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明媚,照在棉被上暖洋洋的,小姑娘香甜的睡着,睫毛盖在眼睑上,好似两把扇子,那脸儿也是白里透红,仿若树上挂着的水蜜桃,蓝翎瞧得会儿,竟不忍心喊她起来。
昨儿姑娘写字写到很晚,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刻苦了,前些日子老爷瞧见都狠夸了一回呢。
莫非真要当什么书法大家?
紫芙看她发呆,轻轻推一推她:“还不叫姑娘呢?”
蓝翎这才出声。
骆宝樱睁开眼睛,徐徐从床上下来,黑发披在肩头,滑顺的像副绸缎,紫芙给她拿来裙衫穿,抿嘴笑道:“才半年功夫,姑娘原先的裙子就不能穿了,夫人使人做了好几身,今儿早上才拿来的。姑娘瞧瞧,这身可好?”
果绿色绣缠枝杏花的短襦,月白色单裙,正合适十一岁的年纪,清新可人,她笑道:“挺好的。”
两个丫环服侍她穿上,又问早膳吃什么。
骆宝樱一连点了七八样。
自从搬到新家没几日,她胸前就渐渐有些鼓胀的感觉,这过程她经历过,那是开始长身体了。早就厌弃了小身板,骆宝樱欣喜若狂,这半年来,吃食上面毫不挑剔,饭量增大一倍,这不个头一下就窜了上去。
蓝翎忙就去吩咐。
用完早膳,她去给老太太,袁氏请安。
因手头不算阔绰,京都宅院又贵,骆家的新居实在算不得宽敞,甚至比原先湖州的还小一些,故而老太太便住在上房了,骆昀与袁氏住在东跨院,西跨院住了骆宝樱,骆宝珠,另外两个庶女住在后面的后罩房里。玉扇好歹还能伺候老太太,至于金姨娘,都去与下人住在一处了。
而两位公子,因往后都要娶妻的,却是分别都有一处独院。
从中可见儿子与女儿的分别,女儿到底是要嫁出去的,是以宅院的分配还是以儿子为主。
一踏出门口,就遇到骆宝珠。
虽然过了半年,可骆宝珠长势缓慢,还是矮墩墩的,小可爱一个,见到姐姐就扑上来:“三姐,咱们一起去。”
骆宝樱笑问道:“早膳吃了?”
“吃了。”骆宝珠抬头看向骆宝樱,抱怨道,“三姐姐,你怎么长那么高了!我都要够不着你了。”
这话听得人高兴,骆宝樱嘻嘻笑道:“我吃得多呀。”
“我吃得也多呀。”骆宝珠捏捏自己的腰,捏捏自己的圆脸,“可都是横着长。”
“那是还小,等到我这年纪,再吃,就能长高了。”
“哦!”骆宝珠点头。
二人手牵手去到上房,袁氏正与老太太说话,商量家中开源节流的事情:“如今田也没了,光靠老爷的俸禄恐是不够,我瞧着还有些结余,是不是盘个铺子下来,或是去京都辖下再置办些田地。”
人一旦交际多了,看着别人光鲜亮丽,家里孩子不能太过寒碜,老太太也知晓袁氏持家不易,瞧着那银子白花花的出去,着实心疼,是该要赚钱了。老太太道:“种地看天吃饭,我瞧着也难得水调雨顺,还是开铺子罢,不过开什么铺子,我也不懂。”
袁氏道:“京都互相送节礼的多,或是开个干果铺。”
“也行,到时你与老爷商量。”
听到骆昀的名字,袁氏有些心虚,上回在他面前说要去与袁老夫人交代的,可她没个胆子提,竟是拖到现在,袁老夫人都使人来问过了,她还不知怎么应对。眼瞅着今年大选到得六月就要结束,再不说清楚,到时袁家动手了怎么办?
她捏着帕子,暗自担心。
外面这会儿有婆子进来,说是门房那里收到的请帖,嘉惠长公主明儿请公子,姑娘们参与茶诗会。
老太太哎哟一声:“乖乖,长公主咱们不认识啊,怎得也会请呢?得送啥礼啊?”
袁氏道:“母亲,明儿是嘉惠长公主生辰,到得这日,她会请全京都的年轻人去那里聚会,这便算过生辰了,也不用带什么礼。母亲你想想,皇上的亲妹妹,能缺什么啊?不过就缺一份热闹。”她顿一顿,“不过说起贺礼,卫三夫人好似有给三公子定下来的意思,常请人来家中做客,把门槛都要踏破了。”
不比卫家二房子嗣多,三房就卫琅一个,卫老爷子,卫老夫人体恤卫三夫人的心,故而卫琅的婚事比卫恒还要早一些。
骆宝樱进来时,便听见她们说要提早准备给卫琅成亲的礼物,毕竟在那里住过一阵,便算手头紧,都得备份厚礼。
她暗暗吃惊,自从搬走后,与卫琅见面甚少,就过年见过一回,且也没说什么话,怎么才过三个月,这就要成亲了?
她有心想问,可到底没问,他十九岁了,成亲也是常理,不过这天下又有几个姑娘比得上她?定是与当年的罗珍有天壤之别,必是长得难看,才华也差!
她撇撇嘴儿,耳边听老太太道:“明日去长公主府前,顺道去卫家,定也是请了他们的,你们再给老夫人去叩个头,多日未见了。”
又要去卫家,还要一道走,骆宝樱有些不愿,但卫老夫人是好人,作为小辈总得懂礼数。
到得第二日早上,两丫环给骆宝樱打扮,那嘉惠长公主尊贵无比,去得她府里的都是权贵之家,名门望族,要不是骆昀做到四品官,且与卫家沾亲带故,恐还不能去,生怕姑娘不够打眼,她们尽挑了漂亮的给她穿戴。
袁氏也确实在姑娘们身上下了功夫,料子首饰都是重新买了一遍,就是以骆宝樱的眼光来看,也算合格了。
她左右瞧一眼,不当的自个儿替换了,这才出门。
另外三个也是精心修饰,去到卫家,见过卫老夫人,见到四个姑娘好像花一样,她笑道:“一个个都漂亮的我快认不出来了。”
老太太笑起来,询问:“菡儿跟莲儿呢?”
“今儿王家姑娘也在,定是一起玩呢,我已使人去叫了来。”卫老夫人道。
过得一会儿功夫,就见卫菡卫莲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姑娘,与她们一起见礼,那王姑娘行完礼,便亲热的与卫三夫人说话。
经过些时日,两家的小姑娘再见面也没有那时候气氛紧张,互相说笑起来,但骆宝樟仍不理卫莲。
“今儿再斗字,二姐,你可得拿下头筹啊!王姑娘刚才不是说了,长公主这回要送一顶珍珠冠帽呢!”卫莲鼓励卫菡。
骆宝棠惊讶道:“这么贵重的奖赏啊?”
“当然,长公主又不缺钱。”卫莲挑眉,“前年还送了一柄玉如意,价值连城,那还是第二名得的。”
“哦,是谁拿了?”骆宝樟到底憋不住。
卫莲不想回答,可她上次打了她一巴掌,还被卫老爷子训斥过,嘟嘟嘴道:“被罗姑娘得了,三哥的未婚妻。”
确实是被她收入囊中,骆宝樱心想,当时的第一名便是陈玉静,而第三名则是刘莹,思及此,忽地汗毛大竖,因前两个都已然去世。
难道真是她?
可为何呢,不至于为个奖赏罢?骆宝樱百思不得其解。
恍惚中,姑娘们叽叽喳喳,眼瞅着时辰差不离,纷纷朝二门走去,她跟在后面,走得慢,不知不觉拉开距离,骆宝珠停下来等她,叫道:“三姐,快些啊!”
骆宝樱连忙上去,谁料行到一处蔷薇丛,听见王姑娘轻声细语道:“这些日,我临张舟子的碑文,总觉不顺,大抵写惯了楷书,草书便不行,不若三公子乃此中好手……”
是在请教卫琅。
骆宝樱看过去,只见那王姑娘只到卫琅的肩膀,穿一身淡红色的裙衫,瞧这身姿发育不错,但一张脸,与花容月貌着实有些差距。
该不会这就是他要定亲的对象?王家,王家老爷好似是翰林院大学士,也算门当户对,她暗哼一声,挺配啊!
抬脚就走,谁料卫琅却叫住她:“三表妹,张舟子的碑文,我教过你许多,不凡你来与王姑娘讲解番。”
噫,想把她当挡箭牌!
骆宝樱岂会甘愿,走得更快,结果王家姑娘不好意思,毕竟被人撞到,她哪里有脸再缠着卫琅,跟上来道:“三姑娘,原来你也请教过三公子呀?”
什么请教,那是老太太苦口婆心,她不好意思不去好不好?
不然以她的功力,在姑娘们中间那是佼佼者,何须去请教卫琅?骆宝樱向来自傲,听得这话便是不喜。
卫琅走过来:“教过她一阵,算起来,该是半个夫子。”
呸,哪里有这么厚脸皮自封的?骆宝樱朝他看去,差些把手插在腰上质问她。
数月未见,她长高了几寸不止,五官也更亮眼了,那一双如水眼眸宜喜宜嗔,斜睨过来,仿若盛了星光似的璀璨。
难怪说女大十八变,这三表妹可真是个美人胚子,一点也不……他脑中闪过罗珍的影子,微微发怔,也不知为何竟突然想起她。
大概,这几个月因母亲的关系,相来相去,委实没个合意的姑娘,想来当初皇后娘娘与祖父提起结亲,他并不曾过多犹豫,大抵是因她的容貌才华,终究是让自己满意的。而男人最终都要娶妻,成亲前,能谈多少感情呢。
不过大差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