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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首领确定要杀本官灭口?”寇凛伸手在檀木盒的雕花处有序按动, “提醒道, “本官可告诉您, 但凡见过本官这神器之人, 几乎都死在本官手中。”
  “那我更得见识见识了。”陆千机知道这是一个机关盒, 凝神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行。”寇凛按下最后一个机关扭。
  却见那盒子从正中展开, 内里层层叠叠, 插满了明晃晃淬着寒光的兵刃。
  兵刃?陆千机几乎看傻了眼,他若没瞎的话,盒子里装的是锅铲、勺子、剔骨刀、烧火棍……??
  寇凛是在耍他吧?
  但当寇凛将那根烧火棍取出后, 他想应该不是,这烧火棍瞧着似以纯钢制成,原本一尺来长, 被寇凛从正中一扭, 整整长了三倍。
  再一想他的出身,陆千机确认不是, 这的确是他最拿手的兵器。
  寇凛不到十岁就被抓去了北元战场, 一个小孩子打不了仗, 只适合去做伙头兵。但别以为在军中煮饭烧菜是件容易事, 战乱年代军力不足, 能上阵的必须上阵,煮饭的都是些孩子和伤残者。
  军中吃饭的人又多, 没个好体力和臂力根本熬不住。他最初的武功底子,应就是从这些烧饭煮菜的玩意里练出来的。而他最强的也并非招式, 是他的体力和耐力。
  不, 还有熟能生巧。
  陆千机恍惚中想起三年前,他随寇凛离京去查赈灾银失窃案的路上遭遇埋伏,他一时不慎受了重伤,同样有伤在身的寇凛背着他杀出重围,躲藏进一个山洞里。
  满山遍野全是追寻他们踪迹的刺客,寇凛夜间才敢出去找吃食,去了许久,只抓了两条鱼回来烤着吃。
  可陆千机不会挑刺,从不吃鱼。
  寇凛骂了句“矫情”,摸出把匕首干净利索的便将鱼给拆的肉刺分离……
  “你惯用针,不能与你近身缠斗,这个合适。”寇凛将盒子重新背起来,持着烧火棍指向陆千机,“其实你跟随本官多年,应了解本官最讨厌动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人长张嘴巴不只是用来吃饭的……”
  他语气轻松诙谐,下颚线却绷的极紧,眸似深潭古井,透出浓郁的黑。
  他以神态警告陆千机,他认真起来了,切莫掉以轻心。
  陆千机的杀意反而渐渐散了去,盯着他手里的烧火棍:“所以你平时将这兵器匣藏着掖着,轻易不拿来使用,是觉得有损你寇大人英俊潇洒的形象?”
  寇凛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见过本官使用这神器的都得死,不然传出来,本官岂不是很丢脸?”
  陆千机沉默片刻,倏忽笑起来:“你这个人啊……”
  他是了解寇凛的,这家伙特意带着兵器匣来堵他,意图不在于动手,只是解释自己没有说假话,这些年的确待他以赤诚,从未防备过。
  不将兵器匣给他和段小江看,并非留着底牌,只是不好意思给他们看罢了。
  寇凛这些年的确待他不薄,他也是记在心里的,从未在圣上面前说过寇凛的不是。
  陆千机凝眸思索,忽地听见背后一声炸响,转过头,又见红袖招附近有一簇烟火腾空。
  *
  地牢内如地震般剧烈晃动了下。
  “开始行动了。”虞清起身的同时,抄起楚箫的咯吱窝,将他也从地上拽起来,“他们一时间找不到入口,这是敲山震虎,也是给我们发的信号,我带着你杀出去,将他们逼出老巢。”
  楚箫从中衣撕下来布条,蒙上眼睛和鼻子,颤着声音道:“你尽量别见血啊,不然阿谣……”
  “楚二比你强多了。”虞清用布条将两人的手腕拴在一起,“其实有句话我早想告诉你。你有从军报国的志向,可你即使不晕血,你也不适合从军,甚至都不适合习武……”
  楚箫想反驳,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母亲出身将门,但他和妹妹谁也没遗传到母族的本事,一看就是诗礼传家的山东楚氏一族出品。
  就像小时候虞清教他和宋世非功夫,宋世非一看就懂,他起码得让虞清重复十几遍。
  “嘭!”
  牢房门直接被虞清一脚给踹开。
  巡逻的贼匪吃了一惊,一拥而上。
  楚箫被虞清的力量拖拽的左摇右晃,每次快摔倒时,总会摔在虞清伸出的腿上,接着虞清再一个高抬腿,将他重新竖起来。
  他耳畔只听见一阵“咔嚓”声响,嗅不到血腥味,拉下蒙眼的布条一看,虞清正一手锁住一个贼匪的脖子,手背青筋一凸,那贼匪便被捏断了喉骨。
  相比较楚箫紧张下毫无血色的脸,虞清嘴角带笑,面露酡红,这是她极度兴奋的表现。
  楚箫赶紧又遮住眼睛,这是个女人?
  他真是想太多了。
  虞清一路带着他出了甬道,一连撂倒了几十个贼匪。
  突地一枚环形暗器飞旋而来,虞清按住楚箫后仰躲开,那暗器又飞回主人手中,正是阿飞。
  他早已换了先前的小厮装扮,穿着戴帽黑袍,帽檐压的极低,口鼻蒙着黑布。扔了暗器,两手从背后缓缓抽出两柄武/士刀,说道:“你,厉害。”
  随后一群差不多装扮的贼匪慌张追来,将虞清两人团团围住,准备动手时,听阿飞道:“退,我来。”
  起手的架势一摆出,再看他手中与别不同的武/士刀,虞清眉头深深一皱。
  这家伙是个东瀛忍术高手,怕是这贼匪窝里最强的打手。
  *
  半山腰处。
  看见红袖招附近火光冲天,听着不断入耳的火|枪声响,陆千机问寇凛:“你就不怕楚箫出事?”
  寇凛不担心:“有虞清在。”
  陆千机道:“你低估了宋世非。”
  “宋世非?”寇凛一愣,“宋家那个坠湖而死的庶子?”
  “恩,当年他和虞清楚箫不知看到了什么秘密,宋世非无意暴露,被宋亦枫打昏了扔进湖里,但他竟清醒过来,游上了岸。当时他在水下已经闭气许久,竟还能活着,少影主认为他十分适合修炼东瀛忍术,将他送去东瀛培养成了一个刺客。”
  陆千机摘了手上的银丝手套,“可惜他先被打了头,再溺水,不仅记忆全失,脑子也有些不清不楚,说话做事时常颠三倒四,倒是成了一个武痴……”
  寇凛将手里的烧火棍往肩上一扛,沉思道:“当年宋世非哪怕知道会死,也没有将楚箫和虞清供出来。可宋世非失忆了,自东瀛学成归来,再一次踏入定国公府禁地时,恍惚想起来似乎还有两个孩子。他想不起是谁,但他从前就这么两个好朋友,宋亦枫一查便知。所以,这就是宋家时隔十年才对虞清和楚箫下手的原因?”
  “是的。我只知道这么多,组织内部纪律严明,宋家的事情一直是少影主再管,朱雀堂堂主负责行动,我的任务,只是向少影主透露你的讯息。”
  “也就是说,从永平伯府到红袖招,再到游湖刺杀,以及殿上弹劾本官,都是这位少影主的计策?他才是脑子?”
  陆千机微微颔首:“包括今晚定国公府的行动,也是他根据我提供的消息做出的部署,命我假扮太子掳走楚箫和虞清。我必须照办,且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不然一旦被他怀疑,这些年来的心血就都白费了。只能暗中提供线索给你,在少影主眼里你是个强悍对手,你能猜出我的身份,破掉这个局,也是属于正常的,不会迁怒到我。”
  寇凛沉吟着点头,明白了:“少影主不在红袖招地穴里?”
  陆千机答:“不在,他从未露过面,都是通过信鸽传递消息。”
  “那你是否知道《山河万里图》的下落?”
  “以我现在的身份,根本接触不到这组织的核心。”见寇凛又要开口,陆千机打断他,“行了寇大人,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这案子我也在查,往后有消息,我会通知你,将立功的机会给你。还希望你将我是暗卫大首领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不然再换一个大首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寇凛将烧火棍收回兵器匣子里,笑眯眯地道:“再换一个本官也抓的出来,大首领,本官在这吹了半宿的冷风,你就没个表示?”
  “我没钱。”他一开口,陆千机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连忙摇头,“大首领这个位置权力虽大,却无品级无俸禄,圣上的赏赐都充作军资,我穷的很。”
  “不可能。本官这些年给了你不少钱。”寇凛心头有数,又从兵器匣子最底层摸出一个账本,掀开给他看,“这四年,本官一共赏你了两千三百六十六金,一斛东珠,两匹大宛骏马,六个商铺……哦对,还有你做了四年锦衣卫百户,共计二十两银子俸禄……”
  “你不是吧?”陆千机抽着嘴角,这些年跟着寇凛的确没少捞钱,但这些钱他攒着是准备从贺兰氏手里买回宅子用的。
  王侍郎府虽是个充满痛苦之地,但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也还有一些美好回忆,他必须买回来。
  但京城地价一年翻几翻,那宅子的左邻右里又全是京城高官,尤其以楚尚书为甚。贺兰家当年买下时就没打算入住,只等着往后卖个好价钱。
  如今出价五千金都还不见得卖。
  陆千机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那些都是我为你做事的辛苦钱。”
  寇凛道:“可事实证明你不安好心,这钱你还有脸要?”
  陆千机据理力争:“你也不想想,当年抄了我家,我王家财产多半都落入你……”
  这番话反而提醒了寇凛,他一拍巴掌:“差点忘了,当年是你故意利用本官抄了你家,本官抄了好几日,这辛苦费怎么算?”
  陆千机木着脸,将银丝手套从袖筒中重新取出来:“我选择杀你灭口。”
  “为了这点钱不值当。”寇凛微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这样吧,你再帮本官个小忙……”
  “什么?”
  “关于崔家。”寇凛附耳说了几句,挑挑眉,“怎么样,这崔家连本官的女人都敢抢,不把他们搞的连裤子都没得穿,咽不下这口气。你应该很乐意吧?”
  陆千机斜他一眼:“我一点也不乐意,我宁愿楚谣嫁给崔辰,也比嫁给你强。”
  寇凛伸出手:“还钱,不然本官去圣上面前拆穿你。”
  陆千机深深吸了口气,指着他手里的账本:“我帮你,那这笔钱……”
  寇凛一拍胸脯:“自然全给你免了。”
  陆千机稍稍犹豫:“好,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九鼎。”寇凛将账本塞了回去,又从盒子底部的小框子里摸出一张纸,“对了,本官准备入赘到楚尚书家去,嫌楚谣院子太小,便从贺兰忻手中将隔壁王侍郎府买下来,花了五千两金,准备打通来住。”
  陆千机看着他摇摇手里的地契,喉咙里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你……”
  “又一想,王家那宅子太不吉利,还是算了吧。反正本官也不差这点钱,先留在手中,看看有没有哪个傻子愿意花个一万两金买下来,往后和本官做个邻居。”
  地契也收好,阖上盒子,寇凛重新将自己的百宝箱背好。
  他的事情基本做完了,只等着明日殿上弹劾宋家,整一整崔家,再气一气楚老狐狸,尔后请旨赐婚。
  现在要去哪里?
  瞧陆千机的样子,宋世非应该也不是虞清的对手,不必担心楚箫。何况这会他赶过去,他们也快完事了。
  而以往做完大事,他多半是回衙门闷头睡两天。
  今次却想起楚谣未吃晚饭,这会儿肯定在房中焦急等待,反正压箱底的神兵都取出来了,不妨拿来用一用。
  说起来,这种心有牵挂的感觉,其实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