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扭头朝那边看过去,发现在远处一棵老榆树下面,一个小坟包上面,蹲着那背箩筐的老太太,当然她这会儿并没有背着箩筐。
我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老太太肯定会做两手准备,她不但会在饭菜里下药,也会在这里等着我,恐怕她也知道我没真的睡着。
她那双深陷的浑浊的眼睛,在夜色之下显得格外漆黑,她阴着脸,盯着我,我慢慢地转过头,看看身边的小雪,重新开始把眼前这一块地上的石头拿走。
我必须在晚上十一点之前把坟坑挖好,然后在十二点之前把小雪事情处理好。
至于别的事情,我不管。
而且我也知道老太太阻止不了我,她毕竟老了,没有力气跟我硬碰硬,恐怕也是这个原因她才选择给我下药的。
我继续清理石头,老太太朝我走过来。
“娃,昵要是把介女娃埋进去,可就再也不能回头啦。”老太太苦口婆心似的劝说我。
“那就不回头了,回头干什么。”我随口说着,没看她。
老太太叹口气说,小雪可能会变成刚才我遇到的那个东西。
“你怎么知道?”
“因为……窝就是知道!她一定会成第二个老坡头!”老太太着急地说。
她一提起来老坡头的事情,我反倒要问问了。
停下手上的动作,我看着老太太,“你怎么知道刚才我遇到了什么?上一次就是你把我从老坡头的屋里救出来的,他明明被关进屋里了,怎么会突然跑到这来?还有,你好像是可以制服他的,为什么明明知道他来了,却没有阻止他?”
老太太嘴角紧紧抿起来,向下耷拉着。
我继续说:“哦,我知道了!恐怕是你让他过来的吧?你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我,也知道我没吃那些肉,所以你让那家伙等在半路上,阻止我,他险些杀死我,你知道吗?”
说话时,我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恐怕这才是真的咬牙切齿吧。
老太太却不承认这件事,她避而不谈老坡头的尸体来山上的事,而是继续跟我说,复活小雪需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甚至会伤害别人。
我说我才不管这些,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去尝试,还有我有自信让小雪不变成老坡头那样。
说到这,我还想起来苏姐了,她之前死了那么久,头都掉了,可最后怎么样呢?还不是像个正常人一样吗?即使经历过一个漫长的过程,但终究她还是变成了原来的苏姐,那小雪为什么不可以!
老太太急了,她冲我喊起来,她说我这么做会把自己害死。
“哈哈,哈哈哈!”我笑了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在寒风中大笑,“要真是那样,倒也好了,反正我也不想继续活在自责之中,我杀了她,你知道吗?是我杀了她!就算是赎罪吧,我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老太太皱着眉头,满脸的皱纹也都堆积起来,像老树皮,她快走两步,走到我放工具的地方,把铁锨扔到一边,脚用力踩在我买的绸布上,又举起了香炉,就在她要把香炉摔碎的时候,我一把抢了过来,并用力一推,老太太一屁股坐在了后面。
她哎呦哎呦地叫起来,我心一横,索性就当看不见吧,没去管她。
因为我恨她踩脏了那些绸布,还差点摔坏了香炉。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自己爬起来了,她丢下一句话就跌跌撞撞地走了。
她说的是:“介个地方会让你越陷越深,昵会后悔滴,娃。”
我的眼泪掉下来,因为双手冻僵了,因为身上的伤口疼,因为我没有力气了,因为我越发觉得自己面前的路越来越窄。
恐怕这次我的大脑真的要疯狂地驶入那个没有出口的高速公路了,我会因为能量耗尽,再无力气跑下去,最终死在这条路上。
擦了把眼泪,我继续清理石头。
土地面已经裸露出来了,我开始用铁锨挖坑,脑海里那个声音鼓励着我,他说,距离成功就差一步了,小雪即将复活。
挖好坑之后,我的衣服早就被汗湿透了,丢下铁锨,先把裹尸袋弄平整铺在坑底,然后将小雪裹在绸布里,慢慢地将冰凉的泥土盖在她的身上,直到她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完全消失,隐藏在这片泥土之中。
然后我摆好香炉,抓一把黄土放进去,点上一炷香,跪在小雪的坟前。
我痴痴地笑了起来,就好像自己埋下了一粒生命之种,接下来我只需要等着这片充满了邪恶力量的山谷用它特殊的泥土滋润这粒种子,直到它破土而出,小雪会循着我走过的痕迹回来,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我站起来,扛起来铁锨,独自一人,孤独地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当我走到树冢位置时,回头去看,仿佛看见小雪站在她的坟头上冲我微笑,她冲我挥了挥手说:“改日再会。”
我也冲她微笑挥手,“雪,我等你。”
两天后,我已经辗转回到了市里,回到了太平间,开始了看似平静的生活,我没去看过姐姐,也没有跟任何人联系过。
我每天坚持记日记,日记上的内容出奇地相似,每天我都会梦到小雪来到我的床边,她头发凌乱,面容憔悴,衣服又脏又破,她对我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哭,然后埋怨我。
她说:“强子,你忘了一样东西,你忘了一样东西……”
每次醒来我都出一身汗,哭不出来,只感觉到恐惧,非常非常害怕,常常跑出去确认小雪有没有来过,我也会问三旦哥刚才有没有人进入值班室。
三旦哥非常担心我,然后我会告诉他,不用担心,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五天之后,也是小雪下葬后的头七。
这天夜里,我在太平间里打盹儿。
突然听到吱呀一声,太平间的大门打开了,我抬起头,看见小雪走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腐败泥土的味道。
这次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