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胤禛留在万福阁没有挪窝。
妍华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而且也不说话,只是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看。
她哄孩子的时候,他在旁边看;她洗漱的时候,他也在旁边看;待她气闷地滚上床时,他也丢下了手上的书,躺身贴了上去。
炎炎夏日本就热得很,胤禛这如火的身子再一贴上来,妍华立马就睡不着了。
“你出去一点儿。”她懒懒地出了声,心里在兀自想着阿梨的事情。她可不想来了个年静怡还不够,如今还要再来个阿梨。
她也看不透阿梨的岁数,左不过与她差不多的双十年华吧。但她觉得阿梨比她美,非但比她美,比年静怡都要美上几分。这个个漂亮的女子,只是个丫鬟?
打死她都不信,耿氏下午还偷偷跟她说过见过阿梨的事情。若阿梨真是良辰的表妹,抑或仅仅是个普通的丫鬟,那她来府邸也应当直接找良辰才是,何以给了胤禛一块玉佩,直接见胤禛呢?
总是,胤禛的这个谎话太粗糙了,稍微动下脑子便能发现其中的破绽。
看看,他两个像样的谎话都懒得编,可见他对此事压根不上心。妍华想,或许他只是想告诉她跟耿氏,这件事情我不想谈,你们不要多嘴,也不得多问。
只是,放着这样一个如花美人儿在他身边,她怎会不想追根究底呢?她的心没那么大好不好?若是有那么大,那便是她已经不爱他了。
胤禛的身子顿了顿,并未依着她而言离远一些,反而更贴紧了些。
妍华气结,索性翻过身来看向了他。深邃的眉眼依旧清清冷冷的,那双幽潭似的眸子里映出她此时略显烦躁的面容。
他下午的脸色有些不对,她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却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也许是她的错觉吧,他熟知她的品性,还有哪里会有劳他费解的?
“婵婵,我跟你说会儿话如何?”
妍华的嘴角扯了扯,这个时候,屋子的另一头隐隐约约传来硕硕的啼哭声。孩子都是这样,半夜要哄好几次才行。
妍华想起身去看看,被胤禛拦了下来:“有她们,你歇着吧。”
妍华见躲不掉,便只好乖乖躺下:“那爷说吧,我听着便是。”
屋里头摆着冰块,静下来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热。妍华适才心里烦躁,所以怎么睡怎么热。眼下听到他突然开始缅怀往事,心里的烦躁便慢慢消沉了下去。
她不大理解他今日搭错了哪根筋,只是听到他又主动提起娉娘后,很主动地便竖起了耳朵:“……额娘那个时候也听闻了娉娘的事情,她找我谈过许多次。我若是只将娉娘当做通房丫头,她不会多管半分闲事,可我若是执意想请旨将她娶进府当侧福晋,额娘说那她铁定是不同意的。”
“……我与娉娘相识那么久,只牵过两次手……娉娘给我的感觉与文瑶她们都不一样,所以我敬她怜她……”
胤禛本只是随意提了一下,没想到却在妍华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儿?她听到这里一下便来了兴致。感情他放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女子,与他未曾有过肌肤之亲?是她矜持,还是他羞涩?
她突然觉得想笑,这个痴傻的人儿啊,与她真像。她守着一个一面之缘的背影,和一段清风俊朗的吟诵,傻傻地念了三年。而他呢,更可笑。身为一个大男人,竟然对着天香国色不动半分妄念?亏他忍得住。
她不是还在府里住过几天吗?他竟然丰守君子之礼,不动她半分。
他的手伸过来将她揽住,可她心里的嘲笑却在他眼里的失落中慢慢沉寂。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神智倏地便回来了。男人垂涎娉娘的美色,女人嘲笑娉娘的身份,可他不同,真是因为敬她怜她,他才会舍不得碰她。只是将她当作心头至宝,才会觉得她不可亵渎吧。
他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她,他当初是有多爱护娉娘吗?她揪心地扭了扭身子,又挪远了些。
“……文瑶说,她告诉娉娘,我是皇子,而娉娘出自青楼。别说娶她做侧福晋,即便是只让她以通房丫头的身份入府,也会让人诟病于我……娉娘性子孤傲,自是不愿意让我被人说三道四,所以她写了一封信,诳我说已经找到良枝攀附,让我忘了她放了她……是文瑶帮了她一起欺瞒于我,如若不然,我定不会让她以那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妍华的身子轻颤了下,呵,这个烈女子,叫她好生嫉妒。
娉娘是一直扑火的飞蛾,为了那一丁点儿光明与希冀,宁愿纵身火海,也不愿意在黑暗中踟蹰。
“……婵婵,我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念念不忘过……”他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额上,她感觉那一块地方被灼烧了一般,难受得要命。
她不想知道这些,她不想听他亲口告诉自己,他是如何对另一个女人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她么有这么大度呀,她觉得她简直要疯了。
可此时的他显得那样脆弱,仿若轻轻一碰,他便会毫不犹豫地碎掉。所以她不忍心耍小性子,也舍不得冲他发脾气。
爱的更深刻的那一个,注定要付出多一些。她觉得,她就是注定要多付出一些的那一方。所以,她没资格抱怨,谁叫她爱他呢?
“……婵婵,既然我已经说完了,那么,你是不是也该轮到你说一说了?”就在妍华感慨万分之际,身侧的男子又贴紧了些,浑厚的胸疼抵在她胸前的丰盈上,惹得她一声惊呼。
她的心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接触过密而害羞,而是……难道他做了那么久的铺垫,说了那么多的话,只是为了云淡风轻地问出这样一句话吗?
纵使她一直努力保持着神情不便,却还是因为这话问得出乎她的意料而慌乱了、无措了。
他一直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一举一动,先前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为了在她毫无防备之际,问一问此事。他希望阿梨跟他说的事情是假的,可看到妍华眼里的慌乱与闪躲后,他的心立马便沉了下去。
他想让她说什么?说那个背影?还是……她慌了,她预感胤禛似乎已经察觉到她对那个背影的痴迷了。他是不是不相信她了?觉得她背叛了他?
可是她没有,她在遇到他之前便遇到了那个背影。况且,那只是她年少时的一段痴恋而已,怎能怪她呢?
感情的事儿,谁又控制得了?
可是他不给她那么多工夫犹豫,她越迟疑,他的脸色便越加暗沉。
“嗯?婵婵?”他终于失了耐性,淡淡地看着她松开了搂着她的那只手。
她却忽然紧紧拥住了他,不让他疏远自己半分:“我只爱爷,以前是,眼下是,以后也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白头偕老。你允了的,你不能反悔。”
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也顾不得热不热了,只是紧紧地拥着他,生怕他撒手而去。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在她头顶闷闷笑了起来:“婵婵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声罢了,你如此紧张是做什么?”
她知道她此时的举动定会显得心虚,可是她却松不开手。
感情中,谁也做不到时刻保持理智,她如是,他又何尝不是?
他轻轻拍了拍妍华的脊背,轻轻悠悠地说道:“以前在花园里,见你画过一个背影,画的可是我?”
“是……又不是……我……以前学画的时候,是照着三哥练笔的,所以那个背影……与三哥的极像呢。我画禛郎的背影,也总免不了要与三哥的背影有几分相似的。”她选择了说谎,其实她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说谎。她只知道,胤禛想要她给一个答案,但是她不能说实话,所以便只好半真半假地含糊起来。
其实,也许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诳她的而已。可是她怕了,心虚了。
她要怎么告诉他,即便那个背影当真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去惦念了呢?谁知道那个背影的正脸是歪瓜裂枣,还是冠玉之颜呢?谁又知道,即便她当真如愿嫁给了那个背影,他会如胤禛这般疼惜她爱护她,还是会冷落她,弃她如敝屣呢?
他的身子动了动,妍华不敢抬头去看,生怕会从他眼里看到半分怀疑,更害怕他会露出一丝嫌弃。
他许久都未再说话,当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去时,他墨黑的眸子依旧睁着。
她已经收敛好眸子里的神色,可是看到他洞若观火的眸子时,她一瞬间便有些崩溃。她心里没有鬼,只是太在乎他了,所以才会这么害怕失去。
她颤颤巍巍地将小手伸进他的亵衣,抚摸着那方结实的胸膛,然后在他的胸口慢慢打着旋儿。
她的小舌头也悄悄伸出,依着他好看的唇形缓缓勾勒起来。
以往他总会用这种事情搅乱她所有的思绪,那么她便也用这种法子让他不要再怀疑自己了吧。
胤禛终于闷哼了一声,眸子的冰冷渐渐化为一团火,倾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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