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一直低着头, 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眸光。
她原本缩在角落里, 丝毫不引人注意, 现在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吓得她连连摆手。
“我……我不行的。”
李振邦会看她的态度行事吗?
笑话,当然不会了。
她的丈夫也乐意巴结这位叔叔辈的村里一霸, 脸上堆着笑, 连连把女人往前推。
“二叔,别听她胡说, 她愿意的。”
身边的婆婆也将她扯得东倒西歪, 眼神凶戾, 嘴里絮絮叨叨, 不干不净地骂着。
大概意思就是自己家白养着她这个生不了儿子的样子货, 到现在叫她做点事都不肯云云。
女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被骂了也不还嘴,头压得低低的。
李振邦找上她也是有原因的。
这个女人是和周语真差不多时间来的村子,活着的时候两人关系也还可以。
而且她性格懦弱, 别人不欺负她就万幸了, 所以从来没有参与到村里欺负新人的活动。
他倒要看看, 面对这样一个和自己曾经有交情, 也没做过什么坏事的女人, 周语真究竟会怎么做。
*
离开祠堂的女人一路小跑, 待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之后, 才停了下来。
偏僻的角落里,女人抬起头,脸上哪还有刚才的懦弱, 厚重刘海下的眼睛里竟带着强烈的恨意。
她环顾四周, 急切道:“周语真,周语真你在吗?”
平日里,婆婆和丈夫习惯了她的沉默,谈论事情的时候不会刻意避开她。即使到了祠堂,他们也没有停止絮絮叨叨。
这让一旁的她知道了,原来村民之所以躲到祠堂,都是因为昔日朋友化作厉鬼前来报复导致的。
她没有亲眼见过周语真的鬼魂,但是她知道,这两天村子里曾经欺辱过周语真的人都死得极为凄惨。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鬼,是不是也可以帮帮她呢?
女人怀着希望想着。
自从她女儿死去之后,她就再也不想活了。
但是转念一想,活着还能报仇,死了根本毫无意义,于是她才熄了寻死的心,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平时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形象深入人心,没有人会防备她。
所以早在夏季来临,野花盛开的时候,她就偷偷采集醉仙桃,一点一点取了花的种子带回来,偷偷藏在隐蔽的地方。
醉仙桃的籽微甜,长得像芝麻,但有剧毒,她本来想和芝麻混在一起,打成酱做点心给他们吃掉的,哪知道,在种子收集的分量还不够致死的时候,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呢?
一阵阴风袭来,周语真已然悄然出现在了这个角落。
怨气所到之处,皆是她的天下。早在女人一出祠堂,她就发现了。
但这女人身上并无罪孽,她没有报复的必要。
而且她已非人身,前几天看到女人对丈夫和婆婆顺从的样子,她也并不想再见这位昔日的朋友,就没有露面,没想到竟听到了呼唤。
“周语真,你想杀了李家村这些人吧?我可以帮你!”
女人猛地扑上去,想拉住厉鬼的衣裳,却不料扑了个空,她神色急切,声音却压得极低。
“你想怎么帮我?”
周语真兴致缺缺,她不相信面前的人会有什么好办法。
那祠堂阵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她研究了几天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她知道,只要守住门户,就不愁他们有不出来的一天。
“你可以上我的身,到祠堂里去杀了他们!”
女人目光灼灼,满是兴奋和恨意。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周语真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在心里盘算。
天师说不能滥杀无辜,但又没规定无辜之人主动献身,自己不能附上吧?
只是可惜了自己才想出的一个点子了。
周语真略微有些遗憾,她可是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想到这个兵不血刃,又能让村民得到最大惩罚的办法的。
不过那法子确实有伤天和,天师肯定不会同意自己那么做。
*
推着推车的女人如同往常一样,垂着头默默地将所有的物资都交给了李振邦,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李振邦大喜,知道厉鬼被自己寻到了破绽,他们又可以借此多苟活一段时间了。
当然,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存活,多半还是要指望大哥手里的桃木剑和御赐法宝。
大哥说了,根据祖上传下来的秘诀来看,这桃木剑若还想发挥出上次威势,必须得缓个一周再血祭。所以他们只要再撑一周,然后面对面给厉鬼来那么一下,厉鬼肯定会魂飞魄散。
得了大哥保证,又解了燃眉之急的李振邦也不小气,给他手底下做事的几个人都分了一些食物,也给找他买过人的家庭赏赐了一点,至于像李大成这样跟他毫无瓜葛的,他当然不会滥发好心。
得到李振邦赞扬的女人一家子高兴坏了,丈夫点头哈腰,连连表示只要二叔用得上,他媳妇儿随便用。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女人外出寻找所有能用得上的东西,回来给李振邦分配。
物资充裕的李振邦大方了很多,见哪家实在撑不下去了,也会施舍一点,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外界一切平静,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只除了一件事,那就是李大成不知道怎么回事,隔了一天就带着妻子离开了祠堂,回自己家住去了。
留在祠堂里的村民都觉得他们是找死,但都不敢出去一步,生怕自己步了李甲和周雨璐的后尘。所以李大成夫妻在外面究竟死了没有,他们也不得而知。
原本的李家村虽说群体作案,但村内气氛倒还算是祥和。
可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每个人都心浮气躁,像是有股邪火憋在心里,迫不及待想要发泄,导致祠堂矛盾频发,气氛总是紧张而怪异,令人不安。
“嘶——”
女人才刚刚运完物资回来,挤到祠堂供桌附近的时候,腰侧被一只不知从哪伸出来的咸猪手狠狠捏了一把。
丈夫听到动静,又看到妻子捂着腰,强行撩起后发现腰间白皙的肌肤被捏得青紫,哪还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扑了过去,跟那人打成一团。
这女人懦弱又胆小,还生不出儿子,自己确实是不想要了,但这也不是别人伸爪子的理由!
可能是天气燥,这几天总是邪火往上冒,几个人都打出了真火,拳拳到肉,连地上都慢慢溅上了血。
老村长一直待在供桌旁边,怀里鼓鼓囊囊的,手上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一直没怎么放开过。
这时候发现再不解围就要闹出人命了,他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捂着鼓鼓囊囊的胸口,杵着拐棍前去调解。
一开始引战的女人早就退到了一边,一双眼睛四处扫射,见老村长始终用手捂着胸口,一刻也没放下来,她的目光立刻紧紧盯在了那里。
“都别打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老村长在一旁急得要命,生怕闹出人命来。
被放大了负面情绪,打出了真火的男人们早就停不下来了。平日里他们还会听老村长的劝解,现在在怨气的影响下,简直恨不得连脑浆子都打出来。
老村长见劝解无果,只好颤颤巍巍迈着步子拉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胳膊,试图将他带到战场之外,谁知那人打红了眼,根本不管不顾,反手狠狠一推,就将老村长推倒在地。
“砰——”的一声闷响,随着老村长的倒地,他藏在怀里的物事也掉了出来,摔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古朴的龟壳,上面刻满了玄妙的符文。
女人看不懂刻了什么,但是看到老村长大惊失色的眼神,她马上就明白了什么,在老村长扑过去之前,迅速从怀里掏出杯子,拧开盖子一把泼了过去。
一股恶臭席卷了整片空间,粪便将地上的龟壳糊的是严严实实的,甚至大半还淋到外面。
村民都是农村里呆惯了的,这点臭味不算什么,但看到老村长歪倒在地,像是受了伤的样子,犹如一盆凉水泼在头上,都找回了理智,停了下来。
老村长面色颓败,一脸惨淡地看着眼前已被污秽之物毁坏了的龟壳,发出了绝望的哭嚎。
众人打架的时候李振邦压根儿就没在意,直到看见大哥倒在地上,他才推开周围的人群,奋力挤了过来,可是好像还是来不及了。
祠堂大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门外一股凉风拂过,将祠堂里的恶臭吹得干干净净。
不对劲!祠堂自有结界,怎么可能会有风吹进来?
李振邦的脖子越来越僵硬,那股凉风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不再关注地上的大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祠堂大门。
“咯咯咯……”
开心的笑声似远似近,在整个空间里回响,周语真背着手出现在了祠堂外。
她脸上带着笑意,看着里面的村民,微微歪了歪头,缓步踏进了祠堂。
随着厉鬼一只脚迈进祠堂,不过轻轻一踏,一股剧烈的气流向众人袭去,让所有人都跌倒在地,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你们这几天过的好吗?想我了吗?”
厉鬼的声音温柔无比,却让不少人的牙齿都开始打颤。
“看来是不想我了。”
见没有人回答她,周语真眼睛微微眯起,笑着自说自话,“你们别害怕呀!都是一个村的,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只要你们陪我玩一个游戏就行!”
见眼前的厉鬼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凶戾,一个村民壮起胆子,结结巴巴问道:“什,什么游戏?”
“游戏的内容当然是杀人啦!不过我今天心情好,一家只杀一个,你们可以自行决定那个被杀的人是谁,我不挑的,我都听你们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