的覆灭,卡蜜拉被赫西低而迷离的嗓音吸引。
“女皇辛西娅的头颅被砍下的那一刻,依希切尔在那伽大陆近300年的统治也宣告终结……”
卡蜜拉不知道赫西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陈述这段历史,她的面容看上去似乎非常平静——如果忽略她蓝色眼眸中的惊涛骇浪的话。
卡蜜拉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辛西娅在对着自己微笑,她戴着那顶镶嵌着红宝石的“帝国之冠”,脚下开满了大片纯白的百合花。
卡蜜拉歪起嘴巴,叉腰走上去,准备例行嘲讽辛西娅的笑容像个傻瓜,但当她表现出想要靠近的意思时,辛西娅的身体就像透明的月光石一样破碎了。
卡蜜拉怀疑自己是否陷入了梦魇的后遗症,梦里的自己既自鸣得意,又忐忑不安。她感到烦躁、狂热,但她其实无比眷恋。
“……前尘往事皆如幻梦,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在元老院执政官的带领下,那伽大陆迅速建立起新的政权。”
赫西的声音将卡蜜拉从梦中唤醒,她恍然发现这堂课其实已经将近尾声。
阶梯教室里传来一阵骚动。
加百列不知何时站在了阶梯教室的后门处。
他背倚着后门,双手交叉环在胸前,目光随意地扫向这个方向,好似在等待什么人。
身世显赫又俊美无俦的阿德勒继承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嘿!你快看那边!”米兰达疯狂地拍打着黎贝卡的肩膀,她用下巴指了指后门的方向,“那不是加百列吗?他怎么在这里!”
“天呐!加百列真的好帅!”
“长得又帅,家世又好,而且还是学生会主席,简直就是理想型中的顶配了!”
“不过他来我们教室干嘛?”
“不会是在等谁吧!天呐!天呐!能够和他约会的女生好幸运!”
耳边的讨论声像聒噪的蝉鸣,卡蜜拉烦躁无比,加百列确实是在等人,等着把她扭送进死亡的牢笼里。
真是幸运透顶。
卡蜜拉用手掌托着自己的头,沉沉叹了一口气,此时下课铃声响起,卡蜜拉抬头看了一眼赫西,赫西恰巧也在看她,只是她们的眼中,都同时凝望着另一个人。
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她俩谁都没有说话,不过赫西率先移开了视线,卡蜜拉恍惚间看到了她眼角的一点晶莹。
赫西也发现了教室后门的加百列,但她始终沉默着,飞快地收拾着讲台上的课本和教案,她好像知道卡蜜拉会面临怎样的结局,但她帮不了她,她只能被迫袖手旁观。
在面对无法改变的悲剧时,逃避是最有用的麻醉剂。
赫西脚步匆匆地走出教室时,差点把水杯打翻。学生们从未见过端庄优雅的“冰山美人”露出如此狼狈的模样,对她今天的异常感到好奇。
加百列缓慢地走进阶梯教室,所有人都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当他停在卡蜜拉的座位旁边时,八卦的议论声又开始喧嚣起来。
加百列穿着校服西装,但他身上那股冷冽又显贵的气韵,让他和其他普通的男学生们有着天壤之别。他鼻梁和下巴的线条很精巧,可总是抬起一个傲慢的弧度,卡蜜拉厌恶他那股小人得志的风范,她只想把他鼻梁骨打断。
加百列抬起手臂,随意地抚摸着袖口上那枚闪耀的钻石袖扣,卡蜜拉认出来那是昨日赫尔曼赏赐给这条走狗的骨棒。
她摸了摸发夹上那颗硕大的红宝石,觉得自己头上这颗这可比加百列的钻石名贵多了。
“今天的课程结束了。”加百列的嗓音很冷淡,他理所当然地命令道,“跟我走吧。”
黎贝卡和米兰达的八卦之火又开始燃烧起来,她们捂着嘴巴,在心中为卡蜜拉撩汉的手段疯狂点赞,好家伙,不光是米契尔、欧洛斯……现在连加百列也赶着送上门来。
正当她们想着一定要向卡蜜拉认真取经的时候,加百列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们心中的玛丽苏火花。
“如果你不想我就在这里把你绑起来的话。”加百列对着卡蜜拉露出一个绝对算不上善意的笑容。
黎贝卡和米兰达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她们皱起了眉头。
这可不像密会的邀约。
更像是威胁。
“加百列,不管长得再怎么人模狗样,骨子里你就是个粗鲁的屠夫。”卡蜜拉摇头嘲讽道,她整理着自己的课桌,“至少也要等我把这些课本都装好吧!”
加百列却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卡蜜拉甩了一下,可他抓得很紧,根本甩不开。
“你知道什么人比较喜欢戴手套吗?”卡蜜拉瞥着加百列的白色手套,语速飞快,“一般是变态杀人犯,他们需要用手套掩盖自己的犯罪痕迹,血迹、指纹……或者其他。”
他嘴角轻轻上扬:“确实能掩盖一些东西。”
卡蜜拉沉默着,她仔细审视着加百列的面容,他方才的那句话非常像一句死亡威胁。
可加百列并没有留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他毫不绅士地拉着卡蜜拉的手腕,把她从座位上拽了出来。
“别收拾了,反正你也用不到了。”他字字诛心地说。
卡蜜拉威慑一般地瞪着加百列,加百列并没把她毫无攻击力的眼神放在心上,他像锁链一样束缚着卡蜜拉,并且要强硬地带走她。
“加百列,你要带卡蜜拉去哪里?”黎贝卡突然高声道。
加百列转过头,看了一眼明显勇气不足的黎贝卡,他没什么表情,可他锐利的轮廓散发着不容置喙的气场,提醒着发问的人和他有着云泥之别。
迎着刀锋般的眸光,米兰达鼓起了勇气:“加、加百列,请你放开卡蜜拉。”
但加百列根本没有理睬她俩,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两只蝼蚁,蝼蚁怎么配指使他呢。
加百列重新看向被他钳制住的这个罪魁祸首,她可真是万人迷,无论在哪里,都有人愿意保护她,替她出头,前有米契尔,现在又有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虾兵蟹将。
他摩挲了一下她细瘦的手腕,她的腕骨非常健康,骨骼修长,皮肉也长得好,让人有股凌虐的欲望。
加百列越发捏紧了她的手腕。
卡蜜拉没想到连范伦汀娜都怵得慌的黎贝卡和米兰达,居然敢为了她和加百列对峙,她们竟然不惧怕来自加百列的威压。
但她们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卡蜜拉叹了口气,难得温柔地对着黎贝卡和米兰达说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赫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表情有些担忧:“真的没事吗?”
卡蜜拉难得听见哑巴开口,她瞪着眼做了个鬼脸,而后摇摇头:“真的没事。”
加百列不再让她们废话下去,他拉着卡蜜拉就向教室门外走去。
“卡蜜拉!”黎贝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明天你还会继续回来上课对吗?”
卡蜜拉的脚步顿了一下,她装作没有听见,也没有回头。
她的反应让黎贝卡和米兰达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卡蜜拉什么也不告诉她们,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她浑身都是秘密。为什么一个褐色眼睛的平民可以轻易转入奥古斯塔学院,为什么弦月舞会上她穿得起大师限量版的黑色舞裙,为什么她认识眼高于顶的阿德勒继承人加百列……
这些问题,卡蜜拉从来没有向她们解答过。
一股莫名的不安浮上米兰达的心头,催促着她说出一些平时会觉得难以启齿的话。好像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一样。她不由得大声道:“卡蜜拉!不管怎样,我们都很高兴认识你!”
加百列笑了一下,俯身在面色僵硬的卡蜜拉耳边说:“你怎么不告诉她们,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卡蜜拉狠狠剜了加百列一眼。
就在这时,赫吉竟然跑了上来,她手里握着那支镶钻的白色钢笔。
卡蜜拉记得这支钢笔,赫吉非常珍爱它,它是欧洛斯送给亲妹妹的礼物。
赫吉把这支钢笔放进了卡蜜拉的校服口袋里,然后她轻轻地说:“卡蜜拉,这是我最喜欢的钢笔,它曾经给予过我很多勇气……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也能为你带来好运。”
说完后,她羞涩地垂头,后退了两步。
加百列冷笑着伸长手臂,从卡蜜拉的口袋里取出这支钢笔,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笔身,揭开了钻石笔帽,他端详了两眼这支精致的钢笔,就松开了手指——
钢笔摔在了地上,笔尖着地,直接断裂了。
赫吉脸色苍白地愣在原地,一切都发生在不过两秒之内。
卡蜜拉曾经从米契尔手中把这只钢笔拯救下来,但它最后还是毁在了加百列的手里。
一股怒火直冲卡蜜拉的心头,她疯狂地挣扎着,该死的加百列,她真想给他一个巴掌,但是加百列的力量太过蛮横了,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加百列可不管赫吉是什么反应,他揽着卡蜜拉的肩就把她往外拖,周围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上前阻止他。
没有人敢得罪加百列?阿德勒。
“等等!”在加百列和卡蜜拉走到走廊上的时候,范伦汀娜从教室里冲了出来,因为急速奔跑,她的小方脸上有一丝红晕,她用手扶着膝盖,她的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
加百列并没有停下脚步。
范伦汀娜高声吼道:“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或者她有什么把柄被你抓着,但我相信卡蜜拉一定会回来的!我说得对吗,卡蜜拉?”
她后面一句是对着卡蜜拉说的。
加百列睨了一眼表情十分难看的卡蜜拉,他都懒得转过身去看看是谁在说话,加百列厌恶被人威胁,何况是一个根本称不上对手的人。
他捏着卡蜜拉的肩膀,他的指骨都要嵌入她的身体里。
这是一种宣告主权的姿态,范伦汀娜的直觉这样告诉她。
然后她看见那个英俊而危险的阿德勒继承人用手指拨了拨卡蜜拉耳边的银发,这个动作非常亲昵。随后他用调笑一般的嗓音说道:“回来么?恐怕没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