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儿叉着腰看着远远的只剩下背影的林初凤主仆俩,狠狠地往地下“呸!”了声,又重重的哼了两声,转身掀起帘子进了屋子。
沉香随手翻着几页纸,抬眼瞥了眼圆儿,笑了笑,“走了?”
圆儿接过小丫头递进来的牛乳,试了试温度,往沉香手边儿的炕桌上轻轻搁下,一边儿脆生脆语的回道:
“走了,奴婢眼瞧着,哎呦,您是没瞧见,表姑娘那帕子甩的,那叫一个有劲儿哟!奴婢寻摸着,表姑娘怕是把浑身的劲儿都用到帕子上了。”
听着丫头埋汰林初凤,沉香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她又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人家都想着偶遇到她屋子里来了,她要是再好声儿好气儿的,那她就是个软蛋,活该被欺负咯!
瞥了眼林初凤坐过的椅子,喝过的茶杯,沉香觉得心里也是膈应的很,这追男人都追到她眼前了,况且这男人还是她碗里滴,可真是……
“去,把杯子收起来,往后别用了,若是表姑娘再来,就还给她用就是。”
可别再糟蹋她的东西啦,就算是个杯子,那也是要银子的好么!
沉香对于撵走林初凤,半点儿心里障碍都没有,说来她以为表姑娘愣是忍着她这张厌恶至极的脸枯坐了两个时辰,也是拼命啦,只是嘛,这耐心总还是不到家,不然,干嘛不再忍忍呢?要知道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国公爷就该到屋啦!
这些日子,国公爷都要陪着秦侧妃——和肚子里的崽子们一块儿吃饭滴!
哎,说来说去,还是表姑娘不拿秦侧妃当回事儿啊!沉香哀伤的叹了口气,只得把满心的悲伤转诉给了小姑子。
“不饶你?她还,还不饶你?她真这么说的?”
沈苏梅瞪大眼睛,一副看稀罕的模样儿,忍不住再三问道。
沉香扶着肚子,搁屋子里来回的转,两旁丫头不错脚的跟着,眼珠子来回的跟着转悠。
“可是呢!表姑娘这份关爱盛情,实在叫我承受不住啊~!”天知道,沉香姑娘当时最想干的就是把手上茶碗砸到表姑娘那张讨人厌的脑门上!
沈苏梅收回惊讶,一星半点儿的面子不给,毫不客气的说道:“听她放屁!她向来是个脑子有病的,下回她再烦你,直接关门外头就成。这是你家,若是还让个外人蹬鼻子上脸,你可是出息哟!”
“我是那样的人嘛!”沉香委屈的瘪了瘪嘴,眼风一瞥,轻轻软软的道:
“到底是表姑娘,娇客啊!我有什么法子?唉——”
长长叹了口气,沉香缓缓坐到沈苏梅对面儿,笑意盈盈,道:“你是知道的,我这人,最是讲理啦!我已叫人往岳太太府上报信儿去了,到底是林家的姑娘,是好是坏还是让她们姐妹自个儿掰扯吧,左右我是不乐意当这个坏的。”
沈苏梅嘴巴张的老大,半响哈哈大笑,指着沉香,“你可真损!”
想也知道,岳太太若是知晓自家姐姐当家当到人家正房屋子里头,脸上该是何等难堪!
沉香一摊手,满脸无辜,“我有什么法子,表姑娘是个心气儿高的,我说的她也不能听不是。再说,当初是岳太太把人送上门的,如今出了什么干系,我自是只能寻她了呀!”
甭开玩笑啦,抢男人抢到她鼻子跟前,她再不出手,那就是个孬的!
沉香派去的婆子是个牙齿格外伶俐的,对着岳太太把表姑娘干的事儿,说的话儿,一一不差的学了一遍,只把岳太太臊的满脸通红,一刻也不敢登,连忙带了礼物登上国公府的门。
沉香听了底下人通报,淡淡的道:“我身子不爽利,就不见岳太太了,岳太太既是来见表姑娘的,直接送到表姑娘院子里就是。”
想来,如今,岳太太没什么心思同她寒暄!
岳太太当然没心思客套寒暄什么的,实际上岳太太压根儿没脸见秦侧妃,听到丫头回话,心里反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强扯出个笑脸儿,由丫头引着,往姐姐院子里去了。
只是,表姑娘的院子实在是远啊!岳太太因心里存了事儿,不敢张狂,故推了软轿,想着还是自个儿走一走吧!
不然,她怕自个儿火气太旺,一个忍不住抽到亲姐身上,那就不太好了是不是!
可这走啊走的,走的腿都忍不住打颤,越走越偏的时候,岳太太心情忍不住微妙起来,这时候,恰好前头引路的丫头指着不远处一个院子,笑着道:
“太太受累,前头就到了。”
岳太太进了屋子,见自家亲姐正低头绣着个荷包,走近一看,上头竟是两个戏水的鸳鸯,再瞧瞧布料,显见是男人用的——哎哟!脑门一紧,岳太太眼前就是一黑。
这是做什么幺蛾子呢?岳太太只觉一路稍微降了些的怒气,轰的一下子窜的老高,偏林初凤一见岳太太,一脸的欢喜,
“妹妹,你怎的来了?哎——可见咱们姐妹心有灵犀,我正想着素日无趣的很,琢磨着这两天给你下帖子,邀你过来说话呢,你这就来了,来,快坐啊!”
说着,扬声叫丫头泡茶。
岳太太一听这话,后槽牙咬的咯嘣脆,连吸了几口气,强忍着摒退下人,关了房门,再忍不住撩了脸色,气愤不已,
“几日不见,姐姐越发没个分寸,瞧瞧你说的那叫什么话?你给我下帖子?你倒是给我下的哪门子帖子,不知道还以为如今这国公府是姐姐你当家呢?”
岳太太真是气蒙了,语气越发犀利,再顾不得给亲姐留体面。
林初凤原是笑着,听了这话,脸上早没了笑模样儿,一张保养得宜的脸蛋一下子涨的通红,胸口起伏不定,气恼的嚷道:
“你这是什么话?在哪儿吃了气,到我这儿撒野来了,我本是一片好心,偏到了你那儿竟成了不值钱的驴肝肺。”
岳太太见林初凤仍不知悔改,眼中一丝犹豫尽数散去,脸色冷下来,语气冰冷,道:
“好心不好心的,暂且就不说了。今儿我来只想问姐姐一句,当初来时候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若是国公爷有意,姐姐心里那些个想头倒也不是不成,可若是国公爷压根儿没那个意思,这事儿万万强求不得,再怎么着,咱们林家的体面不能叫人踩在泥里。这话,当初姐姐你是点头应下的,是也不是?”
林初凤脸皮一僵,眼神闪烁,绞着手帕,吞吞吐吐,
“是……不是,可……表弟,他,他也没说……没说不乐意呀!”
眼见都是三十的人了,搁旁人家里说不得都是做祖母的人啦,竟还露出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儿来,饶是眼前这这人是自个亲姐,岳太太也忍不住胃里翻腾个不停。
真该让她爹瞧瞧,自个儿偏疼偏宠出来的大女儿,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快收起这副样子吧!”岳太太揉着胸口,再不拐弯抹角的,她姐听不懂哟,
“姐姐当我今日为何来?姐姐在国公府里头干的好事儿,人家秦侧妃遣人跟我说啦,那话都是直接撂到我脸上了,姐姐你拿脸皮不当回事儿,可人家却是算到林家头上,只当林家女都是这么个德行!”
岳太太只当没看见林初凤乍晴乍白的脸色,她还气的慌,那婆子到她跟前,瞧着是恭敬的不得了,可说的都是什么
“我们夫人让奴婢问问,是不是林家姑娘都是个不拘小节的……”
“……我们夫人说她本是小家小户出身,没个见识,只是不知道这客居的表姑娘要当我们夫人的家,还说什么为着国公爷不饶我们夫人,我们夫人就想问问,这是哪家的道理?”
……那些个话真是字字如刀,句句都跟巴掌似得,扇到她脸上,生疼生疼的。
林初凤沉默良久,却是突然“霍”的一下子起身,闷着头就气冲冲的往门边儿走,岳太太一惊,连忙拉住,急忙道:
“你这是往哪儿去?”可别是又要添乱啦!
果然,林初凤一脸的气愤,语气不屑鄙夷,尖声道:
“我要去问问她,那个贱婢——她凭什么羞辱我?若论尊卑,她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妾,我却是沈家正经的姻亲表亲,表弟母亲可是我嫡亲的姑母,我同表弟血脉相连,凭的是她一个贱婢可指摘?我非要问问她,教训她个不知尊卑的……”
岳太太一身的冷汗,气的一个仰倒,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真是我个祖宗!这到底是哪来的底气?
岳太太真是不明白了,费了一身的力气,出了一身汗好歹才把林初凤摁倒椅子上,压着她的肩膀,不敢松劲儿,
“我的亲姐姐哎——你这是作甚?可消停些吧!你怎的还不明白?”
岳太太满腔的怒火只剩下苦笑,摇了摇头,无奈又无力,
“这儿是沈家,不是咱们的娘家林家,这儿没有万事顺着你,听你宠你的爹爹,有的只是杀伐果断的国公爷,你说咱们林沈两家是姻亲,这话没错,可这姻亲,也得是上一辈的事儿,自打姑母不在,咱们两家也就比陌路差些。这些你不是不知道。如今你既说什么表姐表弟的,好——我就明明白白跟你说清楚,再不容你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姻亲——得是国公爷乐意点了头,那才算姻亲,若他失了耐性,那这份儿亲近,就跟一阵烟儿似得,不过一口气吹过去,半点儿痕迹都不会剩下。”
真当沈敬重是个好性儿的,如今那位秦侧妃肚子里揣着俩宝贝疙瘩,若是没事儿还好,可一旦姐姐戳了那位的肺管子,怕是头一个不饶她的人,就是姐姐口中‘不无有意’的表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