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华觉着胤禛近来头疼地频繁了些,她因着他身子不舒服,凡事都对他百依百顺。他让她留在养心殿侍寝,她就留着;他让她喂他吃茶喝汤,她也无奈地喂着。
只是,在养心殿待的工夫久了,她便发觉,他早晚都要喝一喝那种黑乎乎的汤药。他的头疼病什么时候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了?竟是每日都要喝一喝?
即便是以前弘晖刚去的那段时日,皇后也没有频繁到每日都要喝两次啊!
所以妍华很忧心,忧心到盯着胤禛看时,眼神也变了些许味道。时日一久,她心里的难过便越发沉重了。每每看到胤禛又喝那黑乎乎的汤药,她便鼻子发酸。
当然,她并不曾在胤禛面前表现过半丝感伤。
半个月过去后,她终于忍不住了,看到他又若无其事地端着那止头疼的汤药喝,等他一喝完,她便小心翼翼地问他:“皇上近来还是会头疼吗?”
声音极其温柔轻缓,仿若他已然弱不禁风。
胤禛很显然地愣怔了下,待看到她瞥了一眼那个已经空掉的药碗时,他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窃笑。等她转过眼来时,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定,摇了摇头:“不了。这是太医开的提神益气的方子,你莫要胡思乱想了。”
可他越是如此安慰,她反而越是担心,认为他定是为了让她放心,才故意骗她的。她想想便觉着心酸,又不愿表现出来,只得满腹瞅瞅地尽心伺候他。
她私下里找苏培盛问过,苏培盛支支吾吾地,说那汤药只是用来提神益气的,常喝无害。她自是不放心,又找太医问过,结果太医也被胤禛叮嘱过似的,与苏培盛说的如出一辙。
越是如此,她越觉着蹊跷。
十三夫妻两个是在万寿节的前一日回来的,十三回来后与胤禛聊了半天,无非是说一些各地的水道堤坝都如何如何,哪里需要加强,哪个地方又做得很好……
彼时妍华在暖阁里候了很久,久到又趁空写好了五张小札!
等苏培盛进来叫她的时候,已经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彼时,十三正端坐在小轮车上,笑语翩翩。他坐得端正,脊背挺得笔直,眉目里多了些以前的风采。
妍华见状微微一笑,觉着他此次与筱七在外头的日子定是过得十分逍遥,不然也不会如此脱胎换骨。
“十三弟他们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胤禛看到她出来,神秘兮兮地挑了挑眉头。
十三哈哈笑了两声:“熹妃如今端庄稳重,想是也不会再那般贪吃了。”
“十三弟,你太看得起她了。”胤禛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撇着嘴摇了摇头。
妍华面上难看,也没反驳他,只由着他去诋毁自己。她也索性坐实了“贪吃”的指控,笑盈盈地走去向十三福了个礼:“十三爷想是带了什么好吃的进宫吧?”
十三笑着点了点头,眼里藏了一醒半点的宠溺。
他一路与筱七南下巡视水道时便提前向胤禛打了招呼,说想在往回折返时与筱七慢慢转悠回去。胤禛同意了,只叮嘱他碰到味道香美又可以存放一段时日的好吃糕点,记得带一份回京给妍华尝尝……
“答应请回,皇上有旨,不得探视齐妃娘娘。”承乾宫外,两个太监守在门口,拦住了苏答应的去路。
五日前,皇上便已经晓谕六宫说齐妃欺君罔上,但皇恩浩荡,皇上顾念旧情,留下了其性命,只将之打入冷宫,不得再踏出承乾宫半步。
但是,皇上的旨意中并未说过,不可探视齐妃。而且,虽是将齐妃打入冷宫,可皇上还是让她住在承乾宫里,可见皇上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想将她打进冷宫。苏答应如是想着,再加上她也没有旁的法子,所以才会过来瞧瞧。
待碰了一鼻子灰后,她便有些恼羞成怒,身边的宫女骂了那两个太监几句后,被他们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便开始退缩。最终,她们也没见着齐妃的影子,只得慢吞吞地往回走。
“主子,这下该怎么办?”
“哼!那个贱人,私下里找了熹妃那样大一个靠山,如今倒是风光得很!”苏答应恨恨地咬着牙,全然没了主意。齐妃以前说过,会助她得宠,可事到如今她还没有得宠呢,齐妃就落势了,真是天不遂人愿!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与她作对?皇上为何也不搭理她了?真的将她忘了吗?她哪一点不比那个老女人好?
就在这时,她听到承乾宫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惊得她一个脚软跌坐在地。
那声音,比鬼哭狼嚎更渗人,像是被人凌迟割肉,又像是被人放在油锅里煎炸,痛苦讶异,令闻者心颤。
宫女忙扶起苏答应,急急往前走去:“主子,咱们快走吧……”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了。
苏答应惊恐地望了一眼承乾宫的高墙,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急急地往前走去。
二人刚走几步,便又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呜咽来,苏答应感觉自己咬破舌头也不及这一声来得幽怨,吓得赶紧又急急往前走去:这里面定不是人待的地方,方才是谁在哭?是谁在叫?我再也不要过来了不过来了。
她白着脸行到御花园时,才长舒了一口气。这一路快得,就跟赶着去投胎似的,现下停住步子,她才发觉腿软脚软,浑身都出了一遍冷汗。
前几日万寿节的时候,她喊了几个答应一起在景仁宫到养心殿的宫道上徘徊,只等着皇上经过的时候,远远道一声贺。结果皇上是等到了,可他压根没从这条宫道上走,只与熹妃有说有笑地往御花园去了。
她偷偷跟了过去,才发现原来皇上与熹妃是去御景亭喝酒了。她那一整夜都没睡安生,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要如何重新获宠。她觉着皇上突然冷落于她也是颇有些蹊跷的,定是熹妃看她不顺眼,暗中使了坏。明年又要选秀女了,她若是再不多挣点恩宠,以后人多了,哪里还有她的份儿?到时候她们可都比她嫩。
她满腹愁云地转悠之际,突然听到一阵斥骂声,待循声看去,才发觉有个宫女跪在一个人面前,不住地磕着头,似在求饶。
那个扬着下巴,拿鼻孔瞧人的人是……武贵人?苏答应走近了几步,待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后,鄙夷地扯了扯嘴角。
又是个不受宠的人儿,还是个人老珠黄的老女人儿。
她撇了撇嘴想走,武贵人正好瞧向了这边:“你,过来!”
“主子,贵人叫咱们呢。”宫女见苏答应仿若未闻,转了身便想走,忙怯怯地提醒了一声儿。
苏答应正窝着火呢,却又不敢当真一走了之。她瞪了身旁的宫女一眼,便赶紧又转身朝武贵人走去。她是颇有些不屑的,她爹做过正三品的上驷院卿,虽然是个养马的头头,却也比一个知州来得强。武贵人的爹便是做知州的,所以苏答应觉着自个儿无论从家世还是样貌年纪上,都比武贵人强百倍。
不过,苏答应并未跟武贵人打过多少交道,所以她并不知道武贵人的性子也是很烈的。
“你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武贵人一看来了个眉清目秀的俏人儿,心里便泛起汩汩酸楚。再细细一瞧,啧啧,那双眸子居然跟她最厌恶的那个人儿相似,真是叫她牙痒。
苏答应蛮横惯了,进宫以来头一回有人这么跟她大呼小叫的,脸色不禁沉了几分,不情不愿地福了个身子:“嫔妾答应苏氏,见过贵人。”
武贵人看到她脸上的不屑,便也回敬了一声冷哼。眼见苏答应自个儿行完礼后便站起了身子,她转了转眸子,扬起了下巴:“我让你起来了吗?”
她脑子没便聪明,可见识却是涨了。这么多年过来了,她总见过齐妃是如何耍狠的,宋氏是如何耍奸的,皇后是如何摆威仪的。
苏答应一怔,扬起眸子便瞪了武贵人一眼,然后又不情不愿地半蹲下了身子。她暗自在心里编排着武贵人,只觉得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武贵人见她乖乖听了话,这才回过头来继续教训跪在身前的那个宫女:“走路不长眼是不是?好好儿地丢什么魂儿!下次若是再让我看到,定要叫人打断你的贱蹄子!”
她没那么狠过,也不知叫谁动手才好,只不过是习惯了说狠话唬人而已。
苏答应听到她的这番话后,对她愈加厌恶了几分:人老,心还丑。潜邸出来的几位娘娘怎得都如此!
“倒叫我一阵好找!原来妹妹在这儿呢。”
就在苏答应快支撑不住身子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抬头看去,原来是裕嫔。
“咦?这是……苏答应吧?这双眸子当真和熹妃像得很。这是怎么了?蹲在这里做什么?快起来吧。”裕嫔看了看武贵人的脸色,又见苏答应眼里透着恨意,忙出声解围。
“哼!姐姐,她鬼鬼祟祟的,还不知尊卑,与她客气这些做什么?你瞧什么瞧,信不信我把你这双眼给剜了!姐姐过来你怎得不行礼?”武贵人上前就想踢她一脚出气,被裕嫔拉住了。
“裕嫔娘娘吉祥!嫔妾身子发麻,适才没有看到娘娘,所以才会忘了行礼……”苏答应咬了咬牙,低下头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