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冯氏向夷安公主提亲,本想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却就这样被夷安毫不给面子地拒了,便觉得十分丢脸。尽管她回到家里大发了一顿脾气,但这发脾气的缘故却瞒得死死的,还严令自己院里的那些下人守住自己的嘴,不要多话泄漏了出去。
而夷安公主那边,也为了自家女儿冯嫣的名声着想,并不愿让这件事外传,叫人知道说三道四的,伤了自家的体面。
尽管两方都欲保持沉默,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总归会有些流言传出来。
钟湘既然当初能在夷安府里设计一场“女儿捉奸母亲”的戏码,这个消息自然也瞒不过她。
尽管她早就知道自家三嫂势利,看不上自家,但知道她一听说钟母要给两个孩子牵线搭桥,就忙不迭地去向旁人提亲,好像她家阿凝嫁不出去,上赶着一样,令钟湘恼恨不已。
大约无论哪个做母亲的都这样,即便自己看不上人家孩子,人家也不能表示出嫌弃的意思来。
原还想如果女儿对子枢这孩子真的有好感,而子枢也对女儿一心一意的话,就算有这么个难缠的婆婆,也勉强可以考虑一下,现在看来,根本不用考虑了。
气愤之余,钟湘便犹豫着要不要和女儿说说这事。
先前看阿凝对子枢似乎颇有好感,她外祖母又有意撮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把人家放心里去了,若如此,叫她知道心上人的母亲,自己的亲舅母如此蔑视她,也不知道心中有多难过,可若不说呢,将来也难免痛苦。
钟湘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就过去寻谢兰馨。
谢兰馨这两天都跟谢颜清等几个玉溪村来的姐妹们呆在一处,每日完成自己一直坚持在做的绣花书画等功课之外,就陪着她们逛花园子,打打秋千,赏赏花,聊聊天什么的,因为各家都有父兄在准备应试,女孩子们也都十分体贴,经常去厨房鼓捣些吃的,当然,也是人多好玩,除了正常的滋补汤水,她们也会尝试些各种稀奇古怪的菜品点心,有时候做的好吃,有时候却是不能入口。
钟湘来找谢兰馨时,谢兰馨和谢颜清等几个人刚完成了几样卖相不错的点心,大家尝了以后都觉得颇为美味,便都摩拳擦掌,准备再接再厉,再做出几份来,也给大伙儿而都尝尝,而这最初完成的这份自然给了谢兰馨,让她先去送给钟湘品尝。
谢兰馨欣然接受了大家的一番好意,便打算去找钟湘,想孝敬一下娘亲,顺便得几句夸赞,毕竟完成这几样点心,她可是出了大力的呀。
她从厨房出来,刚绕过一道回廊,就见到了迎面走来的钟湘。谢兰馨惊喜地道:“娘,我也正巧要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倒是先过来了。你看看我做了什么好吃的给你呢!”说着便欢欢喜喜地迎上前来。
钟湘见她的脸上和身上还沾了些白色面粉,不由得没好气地睨了自家女儿一眼,道:“你看看你,还有没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便是下厨,完了以后也当收拾收拾啊。再说,做什么东西,吩咐人动手就是了,哪里需要你真的洗手作羹汤啊。你自个闻闻,满身的油烟气。”
平日她也不拘着谢兰馨捣鼓这些,可今日她心情不好,就觉得自己难受了半天,自家女儿依旧这么没心没肺的样子,颇觉得有些无力。
谢兰馨依言闻了闻自己身上,一身的各种糕点的味儿,仔细看身上,果然又许多白色的粉末点点地分布在各处,伸手往脸上一摸,手上便也粘上了些许面粉——还好出来之前洗了手,不然此时手上不干净,这么一抹,脸上就更不能看了。
想想娘每次下厨,都如沙场点兵一般指挥若定,菜肴点心完成之后,身上似乎也不然尘埃,进去时如仙子下凡尘,出来时,还是一副飘飘欲仙的样子,相比之下,自己就太狼狈了一些,下厨时是兵荒马乱,出来时是灰头土脸。
谢兰馨默默在心底惭愧了一把,面上却依然,一脸自信的娇俏模样,眨眨眼道:“娘,我这不是想孝敬您吗,没来得及收拾自己。反正在自家里么,也没外人,您就别放在心上啦。你快尝尝这个点心,这可是我们新想出来的花样,买来的哪有自家做的好吃呀!”
钟湘此刻正心情不好呢,并没什么吃东西的兴致,可女儿一片心意,也不能辜负,便勉强拿了一块点心吃,入口只觉尚可,便夸奖了几句:“果然是用心了。”
谢兰馨看出钟湘心情不好,便问道:“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钟湘看了她一眼,道:“也没什么大事,左右不过一些人情往来上的事情。”
看到女儿那欢快的样子,钟湘哪里忍心说那些叫她难受的事,却跟她说道:“如今天气和暖,你不如带姐妹们出门走走,也是她们难得来京城一趟。”
谢兰馨眼睛一亮,道:“真的,那可太好了!那我叫上月牙和颜清他们几个,她们一定很高兴能出门。”
她娘真是太好了!
看着女儿的笑脸,钟湘的心情也舒畅了些,又道:“你大哥如今每日攻书,也该出去走走,免得一根弦总是紧绷着那儿,临场时反而不能一展所长。你们不如把他叫上,免得一群女孩子出门,遇见需要回避的事,也无人处理。”
“恩,那我这就去叫大哥,顺便把二哥也拖出去。”
可以出门玩耍,谢兰馨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钟湘却担心向上次元宵节的事故再出现一次,便改口道:“也不用去多远,出门便是洛水之滨,景致也甚美,不如就去这近旁吧!”
谢兰馨还以为可以出城游玩呢,一下子变成附近,有些意兴阑珊的,不过可以出门,总比闷在家里强,便依旧高高兴兴地答允道:“近一些也好,左右颜清他们也没去过,权当是陪着他们一块儿玩了。”她一边说,一边想道:“要不我喊上文采和文梨,既然哥哥们也去,那我再喊上子枢表哥、还有子梧几个,人多也热闹些。”
钟湘却拧眉道:“阿凝,以后,你还跟你子枢表哥远着些吧,免得生了误会。”
谢兰馨奇怪地望着她娘,问:“娘,怎么了?”她跟表哥之间有什么好避嫌的?娘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问题。
钟湘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不大妥当,不过她知道谢兰馨和钟子枢之间感情一向很好,却不想两人之间再有些什么了,便道:“阿凝,你三舅妈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她……”
谢兰馨见她娘犹犹豫豫的样子,便追问:“娘,三舅母做了什么事了?跟我和表哥有关么?”
钟湘想了下,还是道:“你三舅母昨日去了夷安公主府给你表哥提亲。”
“啊?”谢兰馨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心中暗道:不会吧?她表哥不会那么惨,摊上冯嫣这样嚣张跋扈的姑娘吧?
钟湘一直看着她的表情,注意着她情绪的变化:“不过,夷安公主那边拒绝了。”
谢兰馨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那太好了!不然表哥也太可怜了。”这门亲事不成,她由衷地替表哥感到高兴。
钟湘见谢兰馨反应还算正常,并没有那种陷入热恋中的女孩子那般患得患失的情感,知道谢兰馨对钟子枢还没有从兄妹之情转到男女之思,暗松了口气。
“你三舅母是在知道你外祖母想要撮合你和钟子枢的情况下,才匆匆忙忙去提亲的。”
只要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
谢兰馨顿时就明白了钟湘的言外之意,懂得了她娘之所以叫她和钟子枢保持距离的原因,情绪顿时变得低落,任谁听到自己被人嫌弃,都不会好受。她便地下了头:“娘,我明白了。”
钟湘便温柔地拂去她身上的粉末,却没有安慰她,只是柔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快去洗个脸,换身衣服,和哥哥姐姐们好好出去玩吧。”
“嗯。”谢兰馨懂事地点头,道:“那,娘,我先走了啊。”
“去吧。”也许叫她早些知道点这些事,也不是坏事,毕竟,女儿已经长到可以议亲的年龄了,也不能真的叫她再这么无忧无虑下去了。毕竟,女孩子出嫁了,哪能如娘家那般顺心顺意呢。就算自己,不是也有一些烦心事吗?
钟湘默默地走回自己房中,心中涌上无数的伤感来。
女儿大了呀。
回到女孩子们处,谢兰馨还有些怔怔的。
谢颜清等人新做的糕点已经出炉了,大一点的三个做姐姐的,打点着装了点心叫丫鬟送去外院给各家的长辈,最小的玉珠无所事事了,正在吃点心。
细心的谢玉容看谢兰馨情绪不对,就奇怪道:“阿凝,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你娘说你了吧?”
她们这么些人自从来京城住进谢家之后,就整天在后院捣鼓吃的东西,又经常去厨房拿食材和点心,好像是有点不大好!
谢颜清也问:“对啊,阿凝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呀,我们的点心都做好了。咦,你的衣服都换了啊。”
“就是因为换衣服才晚了的。我娘夸我们点心做得好吃呢,刚才我走了神,是因为一路上一直在惦记着点心,刚想到几样点心的新做法,下次我们一起再试试。”
“好啊好啊!”谢玉珠高兴地应和,又举着手里端着的点心碟子道,“阿凝,你快来吃点心吧,再不吃,我们就吃完啦!”
谢兰馨看着谢玉珠颇得她真传的吃货模样,笑道,“只要你不吃,我的份就够啦。”
可以说,他们这三个人里面,谢玉珠和谢兰馨是最有话有聊的。且谢玉珠也很有探索精神,就比如,烤知了什么的姑娘家不敢吃的东西,她却敢吃,还一个劲儿地鼓动谢兰馨也跟着吃,两个吃货在一起,那聊的最多的无非就是好吃的啦!
和姐妹们在一起,刚才的难受,便悄悄地躲藏起来了。谢兰馨和谢玉珠欢快地抢最后一块点心,想起刚才娘说的话,便开口对小伙伴们道:“对了,你们到这里也好几天了,不如我们出去玩吧。我家花园西侧门出去就是洛水之滨,景色很不错的。”一说话,手脚就慢了,最后一块点心就落到了谢玉珠嘴里。
谢颜清点头道:“嗯,那也好啊,现在的天气也很好,很适合踏青。”
“那我就去叫人准备马车!”
一群人收拾好了出门,便正遇上了钟子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