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得落寞,妍华瞥到十三眼角的歉疚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三爷能如是想,便定然不会薄待了她们的。能有几位高高在上的爷会像你这般,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只会觉着理所当然,又有几个会去关心侍妾的委屈呢?”
十三凝眸望了她一会儿,待妍华投眼看来时,他才镇定地转开了眸子:“小嫂子放心,四哥定不会负你。”你这般美好,四哥怎会舍得弃你不顾?
妍华愣怔了下,旋即旋起嘴角的小梨涡,甜蜜地笑了起来:“嗯,借十三爷吉言。”
十三本是盘腿而坐,过了会儿后,他又换了个姿势,期间眉头蹙了一会儿,神色有些不大自然。是腿疾犯了,疼了一小阵子,不过他不想让妍华看出来,所以极力掩饰了起来。只是腿上酸疼得很,搅得他额角直冒冷汗。
他用余光盯着妍华,缓缓将手放到膝头轻揉了两下。
他的动作虽然微小,却还是被妍华瞥到了,她猛然记起他有腿疾:“十三爷的腿疾如何了?可是还会发作?”
见十三摇头,她不大确定地说道:“十三爷是不是在骗我?今儿个与我一道进来的还有一个丫头,她习过医术,应能照顾一下你的腿疾。四爷让她留在这里照应,日后你若是腿疾发作,千万记得找她,她或多或少能帮上一帮。”
她迟疑了下,伸出小手覆上了他的膝盖,很自然地要帮他揉一揉。十三却因为她的这个举动猛地一颤,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妍华只当他疼得厉害,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十三爷很疼?”她说着便越发放柔了力道。她本就是侍妾,伺候人的命,与十三又极其熟稔,所以眼下便只当自己是个丫头,并无多余的心思。
可十三却觉着被她小手覆盖的膝盖热得发烫,那个烫瞬间便席遍全身,就连他的脸也突然泛起可疑的红晕来。他不自然地动了动紧绷的身子,低声道:“四哥有心了。”
二人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妍华也帮他揉了小半个时辰。眼看妍华快没工夫在这里耗着了,筱七这才姗姗来迟。
筱七让她的丫鬟在门外看着,便推门进来了。待看到妍华时,她顿了半晌,最后迟疑道:“这是……”
十三咧嘴一笑,站起身牵住了筱七:“你这是什么眼力见,这是小嫂子啊,怎得认不出来了?”
“蝉儿?蝉儿!”筱七呆愣了一会儿,最后定睛在妍华的眸子上,这才终于认了出来。
两个姊妹还未好好说上多大一会儿话,门外便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个男声响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谁在里面?”
柴房里的人连忙噤了声,妍华更是紧紧地抿了嘴,有些无措地看向十三。十三却是冲着她轻轻一笑,抚慰人心般的笑容立马便让她放下心来。
“十三爷在里面呢,还有福晋。”门外的丫鬟不紧不慢地应了话,听声音还颇为镇定。
“嘁,落魄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做那档子事情,哪里不好做,非跑到柴房来……”妍华听出来了,这声音便是之前碰到的方脸侍卫,说话极其不中听,语气里的蔑视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一分半毫。
筱七听到这话,只是冷笑了一声,仿若为了应和门外的方脸一般,掐着嗓子轻轻叫唤了一声:“啊……唔,爷,轻点儿……”
这个叫唤来得突然,只把妍华听得当场便石化在了那里,好半晌都没有动弹。待她找回呼吸时,已是面红耳赤。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依着十三的筱七,只觉着她委实奔放得很,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敢发出这样酥媚的呻吟。
十三睨了她一眼,待看到她此时的娇羞模样时,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直到怀里的筱七微微动弹了下身子,他才旋即收回了眼。
门外的侍卫只觉着事情当真被他说中了,再度轻视地哼哼了两声后,便又走远了。
筱七朝着门白了一眼,嘴里同样蔑视地哼了一声:“一帮子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哼!祥爷,这笔仇我可记下了,日后看我不逮个机会教训这个狗奴才一番!”
十三无奈地笑了一下,语里带着宠溺:“好好好,你记下吧,我定是不会阻你的。”
筱七莞尔一笑,嗔了他一眼:“我看你敢阻!”
妍华看着眼前这对璧人打情骂俏的模样,心里的担忧突然就将至了谷底。她本来还以为他们吃不好穿不好,定会满心哀怨,眼下看到他们非但笑得出来,还笑得这般自在随意,当下便觉着自己许是忧得过多了,这高墙虽是限了他们的自由,却也围裹住了他们的爱情,不让外头的纷杂侵蚀半分。真好。
妍华终究没能见到筱七的孩子,听筱七说,孩子得了皇上的特赦,已经被送去筱七的阿玛家中抚养,虽然一年见不上一面,却终归不用跟着他们受苦了,她已知足。
眼看时辰已至,妍华也不得再久待,匆匆告了别后,便往厨房的方向去了。筱七情急之下想叫住妍华,却被十三拉住了:“筱七,不用跟她说,我无碍。”
“你逞什么强!眼下还能熬着,日后少不得有你苦果子吃的!四哥记挂你,若是四哥能想法子跟皇阿玛求一句,皇阿玛定会派了太医来给你看腿疾的!”筱七恨恨地跺了下脚。
十三捏了捏筱七的手,摇头道:“我无碍的,何必要难为四哥。若是想求,我在府里也是能递折子的。”
“可你不递呀!”筱七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转身便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十三看着了她的背影一眼,轻叹了一口气,抬脚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他站在方才站过的那棵树下,直到妍华与老汉顺顺利利地出了府,他才安了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想起方才抱过那个娇俏的小身子,柔软而温暖,是他的奢望。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放在鼻间嗅了嗅,嗯?淡淡的酸臭味……他摇了摇头,似是对自己的这个举动有些无奈。
这一次腿疾犯了,却一点儿都不疼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给他膝头的小手。
不远处,有一个丫鬟正静静地立在墙角,待十三走去时,她恭顺地垂了头:“十三爷,四爷有信让奴婢捎给爷。”
十三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轻轻点了头:“嗯,你跟着我回后院吧。你脸生,以后就在后院待着,莫要到前院来。”
此时此刻,胤禛正在那间小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时辰越久,他心里的忧虑便越加厚重。
“什么时辰了?他们出来了吗?”
“爷,已经出来了,正在往这边赶。”一个侍卫从门外走了进来,跪身答了话。
胤禛这才轻吁出一口气,徘徊的步子也停了下来:“嗯,好。至于那个老汉一家……你们知道该如何处置。热水备好了没有?婵婵回来需得入浴。”
“爷……”跪在地上的侍卫犹豫着开了口,“尤老头为人忠厚老实,定然不敢将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日后爷说不定还要派人进去,是以……尤老头一家是否可以……先留着?”
胤禛半眯起眸子,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会儿:“滚下去!”
那个侍卫瑟缩了下,没敢再多话,“喳”了一声后立马躬身退下。
待走出去时,外面一个侍卫忙将他拉到了一边,厉声斥责:“你不要命了!爷之前便跟魏老大说过,尤老头一家可以留,除非他们有泄密的举动,否则不必取他们性命!”
“我……我不知……”
“那你还敢在爷面前乱求情!日后再不得鲁莽,爷不喜话多之人!”二人悄声说着话,慢慢退离了院子……
雍亲王府,静莲居内,待胤禛离开后,汐儿便伺候着亲手熬了一盅补汤给年静怡喝,待看到她哭丧着脸在默默流泪后,心疼地整颗心都拧在了一起。
“小姐日后多为自己着想着想,如今小姐出了这般大的事情,也不见别的院子里来人慰问两句。除了宋格格,也当真无人关心。万福阁来的两个丫头,说是两位格格差过来问候一声的,不过奴婢瞧着也虚伪得很,她们定是心里头高兴得很呢。小姐还……”
“汐儿,你别说了!”冉儿看到年静怡的脸色越发不好,忙出声阻她。
汐儿却是瞪了冉儿一眼,继续道:“奴婢方才去请爷过来的时候,见婵格格笑得可开心哩。小姐,这府上谁人心里不巴望着王爷的宠幸?小姐莫要把婵格格想得那般好,她说到底也是伺候爷的人。”
“你说够了没有?”冉儿生了气,拉着汐儿便将她往外拖。
年静怡幽幽地转过脸,看着她们二人远去的背影,眸色一沉,又落下两行泪来。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缓缓咬住了下唇。
她的孩子,没了。
不过是淋了点雨,就没了。
其实早在那之前,她就觉着小腹有绞痛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孩子与她的缘分会这般短。
孩子,孩子……她抚着小腹的那只手顿了顿,眼眸再度被泪水占据……
妍华回到万福阁时,头发还湿漉漉的。她回来之前,被胤禛押着泡了一会儿香汤,直到一丁点儿酸臭味也没有了,他才同意让她更衣。
她觉着他委实小题大做了些,他爱干净不假,所以才会嫌弃她身上有臭味,可结果他自己被她蹭过的那身衣裳却没有换。她哪里知道,她走后,胤禛便一直焦躁地在屋里头踱来踱去,压根不记得要换一身衣裳。
“灵犀?芍药?”屋里头只有奶娘和几个小丫鬟在逗着四硕儿玩,压根不见灵犀与芍药的身影。妍华头发湿着有些难受,想让她们帮自己把头发擦干,结果叫了半晌都不见她们的人影。
一个丫鬟拿了赶紧的布巾过来给妍华擦头发,顺口跟她言道:“灵犀姑娘与芍药姑娘一下午都没见到人影儿呢,格格回来之前奴婢看到灵犀姑娘,她眼眶红红的,好像哭过哩。不过,她回来拿了点东西,便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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