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年前,青山村。
陈老二已经在村子后山转悠了三天,带上山的干粮吃光了,水也没了,可他不能下山,因为药草还没找到。
陈老二是个很邪的人,村里人都这么说。
说他是恶鬼转生,克至亲。
年轻时父母早亡,三十五岁娶了媳妇,隔年难产死了,留下一个儿子。可在陈老二五十五岁那年,儿子娶亲,也是隔年,儿媳难产而死,同年,儿子被一头发疯的牛顶倒,牛角从眼睛传进了脑子。
还有个孙子,今年十五,在镇里读初中,突然生了怪病,如今躺在床上,已经瘫了两多月。
无论是村医,还是城镇里的医院,都查不出病因。
孙子是陈老二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才十五,他不能让这孩子死,所以他听了村里神婆的话,到这后山上寻找一种救命的草药,名叫梦兰花,也叫幽灵草,神婆说,这草药有生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的神效。
可三天了,始终没有那草药的踪迹。
这座山,陈老二从小玩到大,七十年了,他从来没见过那种枝叶花朵都如水晶一样的兰花。
但那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不想放弃。
那天夜里,下起了大雨,雨非常大,山路变得泥泞难走。陈老二顶着瓢泼大雨,冷得直打哆嗦,他的身体开始发烫,他发烧了,烧到头晕乎乎的,一步三晃。
迷迷糊糊中,他走到了一处山洞,这地方,在他的记忆力是没有的。山洞口在一处斜坡上,入口的下方,大片沙石、泥土滚落,陈老二想,可能是雨太大了,冲开的一道缺口。
但正好为他避雨。
走进山洞中,还是很冷,而且这洞似乎很深,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了,陈老二有些怕,这该不是什么野兽的洞吧?
外面雨很大,雨落的声音噼噼啪啪的,洞里却安静的诡异,那深暗的洞口,就像一头怪兽的眼睛,盯着陈老二,这只猎物。饥寒交迫,又发了高烧,陈老二精神绷紧,他越来越紧张那深洞中的黑暗。
“呼……”不巧,这时那黑暗中,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
像呼吸声,可外面雨太大,陈老二有些听不清。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听到声音。
“咳咳……”但很快,那洞里居然有传来了咳嗽声!
陈老二赶紧摸了一把腰间,他带了一把镰刀,此刻紧紧握在手中,他虽然有些烧得头晕,但最起码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野兽是不会咳嗽的,于是,他对着黑暗压低声音问:“谁?有人在里面吗?”
深洞内没有回应。
等了许久,陈老二手上的镰刀渐渐放下,他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可就在这时!
脚步声出现了。
陈老二赶紧将放下的镰刀捡起,挡在胸前:“谁啊?!谁!”
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那是……
一个女人的身影,走得很慢,似乎也在试探。那女人完全出现在陈老二面前,衣衫破烂不堪,就好像在土里埋了很久,很多部分,已经没办法遮挡身体。傍晚的光线已经很暗了,但对于刚刚走出黑暗中的女人来说,还有些刺眼,她的手遮住眼睛,让陈老二看不清她完整的容貌。
见对方是个女人,陈老二似乎有些放心了,他试探着问:“姑娘?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山洞里?”
女人的手慢慢落下,露出细长的美眸,她扫了一眼眼前的老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姑娘?”陈老二见女人没回应,便又问了一句:“你是哪里人?”
女人的目光越发疑惑,她仔细盯了陈老二几秒,双唇微微张开,似乎说话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但她最终还是开口,声音断断续续的问:“我……是谁?”
失忆的女人。
不知道自己是谁,即便是讲话,也要思考很久,才能够将话语理顺。
陈老二虽然命苦,但他是个好人,脱下上衣,给女人披上,女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烂到几乎不能遮挡身体。
“姑娘,你记不得自己的名字?”陈老二试探着问。
女人没给回应,只是看了看陈老二,又看了看这山东,披着陈老二的衣服走向洞口。
“姑娘,外面雨还太大,等等吧……我就是这山下村子的,等雨停了,大爷再带你下山吧?”
“现在……就走。”女人淡淡的说了四个字。
陈老二有些疑惑,本不准备听这个女人的,可女人却直接走出了山洞,顺着山坡向下走。陈老二赶紧追了出去,几乎是他前脚离开,后脚,那山洞轰然倒塌!
陈老二吓傻了。
之前完全没有任何预兆,这洞,说塌就塌了。
陈老二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那神秘的姑娘发现了什么,两人连夜下山,准确的说,是女人在前面走,陈老二被迫在后面跟着。
陈老二开始也试着和她搭话,可这女人却始终不再开口。
两人足足走了六个小时,后半夜才到了山下,陈老二七十几岁的老骨头已经快散了,他想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不然,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儿个的太阳都是个问题。
他开始找家。
这次,轮到女人跟着他。
大半夜的,那女人就像个女鬼,幽灵一样,始终跟陈老二保持三步距离,一直跟在他身后。
村子不大,很快陈老二便到了家门口。他的确是个好人,也没打算现在就赶走这姑娘,而且刚刚如果不是自己追那姑娘出来,现在恐怕已经被活埋在之前的洞穴之中。
“姑娘,这天太黑,还下着雨,我看你也没地方去,就在我家暂住一晚,说不定明早能想起什么。”
女人没回应,只是看着陈老二。
她似乎懒得说话,似乎每次开口,都要琢磨好久才能把话说出来。
陈老二也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这姑娘的毛病,并未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小院,这一圈木头围的栅栏,走进去一条细长小路,两侧是菜园子,再往里走一间小土房,土房旁边是茅厕和牛棚,这就是陈老二的家。
可走到那条院里小路上的时候,陈老二却突然慌了,他赶紧跑进去,他发现这房子里居然没亮灯!
按理说,后半夜确实不该亮灯,但陈老二家的情况不一样,孙子的怪病,夜里哎咳嗽,之前几次,一口痰咳不出,险些憋死了孩子。自那以后,陈老二夜夜亮着灯,守在孙子床边,因为亮灯即便睡着了,也睡不不熟。
这次他出去采药前,拜托了同村的村医照看孩子,给了几个钱,临走前特意叮嘱,夜里一定要守在孩子床边,并且,不能关灯。
可进屋一看,不仅灯管了,人压根也不在!
屋子里一股酸臭味儿,陈老二走进去,听到一阵虚弱的哼哼声,从嗓子眼儿里发出来的,非常痛苦!他赶紧跑去开灯,电压不足,灯光也如同被掐着脖子似的,忽强忽暗。
此刻,陈老二的孙子,已经憋得发色发轻,手指颤抖,一口痰在嗓子里,怎么咳不出,眼看就要被这口痰呛死!陈老二扶起孙子,拍打着后背,捏着脖子,慌乱中也不知道该用个什么办法,最后甚至想要用手去扣。
而之前的女人,此刻也走到了门口,她看着忽闪灯光下的老陈,折腾着虚弱的男孩。
许久,她淡淡的说了句:“他要死了。”
老陈没理她,或者说,也许根本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他只是不想自己唯一的孙子也死掉,他孤独了一辈子,他不愿意承认,但有时候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别人口中的恶鬼转世,因为他连最后的亲人都救不了,他才十五,哪怕真的要死,晚几年不行吗?
“……我能救他。”
这四个字,老陈听清了。
本来一个陌生人,说出这样的话,是没什么可信度的,但这时的老陈,他的精神已经临近崩溃,任何一点希望,他都愿意相信,就像他上山找那不存在的梦兰花。
他搬着孙子,扭头看着女人:“姑娘你说啥?你说真的?快,快救救孩子,快……!”
女人看着他,也没说话,只是轻轻的摆摆手,似乎是让老陈让开。
老陈听了,他让到一边,紧张的看着女人,看着她坐在男孩床头,将本来痛苦不堪的男孩平放在床上,其实这个姿势,男孩更痛苦,他的脸已经由青转紫,眼看就要没气儿了。
女人突然张开嘴,右手一双手指伸进嘴里,深得很往里,最后几乎把整只手都吞了进去。
老陈懵了,又非常担心自己孙子的死活,一时间不知道该阻止这女人,还是看着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唔……”女人的喉头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她的手一点点从嘴里拽了出来,指尖却掐着一只黑色的正在疯狂挣扎着的蜈蚣!那蜈蚣足有二十厘米长,盘绕在女人的手上,不断的扭动着身子,却不去咬这女人。
接着,女人把那蜈蚣送到男孩的嘴边。
这时老陈终于看明白女人要做些什么了,他虽然心急要救孙子,可他毕竟是个寻常人,这一幕他接受不了,更理解不了,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条毒物钻进自己孙子的嘴!
“你住手!你,你这是要做什么?”老陈拉住女人的手腕,可奇怪的是,老陈的手劲儿,丝毫不能阻止女人的动作,那蜈蚣眼看着就要爬进老陈孙子的嘴里!
老陈一时慌了,他拔出腰间的镰刀,怒喝:“你停手!你再不停手,我……我……”
他的怒喝没一点用处,蜈蚣脱手,直接钻进了男孩的口中。
钻进的一刹那,男孩儿半眯着的双眼猛然挣开!
双眼充满了血丝,面色一瞬间变得通红,他的肚子越来越鼓,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你做了什么?言才!言才!”老陈叫着男孩的名字,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