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风凛凛地吼完,他才目光四射,在院子里看来看去。
几乎都来回看了两三遍,他才把目光,定在了直直坐在凳子上的袁小荷身上。
看了两眼,他朝地上猛地啐了一口:
“晦气!不过是死了个老子,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
“模样蠢蠢的,眼神呆呆的,这样的蠢女娃,卖不上价啊。”
这时便有手下凑趣道:
“潘二爷,好歹她也是女人,往窑子里一卖,比什么都没有强啊。”
“鲍老幺,你这话说得好!”矮壮的潘二爷,赞扬了一声,便朝小姑娘一指,“兄弟们,随便去个人,把这小妮子给拎过来,带走!”
“得嘞,大哥,我鲍老幺去!”
说话间,刚才凑趣讨好的鲍老幺,就把手中棍棒往旁边一放,抖一抖壮硕的身子,故意歪歪斜斜地走过去,张开粗壮的手臂,要去捉那袁小荷。
不用说,这几个人,就是借高利贷给袁显的海龙帮了。
他们现在这一番做派,嚣张到极点,所有在袁家帮手的邻居亲朋,全都愤怒无比。
可就算再愤怒,也没一个人敢吱声。
就算那几个看起来还挺强壮的血义盟外堂弟子,就算眼喷怒火,也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毕竟,这些血义盟的门徒,不过是血义盟的外围,自身也都是社会的最底层。
他们没啥势力,没啥力量,怎敢和背后有朝廷权臣做靠山的海龙帮作对?
一个不好,眼前家破人亡的景象,就要在自家重演了。
况且,这事儿也出了这么久了,他们早想明白了,就算现在自己一时义愤,挺身而出,又能如何?
袁大哥毕竟欠了别人钱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能怎地?
难道自己有钱帮他还吗?
再说了,这是钱的事儿吗?
惹上海龙帮,恐怕下一个要邻居亲友来料理后事的,真就是自己了。
所以,现在的袁家小院中,是一个典型的“敢怒不敢言”的场景。
张少尘见状,心中却是暗道:
“嘿嘿,我的机会来了!”
“现在出手,既逞强除恶,又能赢得血义盟好感,正是一举两得!”
心里转着念头,他便一按天灾剑,跟剑里正在发呆的剑灵打了声招呼,便要挺身上前。
谁知在这时,却只听得“哇呀”一声怒吼,便从袁家里屋,冲出来一个年轻人!
这突然冲出的年轻人,中等身材,浓眉大眼,那眉眼之间,若细看起来,和一直发呆的袁小荷,还有点相像。
这时候他满面怒容,手舞着一根擀面杖,旋风般冲出里屋,一来到院里,便挥起擀面杖,朝那个鲍老幺狠狠砸去!
鲍老幺这时,正伸手去抓袁小荷呢,猝不及防之下,那胳膊上就被狠狠地来了一下!
“哎呀!”
鲍老幺惨叫一声,连忙左窜右跳,往潘二爷那边落荒而逃。
一招得手,这年轻人也不追击,而是挡在袁小荷的前面。
他把擀面杖横在胸前,满脸愤怒地冲海龙帮这帮人吼道:
“你们这些混蛋!”
“把人逼死了不算,还要抢人家女儿?”
“只要我袁晁有一口气在,你们就别想抢走我侄女!”
对于袁显弟弟袁晁的这番威胁,海龙帮几人,显然嗤之以鼻。
那潘二爷,根本就没说话,只是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便朝左右手下做了个“上”的手势。
于是海龙帮众一哄而上,各举棍棒,还不待那袁晁将擀面杖舞动几圈,就把他打翻在地。
潘二爷见状,便环顾四周,朝那些敢怒不敢言的袁家邻居朋友,冷笑着说道:
“嗬嗬!袁晁这小混蛋,不知死活,还敢跟咱海龙帮动手?”
“也不看看咱背后是谁!”
“右仆射大人,是你们惹得起的嘛!”
听他说出这样肆无忌惮的话,众人愤怒之余,却也是噤若寒蝉。
这时候,也只有那袁晁,即使被人打翻在地,棍打脚踢,却还是死命护在侄女面前,不让她被海龙帮的人抢走。
见此情形,海龙帮之人虽然气焰嚣张,但那为首的潘二爷,环顾院内,见众人眼中,皆有怒色,那袁晁又死命不退,叫骂不绝,便也觉得有些丧气。
“算了。”潘二爷心想,“今天来,确实急了点,这人才刚死呢。”
这么一想,他便一声吆喝,海龙帮众便收了手,然后一起骂骂咧咧地走掉了。
见他们走了,众人顿时心安。
这时那袁晁,刚被打得满地翻滚,正是遍体鳞伤,众人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敷药的敷药,安慰的安慰,都在尽可能地表达善意。
只是,就算如此,安慰之时,这些人的话,也不敢说得过头。
这也可见,海龙帮在这望海镇一带,势力有多大,气焰有多嚣张。
慢慢地,这些人也就都散去了。
众人散去,刚刚那样倔强刚强、被打成那样都不叫一声疼的年轻人,这时候却看着侄女,“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悲泣之时,他身上的伤口,不时疼痛,便牵动着嘴角,一扯一扯的。
但即使如此,他绝不呻吟喊痛。
这时,一直站在院子角落里,看着这一切的张少尘,便慢慢地走上前来,跟袁晁拱手说道:
“这位就是袁晁袁大哥了吧?”
“刚才府中不平之事,小弟全都看在眼里,便很是不平。”
“嗯?”忽见有外人近前,袁晁顿时擦了擦眼泪,颇有些警惕地看着他,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袁大哥,小弟姓张,杭州人士。”张少尘道。
“杭州人?”袁晁眼里的警惕之色并未褪去,盯着少年道,“你一个杭州人,来我家干什么?”
“是这样,”张少尘娓娓说道,“几年前我曾在明州乞讨流浪,受过袁显袁大哥一饭之恩。”
“后来我去江南西道,得了些际遇,拜入剑客门下,便学了几手剑术。”
“前些日我下山,游历到此地,忽然想起当年之事,今天便来拜会袁恩公。”
“却没想到,刚来这里,就看到如此不幸之事……”
哀民生之多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