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县西北一百多里外，青城后山。
七十二阶无尽仙梯从下而上，直抵尽头的灰色石牌坊，牌坊上，「青城」朱字格外醒目。
两名青城修士站在石梯左右，守在山门处。
吴奇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了从里面御剑飞出的姬湛。
“何事。”
“重要事。”
吴奇传音：“我需要见一见姚掌门，能否行个方便？”
“你要做什么？”
姬湛皱眉，提醒他说：“青城三大掌门，日常不见客，这是规矩。”
吴奇郑重道：“有一名前辈，托我给姚掌门带一句话，这话十分重要，必须当面告知。”
“武当山前辈？”
“此事受人所托，实在不好透露。”
姬湛也是头一遭见吴奇这么吞吞吐吐。
他心里一想，此事多半是真，否则吴奇也不会这么憋闷，按照他的风格，那必定是摆开阵仗，开门见山地谈。
“若是换成别时，我还能帮你进去一趟，可今日却是不成。”
吴奇却是一喜：“那我明日再来？”
“……”
姬湛只得解释道：“明日也来不了，姚掌门不在青城山。”
“啊？”
吴奇急了：“才和龙虎山宋真人斗过法，难道姚掌门还在龙虎山等天师不成？”
“这便是你不了解姚掌门，他是决计不会浪费一点时间的。”
姬湛顿了顿：“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此事天下皆知也是迟早。”
“姚掌门，去了京都长安。”
吴奇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低声道：“……姚掌门该不会去挑战大唐国运吧？青城山要造反么？”
“怎么可能！”
姬湛横眉怒目：“胡说八道什么！”
“那你说清楚嘛。”
姬湛稍微平复心绪：“姚掌门不过是去与剑圣斗法比试。”
吴奇脸上僵住。
姚长盛前脚才打了龙虎山宋胤星，后脚就去长安战剑圣裴旻。
这就离谱！
吴奇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姚长盛过于自信，还是他真就强到无人能压制。
“姚掌门难道说……在龙虎山还不尽兴么？”吴奇小声问。
“当然不尽兴，姚掌门目标是张天师，宋真人虽然也强但还是……”
姬湛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妥，赶紧改口：“姚掌门这是以斗法印证青城法术，你不要曲解。”
吴奇一脸我懂。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该不会，除了剑圣之外，姚掌门还要将五道七寺一个个打过去吧……”
“……”
姬湛不说话。
“还真是！”
吴奇双眼放光：“尽心！姚掌门此举肯定会大大促进修士互相比试之心！”
孤身一人挑战五道七寺，这戏码光是听着都已经让人兴奋起来。
“不过是印证青城法术……”姬湛努力解释，但理由听起来就很苍白了。
吴奇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姚长盛是在求败。
若是不败，他真会一个个挑战下去，以完善他的化神相「大衍数禁」。
突破窠臼，敢于直面挑战修真界众多威名赫赫之辈，这一点倒是与武当山剑修风格不谋而合。
只是姚长盛的目的却不是为了击败多少人，而是真就不断优化术法。
吴奇稍微冷静下来，就意识到姚长盛此举对自己却是不妙。
他到处跑来跑去，打了个爽。
黑白君的话，自己怎么才能带到……
姬湛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这个你拿着。若是姚掌门回山，我便会引动符纸，你那边就能感觉到，到时你就立即过来。我引荐你与姚掌门见一面便是。”
吴奇大喜，拱手道：“多谢！”
迟疑片刻，姬湛传音：“孟师叔此前又问过你……你最好行事小心。”
吴奇点头。
孟长歌敌友难辨，却是给吴奇一种诡异的威胁感。
哪怕如今有黄天相助，吴奇也不想直接和他对上。
龙虎山山门一战，元婴初期的孟长歌对上元婴后期的秦燕然，斗法也是有来有回。虽然落败，但明显看得出留有余地，生死斗的话结果还很难讲。
“这个送你。”吴奇递给姬湛一个小罐子。
“这是何物？”
“我在浮云观腌渍的咸鸭蛋，味道还可以。”
“可笑，我辈修士怎会沉溺于口腹之欲，你这是本末倒置！”
“是是是……你财大气粗，但我只有这些了，你就拿着吧，不吃送给师弟师妹也行，一个心意。”
最后，姬湛还是不情不愿地收下了。
……
返回浮云观，吴奇看到了许叔静。
对方叙述了一番原委，说龙女进京要物资去了，「虫见愁」事宜就由他代替监幽卫暂时与浮云观对接，若是有拿不准的事，阿锦小姐也会来处理。
“道长，这次许某又要叨扰了。”
许叔静笑呵呵道：“为了能随时关注最新虫药状况，许某最近会在浮云观住下，严长老已经准备了一间空置的茅屋。”
吴奇脸皮抽了抽。
敢情还直接住上了。
别说，他现在不怎么怕戢水龙女，有黄天压阵，底气足。
可面对许叔静，吴奇总是觉得头皮发麻，这人有一种诡异能力，总能以各种方式将自己拖入诸多麻烦。
偏偏每次都还推脱不掉。
“道长，这次剑南道百万普通百姓，可全依仗浮云观渡过蝗祸。”
许叔静作揖躬身：“能炼制如此奇药，真是天大功德一件，许某拜谢道长。”
“许参军客气了。”吴奇双手扶住他。
许叔静笑道：“此番，许某是来替道长和戴道长跑腿的，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许某愿效犬马之劳。”
或许是因基层官员经验丰富，许参军总能拿捏得度。
吴奇看出，许叔静已搞懂了自己的习惯：吃软不吃硬。
每次上来先是千恩万谢，又是送礼又是好吃好喝供着，搞得吴奇都没法不尽心。
有原则的人，总是会吃亏一些。
吴奇叹了口气：“大家都是熟人，别这样。”
“要的，一码归一码。”
许叔静郑重道：“私人情谊却不干涉公事公办，浮云观此番若是能真正遏制蜀地蝗灾……”
他压低嗓音：“司都尉大人说了，她会亲自去找左相与右相，无论如何都给浮云观要到一份每年都有的朝廷补贴。”
吴奇顿时明白。
戢水龙女不好说这种讨好的话，因此她抛出来让许叔静来传递。
但若是能拿到朝廷补贴，这可不仅仅是每年一大笔收入，还代表朝廷认可和庇护，对一个小宗门可以说是全方位补强。
“不过蝗灾难测，目前还是尽快做出「虫见愁」，到各地去做成药水，提前洒在农田和重要耕地处。”许叔静认真说。
“此事自然。”
吴奇点点头：“戴师兄已在夜以继日地调配，按照师兄所说，三日后就能再出一批药粉，足以覆盖大半个白马山，暂时阻断蝗群。”
许叔静脸带喜色：“太好了！”
“戴师兄就在后院制作药粉，你和程捕头过去帮他吧。”
许叔静大惊：“戴道长竟然只有一个人么？这不累坏了戴道长，三元，快随我去！”
他带了程三元急匆匆过去。
待许叔静离开不久，陈皋匆匆赶来。
“师弟，桃花府派修士送来请帖拜访，邀你今日辰时，到城内蒹葭楼吃酒。”
吴奇皱眉。
桃花府地处资州治所磐石县，为剑南道几个二流宗门之一，此前与信相寺、广生宫、神行门势力相仿。
只是在青城峨眉和成都府之间，桃花府一直犹豫，如今两头不讨好，处境有几分尴尬。
“是白婕师姐亲自送来的帖子，要不要回绝？”
陈皋低声道。
吴奇沉默了片刻：“不必，今晚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