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九笙:抱歉。
  没事的。
  小姑娘垂着脑袋摇了摇,又开始使劲儿捣药了:我祖父是个很厉害的医修,所以我也要好好学医,继承他的衣钵!
  可我是魔族,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虞九笙垂了垂眼帘,勾唇低声问道。
  嗯?
  小姑娘有些懵,举着捣药杵侧过身子瞧了她一眼,有些迷惑地问她:为什么你要这么问?
  她的语调实在太过真实而疑惑了,让虞九笙竟都一时愣了下。
  你是正道修士,我是魔族,你若是救我,会被人骂的。
  虞九笙看着这个满脸不解的蠢崽子,微微眯眸补上了一句:会被骂得很惨,会被说成勾结魔族的叛徒。
  所以呢?
  祁清和歪了歪头,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魔族的命与人族的命有什么不同吗?
  我又为什么要怕被他们骂?
  她认真地反问虞九笙。
  女人微怔。
  小姑娘的五官还未脱稚气,但此时却肃然着面容与她说:我是医修,我的职责是救命,祖父没有告诉过我一定要救人族的性命,而不顾倒在我面前的魔族。
  纵然仅是一只灵智低弱的妖族,也同样如此。
  你就不怕我是杀人如麻的恶人,救了我之后会导致更多的人死亡?
  虞九笙轻呵,神色晦暗不明,瞳孔中略有几分嘲讽。
  祁清和闻言一愣,随即认真思考了一下,眸子陡然发了光。
  你说得对!
  她在一旁的抹布上擦了擦手,赶紧掏出一本小册子开始记东西。
  虞九笙:?
  谢谢你提醒了我。
  小姑娘弯了弯漂亮的桃花眼,头上的小绒球再次欢快起来。
  什么?
  我以后给人治病的时候就先扣下一味药材,不给他全治好,然后再看他是不是好人。
  如果他乱杀无辜,少了一味药,他也会在杀性大发的时候爆体而亡。
  小姑娘眸子亮亮地朝着她解释。
  只不过要好好研究该扣哪味药了。
  她侧身翻了翻一旁泛黄的小册子,又有些苦恼了。
  虞九笙:
  虞九笙看着这个突然偷偷摸摸地朝着她看过来的蠢崽子,看清楚了她脸上意动而犹豫的神情,心中几乎是要被气笑了:你莫不是也要给我扣药?
  女人眉梢微挑,眉眼中闪过几许锋芒,声音微冷。
  可惜没用,一心草药的蠢崽子看不懂她的微表情,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女人笑了笑。
  祁清和又露出了虞九笙这段时日极为熟悉的表情,腼腆而害羞,红着脸很是歉意地对着女人弯腰鞠了个躬:对不起,九九。
  虞九笙:这蠢崽子叫我什么?
  蠢崽子再次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小声解释道: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医治,没有什么经验。
  下一次便好了的。
  虞九笙:你第一次给人治病?
  是啊。
  祁清和含着歉意安慰她:熟能生巧,等我日后多治几个人,就能找到应对各种事情的窍门了。
  谁问你这个?!
  虞九笙阖了阖眸,压抑住了额角的青筋,含笑问她:那你认识我身上的毒吗?
  蠢崽子迟疑了下,小心看了看她,然后诚实地摇了摇脑袋。
  那你还敢给我治?
  虞九笙真的快被她气笑了。
  这、这不是还、还没死嘛
  小姑娘心虚地垂下了头,不敢去看女人的脸色了。
  虞九笙冷笑连连。
  再、再说了你不也给我治了嘛?
  祁清和抬眸瞥了她一眼,然后飞快地垂下了眸子,板着脸,认认真真地告诉她:我们这是你情我愿。
  不能怪我。
  你情我愿的事儿,哪能怪她呢?
  虞九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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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回春曲
  若要虞九笙来说,她应当早早地就将这般不要命的敢来冒犯她的蠢崽子给掐死了。
  然而,面前这个却有略有些不同。
  小姑娘小心地瞥了她几眼,见女人脸色还是阴沉得厉害,脸上的神情都被吓得板不住了,赶紧垂下脑袋从自己挂在腰间的那个绣着小花草的储物布袋中取出一束用粉色绸缎扎着的花儿,随后便小心翼翼地朝着女人走了几步,将小花儿递到了她手上。
  对、对不起。
  蠢崽子低低软软地与女人说道,脚尖一点一点地蹭着地面。
  方才装模作样出来的理直气壮被人轻轻一吓就给戳破了,此时白嫩的手掌交叠在腹前,指尖不自觉地绕了绕,好不局促。
  虞九笙垂眸瞧着这崽子头顶小小的发旋和发髻中的两颗小绒球,指尖随手捏着那束不知名的花儿,心下的火气竟是莫名缓了些许,叫她忍不住地嗤笑了下。
  就这么一束破花儿,就想骗我给你当练手的工具?
  女人弯了弯腰,狠狠掐了把这刚到她胸腹部的蠢崽子的脸,轻笑了声。
  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脸颊上瞬间出现了一大片红印,眸子中霎时间疼出了泪花,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唇瓣紧紧抿着不敢说话。
  虞九笙瞥了眼那大块儿的红印儿,下意识微蹙了眉,指尖也不觉松了松:娇气。
  蠢崽子红着眸子看着她,一动也不动地任由她掐,瞧着是又乖又软,倒叫虞九笙像是个欺负小孩子的恶霸了。
  真是没劲儿。
  虞九笙看着这蠢崽子,终是缓缓松了手。
  罢了
  女人抬手揉了揉眉心,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瞧着小姑娘:当做给我的补偿,这段时日你都得继续照顾我。
  知道吗?
  这蠢崽子似乎是有两把刷子,昨日的药物服用后,她体内的毒素确实消失得快了些。
  想要彻底引出那些杂种,光是离开几日可不够。
  那群老狐狸,起码也要观望数月、个把年才会现身出手。
  虞九笙在这段时日中为自己找个定居的住所,倒也没什么。
  祁清和眸中水雾不散,此时眼眶红彤彤的,闻言后睁大了些,瞳孔里便再次浮现出亮晶晶的光芒和欢快的笑意来了。
  小姑娘使劲儿地点了点头,顶着那一脸红印子朝着虞九笙弯眸笑了笑。
  软糯糯的,让虞九笙陡然想起了年幼时曾吃过的糯米丸子,带些甜味儿。
  女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抱胸倚在了一旁的木桌旁,指尖捏着那束花儿转了转,唇角微动。
  蠢崽子。
  闹过一通后,祁清和还是勤勤恳恳地转身去给女人煎药了,她等药煎好的过程中还顺便制好了一批药丸。
  这也是给我的?
  虞九笙抱胸静静坐在她身后的石桌上看着,陡然开口问了句。
  小姑娘闻言后没有回头,继续麻利地把制好的药丸一个个小心放到自己准备的小瓷瓶中,还送进去了些许灵力保持药性,再用一个个木塞封好口。
  不是,这些是给山下的居民的!
  祁清和伸头去看了看砂锅中的药汤煎到了什么程度,随后才转身把自己准备好的小瓷瓶举给女人看,露出一个大而明亮的笑容来。
  给他们做什么?
  虞九笙垂了垂眼帘,伸手去接过了小姑娘手里的瓶子,做的虽是有些简陋,但瓶身上竟还小小地雕着一只蝴蝶,正中央认认真真地刻着一个禾字。
  他们照顾了我很多,所以我给他们送些药丸。
  但是我没有学过炼丹,因此药性可能也不是那么好。
  说到最后,小姑娘的声音微微低下来了些。
  山下的居民多是一些修为低弱得近乎于凡人的人族,她一人独居在此处,平日中采药下去换些灵石和衣饰时,那些人总会悄悄帮衬着些。
  祁清和虽然年纪小,但是都看得明白的。
  女人闻言瞧了她一眼,开口低笑了声:白给的东西,还想要多好。
  祁清和微怔,随后眨了眨眸子,悄悄凑过去了些:你是在安慰我嘛?
  蠢崽子软软地问她。
  虞九笙挑眉:谁在安慰你,少自作多情。
  去,继续煎药去。
  女人脸色依旧苍白,说出的话也听着中气不足,此时随手将瓷瓶扔给了祁清和,赶她去煎药。
  却不想竟是听见面前的蠢崽子弯眸笑着与她说:我知道,你是害羞了。
  祁清和止不住地笑,抱着自己心爱的小瓷瓶转身去了砂锅边。
  谁害羞?
  虞九笙动作一顿,险些因为是自己听错了。
  好一会儿,她眉宇间浮过几许羞恼,张嘴想要跟这蠢崽子辩驳,却又觉得着实掉价子、失身份。
  女人抬手揉了揉额角。
  跟个幼崽计较什么?
  等祁清和给虞九笙煎好了药,外面天色也渐渐暗沉了下去。
  小姑娘拉着女人搬了两个矮凳坐到了木门里边,静静地瞧着屋檐上不断垂落的雨水,听着雨水连绵不绝的响声。
  虞九笙倚着门槛,慢慢抿着药汤,陡然开口轻声问她:你日后就准备一直呆在这里吗?
  她眸色微微沉下来些,隐约闪过晦暗的色彩。
  不准备啊。
  祁清和捏着自己采着花儿把玩着,闻言后侧眸瞧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她。
  为什么?
  我爷爷说过,困在一个地方久了会逐渐磨去志气、局限眼界。
  祁清和攥着一把的花瓣往外随手一扬,看着那些花儿在雨中垂落的模样慢慢笑了。
  我想要学更好的医术,想要治更多的人,必然要去外边走一走的。
  小姑娘看着雨中刹那间的绚丽,眸色认真,转头看向了虞九笙:只不过我还没有那个能力出去,我的修为不够,各大宗门也没到收徒的时节,所以我得在这里继续磨练磨练。
  她笑道:书上说,宝剑锋从磨砺出。
  我得更有耐心一些才行。
  虞九笙看过她的修为,才刚刚快要筑基,若是出去了又无人庇护,当真是可以被人轻易杀死,又或者
  女人的目光自小姑娘精致漂亮的眉眼上滑过,淡淡垂眸抿了口药汤。
  又或者会遭遇其他不好的事情。
  虽是个孩子,倒也想得透彻。
  若是你出去了,却发现外边的世界还不如现在,该怎么办?
  她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为什么会不如?
  祁清和没有怎么听得懂,歪头反问了她。
  你可能会对上更强大的能够轻易杀死你的对手,你可能会发现之前信任的人实则都是在骗你,你也可能会落败、会成为他人的阶下囚
  虞九笙是魔帝。
  只不过这看似至高无上的头衔前得加上些前缀。
  她是一个没有多少实权,被手足觊觎着帝位的魔帝。
  她的好父亲一生拥有多个妃子,个个都是魔域中的古老氏族出身,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在臣下中拥有诸多拥护。
  这位置落于她的头上,是因为她占了嫡长二字,又因母后去世得早,被那虚伪的男人假惺惺地怀念多年罢了。
  族中长老各有倾向,势力也是交错复杂。
  虞九笙中毒失踪,想引出来的,不是别的,是那群左右摇摆不定的魔将中暗自投向她那几个弟妹之人。
  虽无多少实权,但好歹也上位多年,她手中还是有人可用的。
  只等这次试探出结果,回去后就彻底清理一遍。
  她那些弟妹早已被分封至魔域的各个城池中去,也不知会是谁先来动手。
  女人垂了垂眼帘,掩去了眸中锋利阴冷的杀意。
  可是都还未出去,为何要先行担忧?
  小姑娘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事在人为,修士本就在与天做抗衡,又为何要恐惧遇上更强的对手?如果之前信任的人背叛了我,那我日后不再信任他便是。
  能够分辨出这些,我应当高兴自己及时止损才对。
  倘若败落而成了阶下囚,那便是技不如人。弱肉强食,世间皆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可以怨恨害怕的。
  小姑娘的眸子明亮而透彻,直直看向了女人。
  我修为低下,今日不被人打败,日后也总会遇到更强的人。人外有人,总会有能让我败落、成为阶下囚的前辈在。
  但如果我都不踏出去看一看,那本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就只剩下了这座小木屋,又有什么意思?
  旁人想要来打我,又不会因为我整日不出去就放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