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苏夜从沉睡中醒来,意识恢复的瞬间,他立刻就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长久以来压抑着他的那种身体内的沉重感全都消失不见,以前那种连呼吸都能带动出的胸腔的疼痛也再寻不到踪迹,甚至是之前受伤以至于筋骨遭受的重创,也好似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能感觉到,一股比自己曾耗损心血强行修来的还要强悍的内力,同他原有的功力融合,此刻充满了他身体的每一条筋脉,他就如同经历了洗筋伐髓一般被赋予了新生。
***蚀骨,已经完全化解凡。
但苏夜并没有觉得惊喜和高兴,察觉到身体的变化之后,他就脸色一变,侧头看向身边,就见瞳依紧闭双眼,萎顿的缩在一旁,脸上已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依依!”苏夜伸手将瞳依抱在怀中,颤抖的手抚上她苍白的血肤,她死死的咬着下唇,似乎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苏夜以最快的速度几下将两人的衣服裹好,然后捂着瞳依的耳朵,运足功力斥道:“来人!”
林中一群鸟儿被惊飞,苏夜冷怒的声音顿时覆盖了大半个傀楼。
众位长老一直都守在离竹楼不远也不近的地方,此刻听到苏夜清冽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心下皆是一喜,立刻纵身赶到的竹楼謦。
“少主。”连腾等人向苏夜行礼,苏夜冷然扫了连腾一眼道:“救她。”
连腾不敢耽搁,急忙上前为瞳依把脉,然后一脸凝重的道:“***蚀骨已经全部过到了少夫人的体内,而且,少夫人功力全失,此刻身体正在受蛊毒的侵袭才会昏迷不醒。属下先封住少夫人的各大要穴,只要少夫人能醒来,并尝试用血瞳心法压抑住蛊毒的发作,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若是那心法无用呢。”苏夜掩在广袖下的手紧紧的握住。
苏夜始终还是不相信连腾那牵强的办法,一个失传上千年的心法,简直像是在绝望里不着边际的寄托,只是,苏夜此时却不得不对它也给予希望。
连腾的额边落下一滴冷汗,“若是心法无用,少夫人便会一直承受蛊毒啃食之苦,内腑受创的话……恐怕少夫人会成为废人……”
一股残戾的杀气从苏夜的周身漫出,琉璃般的眸子幽暗的如同黄泉深处索魂的深渊,连腾几人大气都不敢出,觉得苏夜此刻就如同一条完全绷紧的弦,只消稍微一个刺激便会大开杀戒毁天灭地。
苏夜只觉得心底有一团发泄不尽的怒火正在燃烧,更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悲凉和心痛在扩散。
其实……依依现在内功尽失,已经等同于一个废人了。她以前是那样的肆意飞扬,那比男子还潇洒强悍的身手便是她最出众绚烂的羽翼,可现在,她的羽翼却因为他而折断了,这一切全都是他的错……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嘴角微颤刚要开口,却突然神情一怔,低头凝神,而后那通身的杀气便在瞬间消失。
一双素手覆在他的手上,瞳依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刻正勉强的扬起嘴角对他微笑。
苍白憔悴掩不住她的国色天香,水一般的眼睛里满是瞳依特有的清灵和倔强,她轻扯苏夜的袖子道:“说了我不会死,做什么摆出这种表情。”
“依依……”苏夜眼底绽放出狂喜,一把将瞳衣紧紧的拥入怀中。
当他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蜷缩在他身边时,他几乎要以为他真的会从此失去她。
瞳衣的额边落下了一串冷汗,少气无力的在他耳边道:“阿夜放手,好痛。”
妈的,这***蚀骨的毒性果然霸道,昨晚和苏夜结合后不久,她便觉得身体内开始有一冷一热两股气息在凶猛的冲撞。
内脏似乎要被挤碎,筋骨仿佛要被拉断,她全身上下都充满了钻心的刺痛,而她不知道抵抗了那种疼痛多久才陷入了昏迷。
苏夜在这十年中,一直都在经受这种痛苦么……瞳依吃力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此刻面色红润,眉宇间也没了之前那种濒死的憔悴和黑气,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身体内空荡荡的,得自于苍鹤的内力也全都消失不见,但那原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她所擅长倚仗的也并不是内力,瞳依的心底并没有失落。她满心的庆幸,庆幸他终于可以解放,以后再也不用忍受***蚀骨的折磨了。
苏夜听到瞳依的抱怨,连忙将瞳依放开,待她躺好幸好,之后,他起身对连腾道:“照顾好她,我去取紫烟枝。”
原本他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就去找王兄,虽然预感王兄对他不是全然绝情,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时机未到。
他一直默不作声的步步前行,一步一步的去靠近自己的目标,可此刻,显然已经由不得他等了。
苏夜的眼底划过一丝幽冷。
既然已经不能再等,那就让整个九州大陆都彻底的乱起来吧。他倒要看看长生殿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能让母妃和王兄都如此忌讳他们。
瞳依
听到他说要回去,就知晓他大抵是要直接去找苏漓,身上的痛苦已不容她思虑太多,她看了苏夜一眼,气若游丝的交代了一句,“小心。”
“等我回来。”苏夜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脚下一旋便鬼魅般的失去了踪影。
“少夫人,竹楼中并不适合养伤,属下这便带您回城中的药炉。”苏夜离开,连腾对身边的几位长老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下令找来撵车,护送着瞳依赶往城中。
明月宫通往傀楼的密道苏夜已经走过了一次,所以此番回去的速度便快了几倍不止,寝殿里的流风刚刚清醒,揉了揉眼睛茫然的坐起,却突然屁股一沉“嗷——”的一声掉了下去。
床上的机关被打开,流风未及反应便直接坠落,苏夜侧身一避勾住了他的衣领,流风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然后眼睛一瞪:“父王?”
他四下里看看,又叫道:“依依呢!”
苏夜从密道中走出,抬手将机关恢复了原状。明月宫的内殿向来是不经传唤不许入内的,流风一个人在的时候也把这条命令贯彻的很好,苏夜满意的看了流风一眼,放下他道:“依依暂时不能回来,我有事先去找王兄。”
“你等等。”流风的小鼻子抽动了两下,“受伤了么?怎么身上好重的药味。”
而且还都是一些极品稀罕的灵药。
流风直接抓住苏夜的手腕往他脉门一摸,接着就双眼一瞠目瞪口呆的道:“你的***蚀骨竟然被解了?父王,这密道后面藏着比师父还厉害的神医么!竟然把师父研制了五年才找出解方的毒药给解了!”
苏夜眼底微微一黯,嘴边勾起了一丝稍嫌苦涩的浅笑,若是***蚀骨那么容易便可以化解,依依又怎需冒着生命危险承受那般的苦楚。
看到苏夜嘴边的苦笑,流风的表情一瞬间也变了。小手一摔,流风的眼底烧起了熊熊的怒火,他指着苏夜道:“你不要告诉小爷,你是利用了依依为你解毒。”
大大的眼睛里顿时溢出了泪珠儿,流风倍受打击的瞪着他叫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依依会死的!小爷千交代万嘱咐,警告你们一定不可以圆房!小爷说过会拼命的帮你们,还说要回去求师父给你们解毒,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依依!”
苏夜默不作声的在流风面前蹲下,平视着他愤怒的小脸,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是我对不起依依。”
他似乎又想起了依依昨晚要为他解毒前的决然和坚定,清韵如琉璃的黑眸再一次碎开,于彻骨的温柔里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悲伤,看得流风心底狠狠一抖。
“父王……”流风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呐呐的背着小手,咬着下唇道:“你是不得已的吧,你不是要故意伤害依依的吧……”
他又不傻,自然能看得出来父王平日里有多宝贝依依,方才不过是一时被吓到才会失控指责父王,可此刻一想,依依出事,最难过的其实便是父王吧……
苏夜唇角的笑容更显得苦涩,却眼神坚定的对流风承诺,“依依不会死的,父王不会让她死,她不会离开我们的。”
“那父王送我去见依依!父王别看我年纪小,可我是第一神医的徒弟,是师父的药童!但凡是师父研制出来的方子我都会背的,只要是能叫得上名字的疑难杂症我全都知道怎么救治,父王让我去照顾依依吧。”
“别忙,父王正有此打算。”苏夜站起身来,眼神清冷的望向窗外,“你先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然后就送你去见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