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畹走进当铺, 当铺掌柜的看见她吓了一跳, 笑容里有几分尴尬, “小姐, 你来当东西?”
前几天她刚当过东西, 这当铺老板就不认识她了, 是这家当铺的老板忘性大, 还是眼神不好,林沉畹把两块大洋放在桌上,“我赎回那枚银簪。”
当铺掌柜的面部肌肉跳了两下, 嘴咧了咧,一脸歉意,“小姐, 对不住, 你那枚簪子被人买走了,你看我以为小姐不来赎回了, 小姐千万别动气, 我陪你两倍的价钱, 你看怎么样?”
林沉畹绷着脸, “什么人买走的?”
“那个, 是一个妇人,相中了那件东西, 愿意出两倍的价钱买,我是生意人, 讲究信誉, 本来不想卖给她,当时小姐走时留下话,说来赎回,可是她偏要买那件簪子,我想等小姐来赎时,把他给的四块大洋陪小姐,小姐划算不是?”
这当铺老板明摆着见利忘义。
林沉畹断然拒绝,“不行,我说好要赎回的,你私自卖了,没问我一声,我不答应,我现在要赎回,你把东西卖给谁了,你自己想办法要回来。”
掌柜的可为难了,他哪里敢去要,“小姐,我给你六块大洋,三倍的价钱,这样总可以了?”
当初买那件银簪的人出了三倍的价钱,也是自己贪心,以为这个姑娘来赎出两倍的价钱给她,她一定很高兴,没想到这个姑娘非要她那件东西。
林沉畹想都没想,当时回绝,“不行,这是我家祖传之物,我必是要赎回的。”
当铺掌柜做蜡了,没辙,“小姐,我豁出去亏本,我给你五倍的价钱,你看怎么样?”
林沉畹想想,翻了下眼珠,“看你实在拿不出,五倍就五倍。”
当铺的掌柜的反倒亏了两成,自掏了腰包,赔上了,后悔不迭,当时财迷心窍,这件东西赎期未到,他理亏,只好认栽了。
林沉畹眨眼由两块钱变成十块银元,净赚八块银元,她收起装到书包里,这回兜里鼓了,给这个不讲信用的当铺掌柜的一个教训,做生意安分守己。
走出门,朝右侧街角看了一眼,没看见有人,那根银簪被陈道笙买走了。
林沉畹刚走几步,看见方家的汽车开过来,方崇文叫司机停下,招呼,“畹妹妹,我送你回家。”
“崇文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沉畹边说边上车。
“我问你班里的同学,说你从学校后门走的。”
“崇文哥,你特意来找我的?”
汽车发动,往萧山方向开,先送林沉畹。
方崇文回过头,“放寒假了,我二姐找的教法文的家庭老师,说好了,从明天开始每天上午给我们补习法语两个钟头。”
“崇文哥,我明天去你家里,你跟方伯母说了我要跟你一起补课吗?”
“说了,我母亲听说你要来,很高兴。”
“崇文哥,我明天准时去。”
陈公馆
陈蓉从外面回来,遇见曹震抱着几个相框,陈蓉奇怪,“曹哥,你拿的是什么?”
“照片,放大的照片。”曹震要往楼上拿,陈蓉叫住他,“曹哥,这是谁的照片?放大照片要做什么?”
“林小姐的照片,大哥要摆在卧室和书房里。”曹震说。
“林沉畹的照片,我哥怎么有林沉畹的照片?”陈蓉纳闷,“曹哥你让我看看,再拿到我哥屋里。”
曹震把照片放在桌上,陈蓉看两张放大的照片都是林沉畹在演讲大赛获奖时照的,陈蓉因为跟林沉畹打赌的事窝囊,想起自己跟白妤薇在操场上,给林沉畹鞠躬道歉,颜面扫地,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来就要往地下摔,曹震吓得赶紧拦住,“蓉妹妹,你可不能摔,你如果摔了,你哥非急眼不可,我可吃罪不起。”
曹震赶紧双手捧着相框,朝楼上走,送到陈道笙书房,陈道笙拿着看了半天,“挂上。”
书房墙上有一张名画,陈道笙摘了下来,把林沉畹的相片挂上,站在书房地中央端详,照片里的林沉畹手里捧着镀金的奖杯,光彩照人。
陈道笙唇角上扬,“最佳形象奖,名副其实。”
“谁名副其实,林沉畹吗?”陈蓉推门进来。
看见墙上林沉畹照片,“大哥,你把她的照片怎么挂在家里了?”
又看见大哥桌上有一张摆着的相框,也是林沉畹的小照,这几张都是林沉畹演讲大赛获奖照片,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大哥,你知道林沉畹她耍心机才赢了白妤薇,州演讲大赛初赛时,林沉畹故意缠着你,影响白妤薇的情绪,不然她的演讲水平,怎么可能排在白妤薇前面,哥你被她迷惑了。”
陈道笙端详照片上的人,“她缠着我?”我就怕她不缠着我,扬眉,颇为得意,“她的演讲我看应该拿全州第一名。”
“哥,你不知道,她参加演讲大赛,是为了跟我和白妤薇打赌,她要输了跪地给我跟白妤薇磕头,哥,你以为她那么单纯,努力上进,她为了赢我和白妤薇不择手段。”
陈道笙闻言,徐徐转过身,凛冽的目光看着妹妹,“你说什么,你们俩赢了,要林沉畹给你们跪地磕头?你们打赌,她如果输了,给你们磕几个头?”
陈蓉一生气,说走了嘴,这时有点不敢看大哥的眼神,喃喃地小声说:“磕三个响头?”
“她要真输了,就要给你们跪地磕头?是吗?”
陈蓉看大哥的脸色铁青,有点害怕,“哥,她不是最后赢了,没磕头吗?”
陈道笙面色凝重地看着陈蓉,“你听好,她要是给你们磕三个头,你们给她磕六个,你是我妹妹,别说我不念兄妹情。”
陈蓉委屈地,“哥,我和白妤薇在操场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鞠躬,道歉,哥,明明是她占便宜,装得跟受了欺负似的。”
陈道笙转过脸,看向照片里的女孩,“她应该受你们三个头,她放你们一马,你还不知道领情,以后我不想听到你诋毁她。”
晚间,小楠看小姐一直趴在桌上写,很久,林沉畹才停顿,甩甩手腕,手腕酸了,小楠问;“小姐,明天要去方家吗?”
“明天去方家,你今晚把我蓝衫黑裙找出来,明天跟先生念书,穿戴要庄重些。”
教法文的家庭教师九点钟上课,林沉畹七点半起床,吃完早餐,穿戴整齐出门时,看了一下客厅的落地钟,落地钟正好敲响八下。
汽车开往方家的途中,林沉畹跟司机张师傅说:“绕道御膳堂,我去买点心。”
南门正街的御膳堂点心出名,林沉畹买了两盒点心,又买了一篮子水果,见方家的父母不能空手去。
汽车开到方公馆门前,方崇文站在门口等她,汽车停下,方崇文走过来,替林沉畹开门,林沉畹下车,“崇文哥,你在外面等多久了?”
整个冬季,这几天的气温最低,方崇文看上去浑身冷透了,林沉畹心想,崇文哥可能站了很久,“崇文哥,你不用在外面等。”
“畹妹妹,你来还拿礼物。”方崇文顾左右而言他。
两人进了方公馆,方公馆几乎跟林府的面积一样大,比林家洋化,住西式洋楼,花园极大,“方伯父,方伯母在家吗?”
“我父亲还没走,我母亲在家。”
“我先去拜见方伯父和方伯母。”
方崇文的父亲开纱厂,这时还没有出门,林沉畹跟着方崇文走进方家客厅,方崇文对父母说;“林小姐来了。”
林沉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方伯父、方伯母好!”
把手里点心盒和水果篮交给佣人。
“小畹来了,还拿东西干什么,太见外了。”方太太对林沉畹很热情,
方父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小畹跟崇文学法文,这是好事情,年轻多学点东西,我听崇文说小畹的学习成绩优秀,小畹是个听话懂事的孝顺孩子。”
方太太亲热地拉着林沉畹的手,“小畹越发水灵了,长成大姑娘了,比我上次见个子长高不少。”
“方伯父、伯母,功课崇文哥没少帮我。”
方太太笑着,“你们互相帮助。”
方崇文怕她在长辈面前拘束,说;“父亲母亲,老师快来了,我们过去准备一下。”
“好,好。”方太太松开林沉畹的手。
家庭教师在方崇文的书房上课,方崇文的父母跟妹妹住一幢小洋楼,方崇文自己住一幢小洋楼,方崇文的书房有普通房间的三四间,有一间全摆放书架,可见方父对子女教育的重视。
法文家庭教师准时到了,是个女老师,跟方崇文二姐年纪相仿,据说这次跟方崇文二姐一道回国,不准备再去法国,方崇文的二姐学校有事年前先回法国了。
女教师戴一副眼镜,清秀文静,态度和气,“方楚梅一再拜托我,教你们法文,我推辞不过,只好勉为其难,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文如。”
她看向方崇文,目光温和,“方崇文,你二姐经常跟我提起你。”
又把目光转向林沉畹,亲切望着眼前的少女,“林沉畹,方楚梅跟我也说过你。”
林沉畹暗想,方崇文的二姐跟认识的人提起自己,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两个钟头的法文课,课间稍事休息,书房外有人敲门,一个女佣端着一碟点心,女佣后面跟着方崇文十岁的妹妹端着一盘水果,女佣恭敬地对叶文如说:“太太说先生讲课累,休息吃点点心水果。”
方崇文十岁的妹妹小女孩,什么事都好奇,把另一个女佣端的水果盘接过来,跟着送进书房,想看女先生,把水果盘放在桌上,“先生请吃水果。”
朝林沉畹笑着叫了一声,“畹姐姐,你好久没来我家了。”
方崇文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大姐嫁人了,妹妹方楚瑛,念初小。
林沉畹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畹姐姐放假了,那天请你看电影。”
“说话算话,畹姐姐,母亲不放心我跟同学出门,我想看一场电影,二姐走了,没人陪我看。”
哥哥和畹姐姐要上课,方楚瑛恋恋不舍地走了。
第一天的法文课结束,方太太听说家庭教师要走,亲自过来挽留,“叶老师,你是二女的朋友,留下吃午饭,不要客气,您要走了,楚梅知道又要责怪我们招待不周。”
“小畹留下陪你叶老师。”
方太太的盛情挽留,叶文如不好过分推辞,留下一道吃午饭,方父不在家,方太太和方崇文和林沉畹陪着用餐。
席间,叶文如看满桌子的菜,“方伯母太客气了,我和楚梅是朋友,以后天天过来,方伯母千万别这么麻烦。”
方母性格爽朗,“不瞒叶老师,我们家新换了个厨子,做菜不知道合不合叶老师口味,桌上大半的菜,都是从酒楼里叫的,一点不麻烦,我们自己也要吃。”
方家父母很开明,方家成员自由平等,林沉畹很喜欢方家温馨的家庭氛围,父母尊重子女,家庭成员之间相亲相爱。
三天后,法文课下课后,方家的汽车送林沉畹回家,除了第一天在方家吃午饭,之后,林沉畹上完课便回家,复习老师讲过的内容,抽空写东西。
方家出钱请的家庭教师,林沉畹不肯白受了方家的好处,每天都买东西带过去,方太太对她更加喜欢、怜爱,“这孩子,太见外了。”
督军府忙着开中饭,餐厅里,佣人们进进出出,林沉畹经过客厅,林家的女眷都聚在客厅里,热热闹闹,四小姐林秀琼打了一声招呼,“六妹回来了。”其她人没注意她回来。
午饭刚摆上,她正要回房换衣裳,洗脸,大太太叫住了她,“六丫头,你不是放假了吗?这几天好像很忙,我听说你去方家玩了。”
“方家的三小姐叫我陪她看电影。”
方崇文嘱咐母亲不把林沉畹学法文的事,跟林家的人说,方太太守口如瓶,看戏见到大太太也没提。
“你跟方家的几位小姐合得来,是该多亲近,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亲戚。”
林沉畹不敢多说,大太太的城府深,她怕说错话,给自己添麻烦,她静等着大太太一定有话对她说,难道大太太知道她的打算?刚上了三天课,林沉畹心里直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