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妈妈和我妈妈是亲姐妹,”季止行解释,“虽然你们都是b大的,但我不知道你们竟然认识,你们学的东西不一样。”
白知言点了下头。
她现在还非常地不舒服,脑子里总是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坑洼的小巷,有些破败的租屋,歪倒的酒瓶,和不断落在她身上的皮带……
很奇怪,明明昨天她只是恐慌,今天,却让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可能是因为,她认为,张泽宇是她熟悉的人,即便喝了酒,也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可是,她好像又错了,往往总是越熟悉,伤得越深。
如果今天那个人不是张泽宇,她就不会只是往后退几步那么简单。
她会直接转身跑掉。
她就不会被他抱住。
白知言闭了闭眼睛,试图将脑海里那些不好的记忆压下去,可是毫无作用,她紧了紧拳头,心情十分烦躁。
“刚刚,吓到你了吗?”季止行问。
白知言很轻地“嗯”了声:“我不喜欢喝酒醉的人,人喝醉了,就会失去理智,容易干出一些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造成很多不好的后果,所以,我总是离那些喝醉的人远远的。”
大约是车里太静,而她的害怕还未消散,她的话不禁多了起来。
“张泽宇平时在学校好像不是今晚这个样子的,他比较爱笑,说话很风趣幽默,能逗人开心,我不知道他喝了酒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可能我真的伤到他了吧。”
她苦笑了下。
“为什么这么说?”
白知言:“因为他跟我表白,被我拒绝了。”
季止行:“……???”
“追了我两年,被我拒绝了两年,前段时间我再次让他放弃,他可能被打击到了,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再约我,也没有主动凑到我面前来,我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刚刚碰巧遇到的时候,我特意往旁边让开,给他们腾路,结果他来了一个大的。”
她有点苦恼,把自己更深地缩进座位里。
“我不想再被他吓了。”她低沉地说。
不过是被抱了一下,并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的反应实在有些过激了,就像那次更衣室突然熄灯了一样,不过是件小事,实在不至于让一个人有那么大的反应。
除非,曾经发生过某些事情,让她产生了心理阴影。
季止行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半晌后,他问:“你了解张泽宇吗?”
“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学业很好,经常参加各种比赛,还能拿奖,性格比较活泼开朗,家里面也挺有背景挺有钱的,听说他们现在正在做的项目,他还投了钱,”白知言回答道,“追他的女生很多,其中不乏成绩好又漂亮的,他为什么喜欢我,我也不清楚。”
末了,她又补充:“原来他是你表弟,意料之外。”
气氛沉默了下来。
车内重新陷入安静,季止行握住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他问:“你喜欢他吗?”
白知言大约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顿了下才回答:“不喜欢。”
敲方向盘的手指收拢,改为稳稳握住方向盘的姿势,他追问:“为什么?你不是说他很优秀也很有钱吗?好像性格也不错?”
白知言困惑地望向季止行,不解道:“可是追我的人很多,优秀、有钱而且性格好的不止他一个,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季止行:“……”
这姑娘,真的什么都敢说。
“我觉得,我不像是会喜欢什么人的那种人,张泽宇追了我两年都没能打动我,可能我真的,是那种,断情绝爱的人吧,男人我不爱,女人我也不喜欢,”白知言自我分析道,“我觉得,我适合一个人过一辈子,我努力多赚点钱,这辈子一个人过就好了。”
季止行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我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白知言干巴巴道,“误人子弟。”
季止行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起来,白知言才二十岁,正是花一样的做梦的年纪,可是她不相信爱情,也动不了心,这哪儿是二十岁,这是四十岁。
晚上九点,街上的车仍旧很多,他突然有种,心堵的感觉。
季止行将车窗放下一点,寒风灌进来,白知言不适地瑟缩了下,他把车靠边停下。
“停在这里做什么?”白知言问。
季止行没有回答,他把后座上的大衣拿过来,搭在白知言的身上,帮她挡住寒风,街边有行人三三两两走过,他仔细地帮她掖好大衣的边角,低声道:“别那么说自己。”
“哪一句?”
“断情绝爱。”她额前有几缕发丝散下来,他的手指勾住那几缕发丝,将它们拢到她的耳后,微微粗粝的指腹从她的耳廓上轻轻滑过。
那一瞬间,白知言的心轻颤了下,感觉被他碰到的地方,莫名热了起来。
“你不是那样的人。”他说。
然后,他坐了回去,回答她先前的问题:“我去买瓶水。”
深冬,季止行站在便利店的门口,冷风吹打在他的身上,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刚碰到白知言耳朵的那只手,不知为什么,心头燥得慌。
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仰头将即将结冰的水咕噜噜地往嘴里灌,大半瓶冰水喝下,那股燥意散了点,紧接着,他又将剩下的冰水全部喝完。
回到车上的时候,他整个人从里凉到了外,往车里带进去一股寒气。
幸而,白知言身上搭着他的大衣,没被他带进车里的凉意给冻着。
白知言刚刚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会儿恍然回神,却没说话。
季止行发动轿车往嘉林公馆走,后面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静默得有些奇怪,他们回到嘉林公馆的时候,外出应酬的季元宁还没有回来,白蔓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白知言进来,几人什么话都还没说,白蔓音先红了眼眶。
白知言看见她的眼睛,脚步立刻顿住了。
然后,她听到白蔓音问她:“知言,你什么时候去拍戏的?”
白蔓音一直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容易伤心、容易难过、容易笑、也容易哭,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她的情绪来了,眼泪就会说来就来,从来不会提前跟谁打一声招呼。
就像现在,前一秒她还只是红了眼眶,后一秒她的眼泪就顺着脸颊不断滚落,好像怎么也流不尽似的。
但白知言其实很不善于处理这种情况。
因为她从小到大,没怎么被人安慰过,所以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别人。
虽然这个别人,是她的生身母亲。
她站在原地没动,看着白蔓音道:“也不久,就在去年放暑假的时候,我想过跟你说,但怕你不支持我,又担心你前脚说支持我,后脚就让我进盛世,所以那时候没想好怎么跟你说,这阵子太忙,忘了我演的那个网剧已经播了,也没想起来应该跟你说。”
她解释了一大串,却丝毫没让白蔓音的情绪有所好转。
“你都没想过跟我商量一下吗?你日夜苦读,考进b大,结果你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事情,转头去做你并不擅长的事情,去走一条并不好走的路,你就没想过好好跟我商量下吗?”
“没什么好商量的。”白知言的表情有点麻木。
白蔓音的眼泪流得越发汹涌,哽咽不停。
白知言在麻木中说:“妈,真的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已经习惯了,你明白吗?”
季止行还站在她的旁边,白知言其实很不愿意跟白蔓音说这些事情,但是,她的母亲是个很感性的人,她如果现在不说清楚,她怕是会一直这样哭下去。
而现在不说,等会儿她估计就更不想说了。
她道:“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是我自己决定的,不是吗?每天吃什么、穿什么、在哪里读书、考哪所学校、要不要住校、选什么专业……所有,不都是我自己决定的吗?现在我决定走演员这条路,不管你同不同意我走这条路,我都会走,既然如此,我跟您能有什么好商量的呢?商量来,商量去,不都是那样的结果?我只是忘了跟您说而已。”
“我只是忘了跟您说,”她重复了一遍,“您真的没什么好伤心的,我已经习惯我自己的事情全都由我自己拿主意,我真的不习惯也不喜欢别人帮我做决定,我不跟您商量,也只是不想跟您争吵而已,我们维持这样的平和不好吗?”
白蔓音坐在沙发上嘤嘤地哭,白知言就很无奈。
她知道白蔓音迟早会有知道的一天,但是她不知道她会这么伤心难过,她在万般无奈之中迈开脚步,走到沙发旁坐下,望着电视道:“妈,你这样,我很不习惯。”
季止行还站在玄关处,他刚换上拖鞋,却半天挪不开脚步。
客厅的沙发很大,白蔓音坐在宽大的四人位上,她旁边还可以坐好几个人,可是白知言没有坐过去,她坐在了单人位上。
与白蔓音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