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一段时间,谢兰馨便经常和钟湘一道在宁国府侍奉钟母。
钟母的病没有好起来,也没有更差下去。
但钟府里各项事宜已经都准备起来了。
钟母似乎对自己的病情也心中有数,这段时日,精神好些的时候,就会拉着儿子媳妇女儿等各人说话,一一分派着自己屋里的东西,从宁国公往下,每个儿子、孙子、儿媳、孙媳、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还有曾孙辈,都有份,连隔壁定远侯府的几个小辈,也都没拉下,宁国公等人推辞,说:“娘分派这些做什么,儿子们也没有什么短缺的,这些娘还是留着赏玩吧,以后年节慢慢再赐下也不迟。”
钟母十分不高兴:“你们是嫌东西太少还是担心我没了银钱?放心,我这儿还留着丧葬的银子。”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宁国公、钟湘等人自然也就不敢拒绝了。
钟母便又安排起自己身边人的归处。
本来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因为没有及时发现她情形不对上报,而延误了病情,宁国公本准备叫王氏都发卖了的,但钟母见身边伺候的不是她们了,知道了情况,便吩咐宁国公:“好歹都服侍了我一场,再说她们素日也服侍我周到,那日也不过是连日劳累,一时失察的缘故,不要叫苛责了她们。”
宁国公一来时母亲有命,不能拒绝,二来也是想为母亲积福,便依着钟母的意思,由着钟母给了那几个到了年纪的大丫鬟厚厚一份嫁妆,那些服侍了她大半辈子的嬷嬷们,也都有丰厚的赏赐,钟母还对宁国公和王氏说:“等她们服侍我入土,便把卖身契还给她们,放她们脱籍。”而院中底下的一些小丫鬟、粗使婆子们,也都得了一笔不菲的赏赐。
谢兰馨陪在钟湘身边,看着外祖母每日有点精神,就安排这些事,心中十分不安,私下底就问钟湘:“外祖母这是想做什么?”
钟湘便一脸伤心:“你外祖母这是知道自己不好了,给自己安排后事呢。”今儿还和自己说起了过世父亲的事,还有老家的一些事,钟湘当时自然是笑着跟钟母说这些,但这会儿想起来,想着钟母时日不多,便一阵阵的难受。
谢兰馨默默无言地陪在钟湘身边,这时候,安慰的话说再多也是无用了。
若说外祖母最初醒来的时候,大家还对她的好转抱有希望,但这段日子以来,瞧着钟母一天天的虚弱下去,便知道这个希望已经渐渐成了绝望。
可谢兰馨并不是大夫,她能做的也不过陪着娘亲多去陪伴陪伴外祖母,叫她在最后一段时光里,过得快活些。
这时候,钟府里的人,都在等在外头的子孙能够快点回来。
宁国公几乎每天都要问上一句:“三老爷他们几时能到?四爷如今到那个地境了?”
谢兰馨有时就会听到。
宁国公所说的三老爷就是她的三舅,而四爷则是钟子枢。
因为文梨的事,钟三舅并冯氏、文梨等人被赶回老家已经很久了,而钟子枢,则是之前和谢兰轩一道去游学了,也是有日子没见了。
其实真算起来,时间也并没有过去太久,但谢兰馨想起这些人时,却觉得他们都好像离自己很远了似的,除了对谢兰轩外,甚至于对钟子枢,她都似乎有了陌生感,似乎已经久违了。
其实这时候宁国公这么挂念他们,也是自然的。一来是钟母的病情,二来,是朝中的形势。宁国公又要忙国政,又要忙家事,实在有些支应不过来了。世子钟子梁尽管能干,却也独木难支,底下几个兄弟,都是吩咐一句做一下的人,根本主不了事。这时候,钟三舅和钟子枢回来,显然也能帮上些忙。
眼下幸好钟母还撑得住,不然宁国公更要焦头烂额了。
朝廷的兵马已经派到楚地去了,如今正在平叛,虽然眼下朝廷占优势,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叫他们翻盘。而京中的局势已经平稳了,潜伏在京中的漏网之鱼也都主义被金吾卫找出来肃清了。
这日谢安歌下朝后,就带回来一则消息:刘丞相和他的堂兄承恩侯两家、淮阴侯冯家、还有澧县伯李家都判了满门抄斩,夷安公主赐自尽,又有一些与他们过从甚密的勋贵宗室被夺爵流放。
谢兰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了许久。虽然她希望刘丞相、夷安他们没有好下场,但这般的结果出来,她还是有点怔怔地。
这一次,该有多少人被牵连进去啊。谢兰馨仿佛看见京中弥漫了一片血色。
“那刘皇后呢?皇上是如何处置她的?”钟湘在旁问道。
谢安歌便道:“刘皇后倒不受牵连,当日乱起的时候,她就在皇上身边,还试图保护皇上呢,她并不知情,而且,她已身怀有孕,又有韩太师的维护,皇上与她素来也和睦,她丝毫不受影响。”
“尽管如此,她母家满门覆灭,她心中也不会太好过吧。”钟湘感慨了一声,“皇上就没看在皇后的面上,饶过几个不知事的孩童?”
“皇上本不欲穷此案,曾说除本支近亲外,余者抄家流放也就是了,就算是近亲,年过六十的长者、十岁以下的孩童亦可免死流放,女眷亦或流放或给有功者为奴,不必论死,但韩太师等人都觉得这样的谋逆大罪,太过轻判,不足以震慑有心怀不轨者。因而这几家基本都是合族论死。”
“这也太过了些。”钟湘皱眉,“那些远支旁亲,大多不过依附着宗房过日子罢了,又有几个是参与进去的,这样的,判个流放也就尽够了,何必论死呢。”
“朝中不少大臣也是这般说的,只是这时候,韩太师一人独大,旁的人又怎么能硬过他去。”
“韩太师这般,将来情形也是难说。”
“总会有人制衡他的。”谢安歌道,“我看韩太师大约也是想斩草除根吧。他主要针对的也是刘家,旁的几家,都依了大家的意思,只判了近支成丁男子问斩,妇孺宗亲流放。”
“这是为何?不是两家姻亲么?”
“你忘了,韩太师的长女,给刘丞相做了长子媳妇的那位,前年已经过世了。刘家可已无叫韩太师顾忌的人了,两家又已成死仇,不管是谁胜,只怕都不会放过对方吧。倒是冯、李两家,早已没落,没了夷安,他们就没了依仗,便是不论死罪,只是除爵,就可叫他们翻不了身,如今这样,也就足够了。”
顾家也在议论着这件事,顾谨知道这事里有吴王推波助澜的结果,便劝他不要牵涉太广。
吴王便说他是妇人之仁:“你这时候倒怜悯起他们来了,的确,他们当中有许多是无辜的,但当年死的那些人不是更无辜?又有谁顾念过他们?反正我如今这样,也不过苟延残喘,不怕有报应,只求一报还一报!”
顾谨想起当年几千人牵连进去的怀愍太子案,便也劝不下去了。
吴王发泄过以后,倒安抚了他一句:“放心,我也不会做得太过了,我只要刘家那些人的命,旁的不会牵连太广的。”
顾谨便也只能信了他。
时间到了五月底,楚地的叛乱平定,楚王自杀,楚王的妻妾儿女们,包括世子和世子妃都被押解进京,废为庶人圈禁在京中的楚王府内。
钟三舅和冯氏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了宁国府,紧随着他们回来的是钟子枢和谢兰轩。
这时候的钟母,已经躺在床上几乎没什么清新的时候了,随时都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谢兰馨和钟湘一直都是一有空就默默地过来陪伴,便是咋咋忽忽的钟文采,也都知道在祖母面前不要吵闹喧哗。
但钟三舅和冯氏却是一进来就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娘,娘啊,您醒醒啊,看看儿啊!娘,你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哭得王氏直撇嘴:好像就他们三房显出孝顺来一样!
哭得钟湘直皱眉:“三哥、三嫂,娘病着呢,你们这般哭闹,娘怎么休息?”
钟三舅这才擦了泪问钟湘:“妹妹,娘的病到底怎么样了?怎么就病到这个地步了?”
冯氏也抽抽噎噎地在旁道:“是啊,我们在府里的时候,娘还是健健康康的,这才一年不到呢,怎么就……”
王氏当即便恼怒道:“三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怪我没侍奉好娘了?”
冯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关心娘罢了。”
眼看两人又快要吵起来了,钟湘便皱眉道:“好了,别在娘这儿吵嚷,道外面去说吧。”
到了外头,钟湘便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说了,钟三舅和冯氏之前已略有耳闻,但在祖籍地时候,他们形同软禁,并无人和他们说外头的事,宁国公叫他们回来,也没有详说缘由,只说钟母病重,因而他们直到钟湘说了,才知道京中竟发生了这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