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肌肤离开指端,留下些许空落,卫琅面上并无变化,拿帕子擦一擦手道:“有伤口自然会疼,但疼了才会好。”
他将药膏放在她手边:“每日两次。”
药味清淡,入手便透,骆宝樱瞧一眼便知这是上好的药膏,见他拿给自己,不由问道:“你如何会有?难不成还随身带着?”
“当然。”卫琅道,“人生意外处处有。”
骆宝樱无言以对,可也不想要他的:“我骆家有,你还是自个儿带着吧。”
拂他一片好意,卫琅垂眸瞧她,嘴唇略是嘟着,好似在与他生气,可见这小丫头丝毫说不得,亏得祖母还经常夸骆宝樱,说她乖巧懂事,他可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令车夫起车,他徐徐道:“兴许是我多虑,只你往后必得小心些,华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加上往前你还得罪过日深,恐有麻烦。”
华榛这小子比起他姐姐,做事更是没有章法,不然也不会就这样去捏她的脸。
骆宝樱听着,见他没有刚才那么凶了,态度也放好一些,微微靠着车壁道:“多谢三表哥提醒,只这次赛马赢得马鞭,往后我也不会再去了。这些人惯会欺负人的,要不是我……”
她若不是罗珍,还不知道怎么惨呢。
卫琅眸色深了些:“要不是你擅骑吗?”
他盯着她,半边身子略转过来,像是将车厢里所有光都遮住了,逼得她下意识往里缩了缩。但很快她又抬起头,理所当然的道:“是,要不是我天资卓绝,将将学会便能融会贯通,断是赢不了的。”
小脸上满是得意,卫琅轻声一笑:“鬼才信你。”
她挑眉:“你不信?那你觉得我如何赢的?”
他一定想不到,也一定很好奇吧?
可卫琅偏偏不上她的当,淡淡道:“我不必弄清楚,你赢了就好。”
没意思,骆宝樱侧头看着车窗,不再开口。
卫琅也没有再说话,只过得会儿看她,却见她低着头,眼帘已经阖上,随着马车的行进,小脑袋上下摇晃着,好像小鸡啄米。
说不出的可爱。
他突然觉得三表妹这样的人,很难用简单的言辞来形容,像是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着,正如今日赛马,他原以为她只是孩子心性,早晚要跌个头破血流,可并不是,而是令人出乎意料。
到底,她是如何学得的?
可他知道,假使他问,骆宝樱一定不会告诉他,她好像天生喜欢与他作对。可他明明对她已经够好的了,便是卫菡,卫莲,他都没有这样关心,不然她骑她的马,他何必追过来?
作为表哥,已经仁至义尽。
可她偏不领情,一点没有良心,卫琅眯起眼睛,忽地伸出手在骆宝樱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她此番身心俱疲,睡着了就醒不来,被捏了竟是丝毫反应都没有,卫琅坐过去一些,又捏了一下。
她这回颦了下眉,红润的嘴唇嘟了嘟,可还是没有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下,骆宝樱被卫琅叫醒,揉一揉眼睛道:“到了呀?”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是,快些回家罢。”
因外面天黑,坐在车厢里,已是看不清眉眼,骆宝樱向他道谢一句下了车。走到二门处,方觉脸颊有些麻,她忍不住暗骂一句华榛,恼恨他用的力气大,到现在脸颊还在不舒服,下回再见到他……
不,下回才不要见他了,他,还有华妍,这两人,原先在她还是罗珍时,都是规规矩矩的,而今呢,一个比一个讨厌。
都欺负她家世没有他们高,她还见他们作甚?
骆宝樱疾步走去上房。
听说她赢得一众贵女,老太太正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与骆昀道:“到底是怎么生出来这样一个孙女儿的!咱们祖坟定是冒青烟了。”她赶紧吩咐厨房,“再添几个好菜,等到我那乖乖回来,定是要好好庆贺一下。”
她满口称赞,除了骆宝珠,骆宝樟与骆宝棠免不得有些酸意,前者是嫉妒骆宝樱往后定然有个好姻缘,后者是越发知道,自己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
没有骆宝樱之前,她凭着乖顺懂事,老太太很喜欢她,而骆宝樱来了,她一日日比不过,低到尘埃里。幸好也习惯了,技不如人,容貌更是提都不用提,又能如何呢?骆宝棠仍是面色淡淡。
玉扇瞧她一眼,心里又由不得发痛,嘴上却利落的答应声去往厨房。
等到骆宝樱一走进来,老太太哎哟声叫道:“宝樱,快些上来,让我瞧瞧,怎得我老婆子有这么好的福气呀!”
骆宝樱笑道:“祖母,不过是那匹马儿好,要说,得谢谢宜春侯呢。”到得家里,这种谦虚的话自然就能说了。
老太太乐不可支:“那是,那是,必得请宜春侯过来用顿饭道谢。”
老太太没想那么多,可骆昀不一样,盯着骆宝樱问:“你当真就只学得两日马术?”
面对父亲,骆宝樱还是摆出了小心的态度,很恭谨的回答道:“是,不过好像天生就能领悟似的,我一坐上马背,浑身的血都在奔腾呢。”
莫非真是这方面的天才?骆昀微微皱眉,可他若不相信,也实在找不到别的疑点,因骆宝樱九岁就在他身边,也没能怎么出门,要说在湖州,原先那么小更不可能去学,大概只能如此解释。
自家女儿出众,他到底还是高兴的,笑道:“既如此,原该予你买匹坐骑才好,只家中小也无法玩乐。”
“爹爹。”骆宝樱抿嘴一笑,“姑娘家哪里能这么野呢,寻常当然不好骑马了,只偶尔爹爹准许,我有机会玩一玩就好。”
便是将门虎女,又怎么可能成日骑个马,没有丝毫淑女的作风?那岂不是要把男儿都吓跑了不成?骆宝樱当然还是要嫁人的,她也知道那一日不远了。
自从变成九岁的骆三姑娘,已是三年过去,再三年,还不是弹指间?
只嫁谁,还难说的很,且是走一步看一步。
下人们很快就端来丰盛的佳肴,专是为骆宝樱庆贺的,她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吃了饱,回到卧房清洗了下倒头就睡。
也不知是不是真个儿用力过猛,好几日过去,她手臂竟还有些酸,大腿也是,真个是当闺秀当久了,不碰骑射,身体比起以前不知道弱多少。
紫芙这日给她捏胳膊,蓝翎听得外头小丫环传话,过来说与骆宝樱听:“前几日唐夫人又送了料子来,这日太太就请她与唐公子过来做客,奴婢瞧着,许是要定下什么。”
那什么,当然是指唐家与骆宝棠的婚事。
毕竟唐夫人很喜欢骆宝棠,不似虚荣做作,很有诚心,不过骆宝樱对此无甚喜恶,就是挺好奇骆宝棠的想法。因骆宝樟很多时候,情绪都在脸上,骆宝棠不是,假使她不喜欢,那骆宝樱便有些同情。
可假使喜欢,自然是一桩好事。
因唐夫人来了数次,这回便没有请姑娘们立时过去,骆宝樱像原先一样,去西跨院看骆宝珠,再与骆宝珠去看小弟弟元嘉,结果将将走出院门,便见两个丫环急匆匆从东跨院出来,脸色都有些白,像是要去上房,她连忙叫住她们,询问什么事儿。
丫环声音都有些颤抖:“小公子不知吃了什么,不舒服吐了。”
那是袁氏的心肝宝贝肉,难怪她那么害怕。
骆宝樱忙说:“快去请大夫。”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入东跨院。
元嘉果然吐了,周姑姑也不在,只有奶娘抱着,含着眼泪道:“三姑娘,我只给小公子喂奶,可不曾予他吃什么,倒不知为何会吐。三姑娘,你人好,到时可得替我在夫人面前说两句话啊!”
那奶娘是专门请了奶元嘉的,寻常人也好相处,只出了这事儿,骆宝樱不好打包票,说道:“你若是没错便不用怕,大夫一看便知的。”
她探过头去,只见元嘉皱着小脸,起初没什么,突然又哇的大哭起来,不免也慌了手脚,抚着他额头柔声道:“嘉儿,别怕,别怕,大夫来给你看过就好了。”
丫环一路跑到上房,听说儿子生病,袁氏一下脸色铁青,蹭得就站起来,也不管唐夫人了,与老太太道:“我得去看看!”
老太太也担心,自然要她去的,倒是唐夫人见他们府里有事儿,还是关乎小公子,便知不好留着,连忙与老太太告辞,说下回再来。
心里想着小孙儿,老太太就没有挽留。
唐夫人走出大门,叹口气与唐公子道:“出门不利,恐不是个好兆头,慎中。”她叫儿子名字,顿一顿道,“要是不成,只能另寻他家,不过这二姑娘,我是真心觉得不错,虽生得一般,可不会闹事,文文静静的,慎中,你觉得呢?”
唐慎中想起第一眼见到骆宝棠,她与自己一样,生得毫不出众,可她脸上并没有自卑,也没有花枝招展的想要吸引别人的目光。
她好似很平静的接受着这幅容貌,他笑一笑:“挺好的,毕竟像大姑娘,三姑娘这样,只怕也会嫌弃我丑。”
做夫妻,至少得彼此不嫌弃对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