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丰听完端木正的叙说后,踌躇半分,道:“沐恋花此人我接触得并不算多,品性暂时亦不好下定,唯一可说的,就只有在地皇陵中的经历,一切还是由你来自行判断。”
接着,他将在太虚幻境中,插手沐恋花与无乐慧师的冲突,以及后来对付归墟教魔阵的过程挑重点说了一遍。
屠百灵皱着眉头,开口道:“听起来,她似乎不是好人。”
这评价过于直白,但也不能说错,若在好人和坏人中做个选择,沐恋花自然属于坏人,但对其他三人而言,显然不能以此来评价一个人。
方月仪道:“心机奸诈,两面三刀,放荡不洁,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完全是常人眼中魔女的形象,她倒是五毒俱全了。”
端木正也是一脸的凝重,眉宇间似有几分后悔。
方月仪瞥了一眼,讥诮道:“你该不会是在后悔救人吧,那我可是会瞧不起你的。”
端木正摇头道:“她遭人算计重伤,我也是帮凶之一,负有一定责任,救她是责无旁贷。我后悔的是不该与她纠缠过多,正邪不两立,下次若再见面,直接以雷霆法应对为宜。”
以他的原则和决心,又岂会因为对方说一句“非君不嫁”就抛弃,长久以来坚持的立场,若因为一两人的态度就改变,他的道心未免太脆弱了。
不过,方月仪对此嗤之以鼻:“正邪不两立,说的那叫一个大义凛然,别忘了自己也是邪宗弟子,就算你不承认,我们几个也是邪宗弟子,难道你也要和我们不两立?”
端木正可不会入圈套:“名和行是两回事,看一人的品行如何,非是偏听他人的谣言和评价,而是听其言,观其行。”
“那我们说的就一定是正确的?不也属于‘他人的评价’的范畴。”方月仪不依不挠。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又岂能查证所有,故而要择信言而定——罗师弟的话,我愿意相信。”端木正用铿锵有力的语气说道。
方月仪白了一眼,但她与罗丰关系莫逆,总不能说罗丰的话不可信吧,何况罗丰也没有评价沐恋花的为人,只是说了一段过往的经历。
于是,她撇嘴道:“照我说,如果那女人是真心实意的,你何不从了她,佛门中有菩萨以色身侍魔,度化魔头为佛门护法的故事,你也可以效仿,斩恶除邪的功德又怎么及得上引恶向善?”
她的本意是调侃,谁料端木正闻言后,竟是露出慎重思考的表情:“的确,这么想的话,也不是不行,若能成功,将是对心性的一大磨练,必能从中体悟良多。”
虽然提议者是方月仪,但她仍不免震惊了:“你是认真的?真的打算跟那魔女联姻?”
端木正没好气道:“我只是说,可以借此机会,以此为契机,在接触中引此女向善导正,算起来她虽然不懂得洁身自好,以媚术吸人阳精,损人根基,但真正的杀业却不多,非是大奸大恶之辈,尚有拯救的余地。”
那种良心皆昧、六亲不认、罄竹难书之辈,端木正可没有引其改过的闲心,也不认为有这般能耐,还是除恶务尽更为方便。
沐恋花虽然有浪荡之名,修习采阳补阴的魔功,可说到底这种手段针对的是身怀神通的修士,而不是凡人,又非是嗜血炼魂那一类的魔功,没必要造下太多杀戮。
归墟教好歹是名门大派,非是山野小派能可企及,哪怕是采阳补阴的魔功,也不是那种敲骨吸髓、穷凶极恶的手段,事实上只有那类不入流的邪道魔门才会传授这类功法。
欲*女峰的功法吸纳了道教房中术和密宗欢喜禅的一些秘诀,被采阳的药鼎固然修为有损,但伤不到根本,只要不是毫无限制的夜夜笙歌,就能靠其他方法补回来,甚至运用得法,量体适度,药鼎也能从中得到好处,如同双修。
当然,那类未曾破身的修士被采走了元阳,的确是亏损巨大,再也补不回来了,毕竟没法靠修复一层膜来冒充。
总体来讲,沐恋花有污名而非恶名,还属于有得救的范畴,故而端木正才有此想法。
“……你小心些吧,行事前需再三思量,莫要中了算计。”
罗丰倒是认为,似沐恋花这种从小在归墟教长大的弟子,长期耳濡目染下,受到氛围熏陶,早已魔根深重,非是轻易能够改邪归正的,总不能让她彻底抛弃从小修行的功法,从头再来吧。
从荡妇变成圣女,完全是天方夜谭。
相比之下,方月仪的提议反而有几分可行性,只要端木正牺牲自己一个,让沐恋花将魔门的采补之术改为道门双修法,便不再有其他无辜男子受害。
不过这既然是端木正自己选择的路,那便没有他人置喙的余地,度化沐恋花虽是困难,却也是一次巨大的考验,若能成功,得到的好处不言而喻,光是抵御沐恋花的魅惑之术就是一种磨炼,收益的将不只是修为,还有心性、道行等,这种精神层面上的好处才是无法衡量的,说不定他还能以此为契机,晋级天人。
“我晓得个中利害,不会鲁莽行事,无需担忧。”端木正保证之后,又问,“对了,你打算何时晋级天人?凭你的积累,应该足够渡过道劫了,而且还虚境的路已经被你走完了,就算继续待在这层境界,也不可能再有突破。”
罗丰望向天空,悠悠道:“再等等吧,我能感觉得到,某种‘契机’很快就要来了。”
……
鎏轮小筑,昔日九幽素女的行宫,如今传给灵璇真人已有数千载。
山庄门口有一处大湖,湖水清澈,可以看到成群的金鳞在连天的荷叶从中来回巡游,而在湖心的沙洲芦苇丛中,栖息着无数种美丽的水鸟,日出而飞,日落而栖,一副宁静安详的自然胜景。
大湖笼罩着浓密的云雾,这些云雾十分特殊,光晒不透,风吹不散,仿佛天上的白云落到人间一般,时而如山峰一般峰峦叠嶂,时而如羊群一般浮云朵朵,时而蒸腾,时而凝聚,变幻无穷,而这层云雾隔绝了外界,使得幽冥山庄如同自成一界,愈加寂静,人烟飘渺。
今日,一叶扁舟急摇而入,划开粼粼水波,惊起飞鸟无数,打破了往日的平静。
站在船头的是六道宗的一名天人长老,为表示对灵璇真人的尊敬,他没有遁空而入,而是依照规矩乘舟渡河。
只是尊敬归尊敬,他的眉宇间却带着一丝煞气,只因知晓此行的任务,将会让鎏轮小筑的主人感到不悦,但身负宗门的密令,他已有身为不速之客的觉悟。
鎏轮小筑中,素媚正于静心房中打坐。
忽而一只白鹭飞驰而入,落地化为人形,焦急道:“小姐,宗门来人了,主人已去迎接,但恐怕拖延不了太长的时间,我们现在就从密道中偷偷潜出,迟恐不及!”
山庄中仅有两人居住,一是灵璇真人,二是素媚,至于维持山庄洁净的婢女等,皆是禽鸟游鱼等妖类所化,或许是因为灵璇真人的出身之故,对于妖类一视同仁,悉心传授玄门正统的功法,助其启蒙灵智,脱去愚昧妖躯,因此这些妖族对灵璇真人感激非常,忠心耿耿。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素媚却好似没有瞧见鹭女的焦急,依旧盘膝在蒲团上,“我若离开,师傅将会受到刁难,身为弟子,岂有抛师弃家的道理。”
鹭女慌张道:“以主人的地位,宗门也不敢做得过头,顶多是口头上逼迫一些,不敢真的刁难主人,小姐你还是快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素媚依旧摇头:“躲不了的,六道宗下决心要找一个人,躲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到,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我的,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便是上天入地,亦会将我找出来。”
“那该怎么办?”鹭女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为今之计,只有寄希望于他……”素媚拿出一封信,交给鹭女,叮嘱道,“把这封信送出去,如果是他的话,应该能想到救我的方法……不,他一定有方法救我!”
鹭女实在不相信连灵璇真人都无可奈何,宗门里还有谁能帮到忙,可她六神无主,也想不出别的方法,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
“知道了,小姐请放心,就算死,奴婢也会把信送到!”
素媚安慰道:“不必谈生说死,局面还没坏到那等地步,宗门还是要留七分情面的,不可能将事做绝,你放心去吧。”